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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风险管理会“差异促进”企业竞争优势吗?

2021-06-10周志方张明月张凌燕曾辉祥

关键词:层级竞争风险管理

周志方,张明月,张凌燕,曾辉祥

(1.中南大学 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2.中南大学 两型社会与生态文明协同创新中心,湖南 长沙 410083;3.衢州市柯城区水利局,浙江 衢州 324000)

自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后,经济全球化的冲击使得企业赖以生存的商业环境诡谲多变,一方面为企业获取卓越绩效提供了可能,另一方面也要求企业在竞争高压之下更具战略平常心。合理有效的商业战略可以帮助企业快速从低迷状态中恢复过来,甚至在行业中占据优势地位。现有研究表明,企业竞争优势的产生得益于企业特定组成部分的异质性,包括智力资本、创新能力、动态能力、制度性资源等[1]。然而,少有研究探讨环境管理异质性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如Yadav等[2]发现环境绩效的变化有利于企业维持竞争优势并帮助劣质企业恢复其发展。

碳减排多年来一直是社会探讨的热点话题之一,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明确指出,采取紧急行动应对气候变化及其影响是全球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之一。2020年9月,中国政府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提出力争于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战略新目标。然而,在经济发展与节能减排“双赢”的目标导向下,关于企业能否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通过内部碳风险的控制实现企业竞争优势转换的研究领域仍有待探索。在国家层面,碳风险管理水平的高低已然成为影响一国竞争力的重要因素,但针对如何在企业层面上成为影响竞争优势的重要因素尚未有明确定论。从冲突解决理论出发,企业碳风险管理活动可以通过缓解管理者与非投资利益相关者间的利益冲突,提高企业声誉和盈利能力,帮助企业在市场中获取企业竞争优势[3];然而,过度投资理论认为这种做法成本高昂,企业容易产生投资过度的问题,尤其在经济困难时期[4]。

为了进一步验证两者之间的关系,本文拟在资源基础观的基础上,选取2012—2017年中国279家上市公司为样本,运用混合回归模型实证检验不同政府层级距离下企业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较之已有的研究,本文的主要贡献有:(1)立足中国行政分权的特殊性,本文摒弃以往企业产权性质作为调节变量的固有范式,通过实证研究揭示不同政府层级距离下的企业竞争优势变化趋势。(2)已有文献较多研究企业内部因素或外部因素对竞争优势的影响,本文结合外部市场因素探讨不同产品竞争市场下的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帮助企业认清自身定位以精准制定和调整发展战略。(3)本文在Yadav等[2]的研究基础上,将资源基础观与企业动态能力理论纳入同一研究框架,深入分析企业在差异化战略与成本领先战略之间的低碳博弈,以全新视角打开碳风险管理影响企业竞争优势的“黑箱”。

一、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企业的竞争优势取决于两个主要因素:一是来自市场地位所引发的外生力量,二是来自企业资源和能力的内生力量。资源基础观认为,由于企业拥有特别的资源或能力,差异化的资源禀赋导致企业面临着不同的市场状态,其他企业若想复制此类资源或能力就需要支付高昂的复制成本[5]。企业动态能力理论强调企业在发展过程中需要不断获取并配置资源以应对变化的环境,从而获得“李嘉图租金”与“熊彼得租金”。换言之,企业进行碳风险管理主要是在迎合现有政策的基础上帮助自身巩固已有的市场地位并获取差异化的资源和能力,特别在环境风险与商业风险挂钩度逐渐明显的趋势下,合理的碳风险管理可以为企业竞争优势的产生提供有效来源。

基于此,众多学者就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机理展开了具体研究:Villalonga[6]指出,正确的商业战略可以为企业创造有价值的资源,特别是无形资源能为企业获得竞争优势做出突出贡献,但选择不当也极易导致企业陷入困境;Hsu等[7]研究了智力资本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其按照人力、结构、社会进行划分,发现每一项资本都能为企业带来卓越的绩效优势,同时维持良好的利益相关者关系也可以为企业积累潜在的人力资源,从而提供一定的竞争优势。此外,一些学者则更倾向于研究竞争优势的动态表现及可持续能力[2],企业的持续性竞争优势可以通过调整动态能力获得一系列的暂时性企业竞争优势来实现,且具备较高市场地位的企业所获得的暂时性竞争优势更高,由其转化而成的优势结果表现更佳。

