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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与乌托邦(一)
————重塑家园的未来

2021-06-05黄俊

中国建筑装饰装修 2021年5期
关键词:布雷克乌托邦白马

文 / 黄俊

家园与乌托邦

编者按:疫情让整个世界戛然而止,社会经济、产业结构、生活方式等等面临的剧变都将对城乡形态发展、房地产和设计领域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我们该如何调整设计思维,如何发挥设计的作用,如何重塑家园的未来?

白马与乌托邦,这两个听似陌生却又无时不在的圣洁存在,将作者的思绪一步步拉回烈火催进的年轻时代。

作者通过回顾多年来思维意识的变化,尤其是二十余年职业历程的体会,思考城市、建筑、艺术、环境与社会发展和生活追求之间的关系,进而探讨如何重塑偏离正轨的未来,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家园。

文章以职业设计者的发展历程为时间引线,围绕国内国际社会演进中的一系列重要节点展开,尤其是一些笔者亲身经历的鲜为人知的项目与事件,通过新颖的文体与视角,引发读者的反思与共鸣。

这是一篇把情怀融于作品与故事的开放式讨论。是给与业内外人士,尤其是设计师、开发者、决策者,以及继往开来的学生群体,一些有益的提示和建议。

文章共分为八个章节。本刊将分为若干期连续登载,力求还原作者在疫情最严重时期 (2020年3月底至6月初) 的日常生活写照和完整思考脉络。本篇介绍了作者初遇白马的经历和对心中乌托邦的执着。

家附近的野径

席卷全球的疫情给整个人类社会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显而易见,不断暴露的诸多问题缘于人类对社会、经济和环境问题长久以来漠视的积重难返。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各国都疲于在微观范畴制定、出台应变策略,不少显然不可持续,甚至相互矛盾。人类作为整体,有必要借此机会,从宏观角度,以一体化思维,重新审视、定义和改变生活态度。

四个多月以来,与半旁观半经历的绝大多数人不同,我的直观体会是一直“在经历”。疫情在中国和世界范围内的传播让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作为专业人士,我也在努力观察和思考不断暴露的问题背后的原因,和可能的答案。我的特别身份————微观建筑师和宏观规划师、社会公益者和私营企业家,跨越东西世界的理想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让我始终处于多重矛盾的煎熬里,但也让我享受到上下求索、披荆斩棘,继而突破重围的兴奋与愉悦。

在英国乡间两个多月的隔离生活,给予我多年来渴求的慢步深省、静心回顾的机会。这段时间完成了几个回顾式的约稿和访问,不时让我邂逅曾经的场景和思想。而经常在乡间散步的体会,特别是和一匹白马达成的默契,让我联想到劳伦斯的小诗《白马》和一本喜爱的经典老书《 No Place Like Utopia》,以及年轻时对理想社会的展望。天真却又执着的关于“改变社会“的使命感其实一直都没有变,意识到这一点让人释然。

白马是一个引子,她的纯净与圣洁忽然从烦嚣和混沌的现实洪流中把我拉上岸,让我一点点回顾反思我对理想、田园、和谐的乌托邦的理解进程,以及社会对它们的误解。

坦率而言,如果没有这次疫情,我不会在这样疾走的时段有放慢脚步的机会,不会在如此偏僻的乡间小径漫步继而邂逅白马,也就更不会有静心回顾、继往开来的可能。

1. 白马

乡间一隅,鸟语花香。居家太久让人失去时空观念,日复一日几乎同样的生活让 “正常”的涵义变得模糊。史无前例的隔离让所有人,不分贫富贵贱,都过上大致同样的生活:同样担忧、同样受限以及同样的节奏。有时我甚至恍惚觉得,眼前的世界似乎有乌托邦的雏形 。

比起住在伦敦城里的人,我们真算幸运,每天还能在乡野自然里散步放风。 为了避免和外人接触,每个人都会选择偏僻的小路和鲜有人至的野径。如果不是疫情,这些路径定是人们永远不会选择散心的地方,而路上的风景也永远不会被邂逅欣赏;本是近邻却不曾谋面的人们,永远也不可能如此亲近地迎面相遇。

