白白的云朵
2021-06-10韦如辉
韦如辉
車子进入高速,拐过匝道,刘春花恨不得把脚踩到油缸里。白色的宝马像一只逃命的猫一样,箭一样射向远方。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皮一样的白。
半个小时前,刘春花还在睡梦中,电话火烧屁股似的响起来。刘春花睁开惺忪的睡眼,瞄一眼屏幕上闪跳的两个字:宝宝。她慌忙坐起来,抓起正在歌唱的手机,连声问,宝宝,怎么了?
宝宝是刘春花的女儿,现在六百公里之外的一所大学读大一。自从那个负心汉离家出走,宝宝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宝宝在电话里只说一句话:疼……紧跟着一串咝咝的吸气声。
宝宝,宝宝,哪儿疼?到底怎么了?刘春花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疯子,或者说一个正在发疯的疯子。
手机始终是通的,但是宝宝没有说话,电流中连咝咝的吸气声,瞬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是这样。
刘春花来不及洗脸、梳头、扑粉、抹口红,这些日常中的一个个慢动作,统统归零。下楼的时候,她来不及坐电梯,顺着楼道跑下去,应急灯光纷纷亮起来,照亮她脚下的路。要不是及时扶着墙,她还差点儿摔倒。白色的宝马车,像一只纯白的布偶猫一样,静静地躺在车位上,向着那一团白影,她几乎是扑了过去。
就是这样。
太阳出来了,没有记忆中的那样艳红。天很蓝,一块白云出现在笔直的路面前方。
仪表盘显示的时速为170迈,电子狗不厌其烦地唠叨,您已超速,请减速慢行。
刘春花似乎听不到,即便听到,她也会像听不到一样。路上的车辆不多,又给她找到听不进去良言的借口。
白云一直在前方,一直跟刘春花保持着相对固定的距离。有那么一会儿,刘春花想,我不相信追不到你。就是这个你字,她脑海里浮出一个人。
不过,她一直没有追到那个叫白云的男人。
论相貌,论文凭,论家庭,论财富……无论论什么,她都是可以的,可以到被无数人羡慕嫉妒。她信心满满的希望,犹如一个五彩的肥皂泡,被风轻轻一吹,便灰飞烟灭了。无数人仿佛梦醒了,哎呀,她就这个水平,没劲。似乎,她看到了他们愤愤然,纷纷拂袖而去的样子。
事实证明,她真没劲,不是一般的没劲,而是万分没劲。三年前,宝宝爸出轨了,带走一个比她小十二岁的苏州女子,把宝宝和一大堆财富抛给她。
就是这样。
这些糟心事,突然闯进脑袋里,让她无比气愤。她提脚减速,滑到服务区。奇怪的是,那朵一直较劲的白云,也停下了脚步,在她头顶上驻足观望。刘春花唠叨了几句,猫着腰,钻进卫生间。
宝宝的电话打进来,她正准备驶离服务区。那朵白云,也开始在她前方晃动。
妈,没事了。宝宝的语气轻描淡写,我痛经,好了,没事了,妈。
刘春花的上半身匍匐到方向盘上,双肩开始抖动。随着哭声渐次响起,整个身体像地震中的山峰一样,山崩地裂地抖动。
天还是那个天,没有塌下来。
就是这样。
刘春花掉转方向,向出逃的那座城市驶去。
奇怪的是,那朵白云,竟然也掉转了方向,在她前方没有由头地奔跑。
那个也叫宝宝的布偶猫,此时正需要一把喷香的猫粮。假如过了饭点,它会着急。着急的它,就会犯错误,那套刚换的价值五万多块的皮沙发,可能还要再换一换。
车速越来越快,电子狗焦急地叫起来,她听着烦,索性关掉了。
前方大约十公里处,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正在等着她。也许,还有一双手铐。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