自然资源基础观的提出为环境绩效与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提供了更系统的理论支撑。其中,污染预防和产品管理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该观点指出企业的发展依赖于自然环境,其竞争优势取决于可持续发展的经济能力[8]。相应地,人们开始关注“战略性企业社会责任”,是企业兼顾“做好事”与实现价值的双赢战略选择,既可以促进社会效益,同时允许企业提高自身绩效。通过提供非市场战略的框架,Dorobantu等[9]认为社会责任是企业在面对现有规则或法律保护不充分情况下的一种运营方式,能够帮助企业追求竞争优势,而Kaul等[10]则构建了一个企业社会责任的经济模型,指出当企业在社会责任方面的努力能够区别于非营利组织且与自身核心业务密切相关时,能够从这些行为的社会支持者中获得额外的利润。

竞争优势包括两种基本类型:差异化和成本领先。已有文献说明了企业社会责任的重要性,但也从“战略”角度提出所有公司需要面临的基本问题:选择差异化战略还是成本领先战略?Yadav等[2]表示企业社会责任可以作为凸显竞争优势的工具,环境绩效的提高可以帮助企业维持其竞争优势,并弥补劣势企业的不佳表现。同样,具有较高环境绩效的企业能够战略性地提高政府采购合同市场(占美国GDP的15%~20%)的竞争力。然而Ioannou等[11]发现,市场竞争激烈的企业在企业社会责任方面的绩效会更低,这是企业在面临微薄的利润空间时出于生存考虑做出的选择,并倾向表现为对社会不负责。此外,因其直接影响企业的成本和收益,产品市场竞争的“干扰”也是企业不能忽视的因素。可见,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的关系在不同战略环境中会有不同的体现,而中国正处于“新常态”的发展改革过程中,片面讨论无法有效阐明两者关系。

(一)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

碳风险在企业发展过程中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且这种不确定性将随着气候问题的加剧愈发突出。因此,碳风险管理作为当代企业社会责任推进以及竞争优势提升的重要抓手,是企业响应低碳时代的有效策略。资源基础观表明资源的选择、积累及使用是由效率、有效性和盈利能力等因素驱动的,而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能力则依赖于对关键资源的障碍限制。将利益相关者的环保主义观纳入资源基础观可知,管理层将股东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的低碳愿望内化到决策过程中有利于增强员工归属感,塑造正面的企业形象,提高社会声誉,吸引社会优质资源的靠拢,而成功的低碳实践可以进一步提升公司的市场地位,增加股票收益,有效降低资本成本[3]。具体而言,企业碳风险会增加企业代理成本、潜在的合规成本等,大大牵制企业的内生增长潜力,而通过碳风险管理则可以有效改进生产工艺以开发企业的环境适应能力,提高创新能力,降低能源成本,材料和劳动力需求,推动建立以创新和运营为基础的竞争优势。

由于进行碳风险管理活动的知识库具有内部结构模糊化的特点,企业动态能力较强,其他企业的复制难度不断提高,强化了优势企业的正反馈,且企业在碳风险管理方面的投资提高了其他企业的“模仿障碍”,进一步巩固竞争优势[5]。此外,产品属性与消费者偏好多样化为差异化战略的实施创造了空间。企业将产品属性以不同的组合方式呈现,可以有效区别于其他产品,而消费者因收入、教育程度、品味等造成的消费偏好多样化正好用以消化不同属性的产品。已有文献发现企业在环境上的努力可以赋予产品额外的“属性”(如绿色、低碳等)用以迎合消费者日益高涨的环保需求,进而增强产品的市场吸引力[12]。基于以上分析,从差异化角度出发,不论是内部的管理优化抑或外部的产品市场,合理的碳风险管理都为竞争优势的获取提供了可能,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a:企业进行碳风险管理有利于企业获取竞争优势。

然而,关于“战略—绩效”的研究往往存在相互矛盾的结果,虽然强调成本领先的企业能在市场中获得较多的竞争优势,大多数公司在发展过程中都采用成本领先战略,依靠低劳动力及生产成本在国际上获得竞争优势,但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消费者更关注产品的价格及其实用功能[13],当消费者对低碳不够关心时,企业的差异化战略将举步维艰。此外,发展中国家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薄弱,市场上的山寨产品数量繁多,差异化战略想要传达的产品价值属性无法赋予其该有的吸引力,消费者的消费意愿导致企业放弃“绿色”差异化。而且碳风险管理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以及股东、董事会和管理层的长期战略承诺,这为实施差异化战略提供了可能,却也是企业选择成本领先战略的优先考虑因素,超出行业预期带头实行环保战略的企业可能会受到同行的抵制,进而考虑生存问题[14]。“股东负担”观点认为,企业在环境方面的投资是占用企业财富的道德风险成本[15]。因此,本文从成本领先角度出发提出以下假设:

H1b:企业进行碳风险管理不利于企业获取竞争优势。

(二)政府层级距离的调节作用

一方面,政府作为市场经济运行中“看不见的手”,掌握着企业发展的大量资源。研究指出,具有政治关联的企业在银行贷款、财政补贴、税收减免等方面可以获得诸多便利,企业绩效也明显更优[16]。此外,企业在发展过程中极易受到不完善的市场机制的拖累,政府的介入则能够为企业提供有效的庇护,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以提高企业的运营效率,并促进企业价值的提高。Wang等[17]的研究指出,基于中国分权体制的政府具有多重面貌,因历史原因导致不同层级的政策执行不同,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也存在着差异。因此,从资源基础观出发,政府层级距离越高,企业更容易获得发展过程中所必要的信息资源、技术资源及制度资源等,并能够根据市场变化迅速调整,降低损失,如央企对于国家政策的敏锐度明显优于其他企业。另一方面,基于社会资本互惠交换理论,政府在提供各种资源的同时,也对企业寄予了回报社会的期望并提高其合法性要求。然而作为中国高耗能企业改革的先驱,这类企业在合规压力下进行绿色改革享受较多的政策支持,弥补成本所带来的劣势,提高了其他企业模仿的成本。此外,由于中国政府存在“逆距离悖论”,政府层级越高,其所能获得的社会信任度越高,利益相关者对于企业所公布的信息解读成本相应降低,更利于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综上,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2a:保持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政府层级距离加强了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有利影响。

H2b:保持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政府层级距离削弱了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不利影响。

本文构建的理论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带假设的理论模型

二、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鉴于2011年政府正式将绿色经济与低碳经济作为“十二五”规划的战略重点之一,而国家GDP增速从2012年回落,经济特征呈现出新常态,探讨该背景下的企业问题,研究的样本数据应尽可能地接近经济的发展情况,因此样本选取2012—2017年间沪深两市A股上市企业。因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具有滞后性,样本总量以2016年出具社会责任报告或可持续发展的所有企业为基础,剔除以下样本:(1)社会责任报告、可持续发展报告或财务数据缺失的企业;(2)财务、金融等行业的企业;(3)2012年当年上市的企业;(4)2012—2017年间被ST或*ST的企业。最终得到279家样本公司,共计1 395个样本观测值,其中制造业企业250家,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29家。

本文数据主要来源于以下途径:(1)企业碳风险管理的初始数据来源于巨潮咨询网与和讯网上样本企业的《年度报告》《企业社会责任报告》《环境影响年度报告》与《企业可持续发展报告》,手工收集整理;(2)文中所有的财务数据来源于RESSET数据库与CSMAR数据库。

(二)主要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

参考Yadav等[2]的研究,本文将企业竞争优势定义为企业在内外部因素的影响下表现出的优于其他竞争者的特质。资产回报率能够提供企业整体的业绩情况,综合反映出战略变化给企业带来的影响[6],因此,采用模型(1)对其进行衡量。其中,ΔROAt表示企业竞争优势,ROAt表示企业的资产回报率,ROAInd_average表示行业平均资产回报率。

ΔROAt=ROAt-ROAInd_average

(1)

2.解释变量

关于碳管理方面的指标,本文借鉴Haque等[18]的做法,以指数形式衡量企业的碳风险管理水平,题项设置以《CDP2017年气候变化调查问卷》为基础,共计12项(1)以碳、CO2、环境、环保、减排、价值链、产业链、绿色、生态、气候变化、可持续、清洁、目标、ISO14001、管控、管理、战略、节约、风险、内控、意识、监控、监测、节能等为关键词,设置题项如下:(1)企业设立承担碳减排职责的管理机构或组织,且组织层级高;(2)企业制定了低碳管理章程或文件指导碳减排工作;(3)企业年度目标中设定了碳减排相关目标;(4)企业目前的公司战略政策、发展方针中融合了减碳意识;(5)企业通过管理评估体系定期监管碳减排流程;(6)企业对碳排放量有完善的监控与测定体系;(7)企业在报告期内采用了市场机制节碳;(8)企业在报告期内采用了清洁能源/循环利用技术进行生产;(9)企业对减排效果进行了完整的披露;(10)企业在报告期内完成了碳减排目标;(11)相比前期,本期的绝对碳减排量或碳强度方面取得了成效;(12)对企业的减排管理、减排目标的实现进行表彰。。此外,为保证量表可靠性,计算克朗巴哈系数为0.736,提供了量表稳定性证据。该指数代表企业控制碳风险的管理活动,若样本公司对相关信息进行披露,则为1,否则为0,求和得到碳风险管理指数,基于回归系数量纲考虑,在回归分析中将该数据除以10进行标准化。主要通过识别前文所述来源报告中的社会责任管理章节、供应商、客户和消费者权益保护章节以及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章节。

政府层级距离表示企业到中央政府的行政等级距离,反映了政府持有的对既定企业的监督权和控制权水平。基于“终极产权理论”,本文依据企业的终极控制人数据,将上市公司细分为五种类型:未控制、县级、市级、省级以及中央政府控制[19],依次使用1~5对企业的政府层级进行赋值。

3.控制变量

参考何玉等[20]的研究,除环境资源之外,企业的财务资源、管理资源等也对企业竞争优势产生重要的影响,拥有较强财务资源、治理结构与管理能力的企业往往在市场中具备更强的竞争力与更高的发展潜力,此外,独立董事能够监督企业决策的作用,特别在公司的绿色实践方面,促使企业做出有效改变。因此,本文对这些方面进行了控制,并控制企业的一些常规特征,变量包括企业规模(Size)、财务杠杆(Lev)、组织冗余(Slack)、独董比例(BI)、资本密集度(Cap)、所有权性质(Own)、企业年龄(Age)、地区(Reg)、行业性质(Industry)、年度(Year)等,详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与计量

(三)模型设定

本文选取2012—2017年的面板数据,样本回归模型采用混合回归模型。为了验证假设H1与H2,本文构建了模型(2)与模型(3)进行实证检验:

ΔROAi,t=α0+α1×CRCi,t-1+αiControli,t+εi,t

(2)

ΔROAi,t=β0+β1×CRCi,t-1+β2×Gov-disi,t+

β3×CRCi,t-1×Gov-disi,t+βiControli,t+εi,t

(3)

其中,考虑到碳风险管理影响的滞后性,将该数据进行滞后一期处理,帮助缓解变量之间的内生性问题,CRCi,t-1表示企业的前一期的碳风险管理水平,ΔROAi,t为本期的企业竞争优势,Gov-disi,t为政府层级距离。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表2所示为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结果显示,企业竞争优势的均值为-0.000,标准差为0.042,中位数为-0.005,总体上样本企业的竞争优势水平较低,每年的绩效变化较为稳定,个体之间差距较小,而大部分企业的情况低于平均水平,较符合样本所在行业的特点;碳风险管理水平指数的最大值为1,最小值为0,均值为0.414,说明样本公司的碳风险管理水平仍属于低水平,碳风险的影响尚未引起足够关注,或者企业低估了碳管理的影响。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结果

从相关性分析的结果中可以发现,碳风险管理(CRCt-1)与企业竞争优势(ΔROAt)呈现负相关的关系,一定程度上说明企业进行碳风险管理不利于企业维持竞争优势,此为假设H1b提供了初步的证据。除了政府层级距离(Gov-dis)与企业所有权性质(Own)的Pearson相关系数和Spearman相关系数均大于0.8之外,其他变量两两之间的相关系数均在正常范围之内(小于0.5),表明不存在严重的共线性问题。此外,本研究回归模型的方差膨胀因子(VIF)经检验均小于10,据此也可以判断模型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二)回归分析

1.主效应分析

本文就全样本应用模型(2)进行回归检验分析,依据现代竞争理论,企业的发展由内部资源与外部市场共同决定,产品市场竞争作为重要的外部治理机制,有利于企业获得竞争优势。为了更细致地分析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本文将企业样本指定为相对于产品市场竞争平均值的强、弱产品市场竞争组进行分组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结果显示,三组回归结果均未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表明线性关系不能充分解释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的作用机理。

表3 主效应回归分析结果

在中国的特色政治经济环境下,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可能是非线性的影响,它们之间可能存在更复杂的关系,具有较强竞争优势的企业在碳风险管理的努力可能突出,也可能低于正常水平。因此,本文引入碳风险管理的二次项,构建模型(4)来研究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的非线性关系。由表3结果可知,模型(4)的拟合程度优于模型(2),更具有说服力。其中,碳风险管理的一次项(CRCt-1)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二次项(CRCt-12)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碳风险管理水平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并非是单调递增或是单调递减,两者呈现倒“U”型关系。计算可知碳风险管理水平为0.433时,大致为倒“U”型曲线的拐点,当低于临界值0.433时,碳风险管理水平与企业竞争优势呈现出正相关关系;当高于0.433时,碳风险管理水平与企业竞争优势呈现出负相关关系。

ΔROAi,t=α0+α1×CRCi,t-1+α2×CRCi,t-12+

αiControli,t+εi,t

(4)

2.调节效应分析

为检验政府层级距离对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关系的调节效应,本文引入碳风险管理的二次项与政府层级距离的交乘项,并对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构建出模型(5):

ΔROAi,t=β0+β1×CRCi,t-1+β2×CRCi,t-12+

β3×Gov-disi,t+β4×CRCi,t-1×Gov-disi,t+

β5×CRCi,t-12×Gov-disi,t+βiControli,t+εi,t

(5)

由表4可知,碳风险管理水平的二次项与政府层级距离交乘项的系数在5%水平下显著,且系数为正,假设H2b得到验证,即政府层级距离削弱了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不利影响。

表4 调节效应回归分析结果

(三)进一步分析

考虑到图形的直观性,本文根据回归结果作图2所示曲线。实线表示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的主效应曲线,总体呈现倒“U”型,但曲线开口较大。虚线表示政府层级距离的调节效应变化趋势,且当Gov-dis=1时,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的倒“U”型曲线开口最小,随着政府层级距离的增大,开口逐渐增大;但当Gov-dis>4时,曲线开始呈现正“U”型。可见,随着政府层级距离的介入,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的倒“U”型关系先削弱后增强。

图2 回归结果曲线

表3中,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的线性关系分组后均不成立。另外,强产品市场竞争下碳风险管理的二次项系数与一次项系数均不显著,弱产品市场竞争的碳风险管理的二次项系数与一次项系数均在10%水平下显著,说明当企业的产品竞争市场竞争较强时,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比较微弱,而当产品竞争失利时,恰当的碳风险管理可以缓和产品竞争缺陷所带给企业的竞争冲击。表4的结果表明,只有当企业的产品竞争较弱时,政府层级距离与碳风险管理二次项的交乘项系数才在10%水平下显著,削弱了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的关系,曲线如图3所示。

3.内生性控制与稳健性检验

尽管本研究考虑了其他变量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但仍存在因遗漏变量等因素引起的内生性问题。考虑到企业竞争优势很可能受到自身已有水平的影响,本文引入因变量的滞后项作为控制变量进行回归分析,检验结果见表5。可以看出,t-1期的企业竞争优势与t期的企业竞争优势显著正相关,其他回归结果与前文基本保持一致,说明设定模型的内生性问题已较好的控制。

为增强结论的可靠性,本文进行了多项稳健性的检验测试:

(1)替换企业竞争优势的衡量指标。鉴于Tobin’s Q被认为是衡量企业价值的可靠指标,可以反映出企业因采用低碳管理策略而导致的信誉等无形资产的价值变化,本文选取Tobin’s Q代替ROA进行回归分析,研究结果基本保持不变,结果见表6。

表6 稳健性检验结果——企业竞争优势替代变量(Tobin’s Q)

(2)缩小样本量重新进行回归分析。依据《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2012)》,本研究从所有样本行业中筛选出250家制造业上市公司重新进行回归分析,结果与前文基本保持不变。

(3)增减控制变量。通过对比实证分析过程中控制变量的影响大小,本文删除企业年龄与独董比例后重新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如表7所示,基本与原结果吻合。

表7 稳健性检验结果——删减控制变量

四、对实证结果的讨论

本文以沪深两市A股上市企业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机理,结果表明,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呈倒“U”型,与以往研究企业社会责任、环境绩效等对企业价值影响的结论相悖。本文讨论了以下三方面原因:(1)“中国制造”巨大的国际市场使企业仍大部分处于成本领先战略阶段,而发展中国家消费者对价格高度敏感,导致“绿色”差异化成为一种冒险的战略选择,相比之下,成本领先战略对社会制度及市场制度基础的要求不高,能够在分散的产业结构环境中通过低成本增加市场份额并提高企业绩效。(2)低碳管理具有极强的经济外部性,管理者与其花费高昂的成本换取微薄的优势,不如转而投资高回报项目,且市场上缺乏产品环境绩效的可靠消息,消费者当前的环保意识不足以为此“买单”,削弱了企业“走向绿色”的意愿。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布的《2018年排放差距报告》为此提供了证据,报告指出,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在经历了三年稳定期后,开始出现增长趋势。(3)尽管企业倾向于选择成本领先战略,但考虑到合规压力与企业形象的影响,低水平的碳风险管理被认为可以帮助维护与利益相关者的关系,塑造具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形象,为企业日后获取制度性资源、社会资源提供便利。

然而,这种曲线关系在不同政府层级距离之间具有差异。假设H2的结果表明,政府层级距离整体上起到了削弱的调节效应,这与政府掌握的大量的发展资源密不可分,但进一步研究发现,随着政府层级距离的增大,表现出的调节效应呈“U”型。原因可能如下:(1)中国政治体系中的竞争机制主要以经济表现为基础,地方官员被迫以经济发展为主要目标,而成本领先战略的高容错率为企业的迅速发展提供了温床,盈利的重工业企业往往享受着地方政府的保护,仅进行低水平的低碳管理即可获得有效的竞争优势,而之后该优势的消失是因为企业的产品缺少不可替代性,成本优势丧失。随着政府层级的增大,政府的“自治权”逐渐丧失,监督权逐渐强化,曲线关系逐渐被削弱。(2)当政府层级增大到一定程度后,基于社会资本互惠交换理论,企业被期望进行更多的企业社会责任,权衡之下更愿意选择差异化战略,但差异化优势在企业的低碳管理水平较低时无法与市场中大量成本领先的企业抗衡,只有进行高水平的低碳管理才能获取竞争优势,且这种关系随着政府层级距离的增大而加强。以上这些关系只存在于产品市场竞争较弱的企业之中,因为当产品属性在市场中拥有绝对的优势时,企业的市场地位得以形成,其他因素便微不足道,从侧面证明了创新在企业发展中的重要性。

五、结论与启示

基于资源基础观,本文以2012—2017年沪深两市A股上市企业为样本,实证检验了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方式,并探讨了政府层级距离对两者关系的影响。结果表明:(1)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间呈倒“U”型关系:当碳风险管理水平较低时,企业的低碳管理可以促进竞争优势的提高,而高水平的碳风险管理则需要企业付出牺牲部分竞争优势的代价,但这种影响只存在于产品市场竞争较弱的企业之中;(2)总体而言,政府层级距离削弱了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之间的倒“U”型关系,但政府层级距离并不是简单的线性调节,而呈“U”型调节,随着政府层级距离的增大,调节效应先削弱后增强。

本文的理论贡献主要包括:(1)将企业环境绩效研究细化至碳风险管理层面,并从资源与能力视角将碳风险管理与企业竞争优势相联系,拓展了企业低碳管理的研究视角;(2)考察了不同政府层级距离在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影响中的作用差异,提供了政府影响企业价值的新证据,并挖掘了全新的研究视角;(3)将复杂的非线性关系调节作用转化为曲线的几何变化,直观细致地揭示了政府层级距离的调节作用机理,为后续研究提供了参考。

此外,本文对于企业管理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1)随着碳合规压力越来越大,尽管碳风险管理需要耗费企业一定的时间与成本,适度的碳风险管理可以帮助企业获取竞争优势;(2)成本领先战略已经渐渐在市场中失去了优越性,对于政府层级距离较低的企业而言,提高自身产品竞争力更是激活企业生命力的良药,企业需要大力支持创新发展以提高产品的不可替代性;(3)政府应充分发挥好引导功能,为企业碳风险管理提供政策与财政上的支持,保证企业新常态时期的平稳转型。

同时,本研究也存在以下局限性:一方面,由于中国尚未有权威披露的碳风险管理信息,相关数据由笔者手工收集,研究结果不能完全排除主观偏差性,但数据均由5个人收集并取平均值,以减轻主观偏见;另一方面,本文的企业竞争优势仅基于短期视角考虑暂时性竞争优势,尚未研究长期层面竞争优势的持续性,后续研究可随着碳信息披露数据的不断合规化,考察不同阶段的碳风险管理对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并考虑不同情境下的结果差异性;此外还可以进一步区分暂时性竞争优势与可持续性竞争优势,深入考察两者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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