突如其来的变故,迫使被速度与激情捆绑的人们放缓脚步,放眼身边的微观世界。人们探究路边和原野里的花草,感受平凡原始的生命,感受慢生活。前所未有的物流困难导致短暂的食品短缺, 聪明的人开始采撷可食的野菜,参照古法烹饪。几乎一夜之间,每个人都开始讨论在花园里种菜养鸡,回归自然的生活。

马场旁的无名小径

白马与“另一个世界”

反常的人类节奏自然给野生世界带来困惑和不安。老橡树上的松鼠下来的的次数明显变少,被隔离在家的人们惊扰躲藏在树上。鸟叫声格外响亮,定是不习惯整日居家的人类,更担心刚孵化的雏鸟的安全。路上不时会碰到惊慌失措的松鸡、野兔和小鹿,狐狸却老练许多,它会沉着地审视,然后从容地钻进蒿草里。日复一日,天空出奇地蓝,然而油画般和谐的风景里,始终弥漫着异样的张力,似乎危机四伏。

不知多少人和我一样,为打破这既有的、未知的、本不应有我们参与的另一个世界的和谐感到歉疚。眼前的世界原本是自然与人长久磨合达成的妥协,却又忽然被人类单方面毁约。整套秩序要因人而变,然后等人类回归他们的“常态”时,再随之而变。人与动物究竟应该各自安好,还是像最崇高的乌托邦里和谐无惊地共处,取决于两者之间是否能够建立真正的信任。

散步的路上有段无名的小径,一侧是开阔的原野,一侧是界定马场的绿植,缀满野樱花和勿忘我。马场里只有一匹白马,总在远远的马厩附近低头吃草。有次路过时夫人向它挥手打招呼,没想到它竟从百米外走过来。我们拔了些肥硕的野草野花喂它,它静静地咀嚼,一直看着我们的眼睛。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走那条路,顺便看看它。没过两三次它就熟悉了我们的声音,甚至脚步声,远远地就会发现我们,有时甚至会欣然地到我们见面的豁口等侯。

白马尤其喜欢树荫下油绿多汁的野葱,想来肯定比贴地的牧草美味很多,我们就特地在周边采些喂它。每一次它都会边细嚼慢品,边静静地凝望着我们,眼里浸满宁静与安详,交织着欣喜、惬意和信任。西斜的阳光从它身后漫射开来,弥散柔柔的金光,真是四五月里最美的景致。我们离开的时候它会扭过头目送一会儿,后来也领会我们的挥手道别,默契地回转身,优雅地消融在金色弥漫的绿野仙踪。

能和陌生的白马这么快就达成如此的信任和默契,真让我没有想到。夕阳里的唯美画卷让我想到 D.H 劳伦斯的小诗《白马》,那简直就是在描绘我们的场景 : “年轻人走到白马面前,给它套上笼头;白马默默地朝他凝望。他们如此静默无声,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

白马和年轻人的亲密默契,是劳伦斯倡导颂扬的终极理想社会。在他所处的工业社会盛期,利欲熏心引发的污染、混乱与冷酷,让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然而他并未彻底失望,小诗描绘的场景:英姿勃发的少年,高贵圣洁的白马,驾驭激情与理性的笼头,以及充满神幻魅力的“另一个世界”,共同传递这样的信念————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建立和谐融洽的关系,就可以达成内心向往与追求的目标。

白马与《白马》,让我重温年轻时的激情,以及那时在不断清晰的现实和不断模糊的理想之间的彷徨、迷惘与挣扎。多年以来,那份激情随现实的潮汐涨落起伏,却从未消失。我会不时审视那“另一个世界”,究竟是可达的彼岸,或只是被距离粉饰的乌托邦。

与白马的邂逅带来新的激励和希望,让一个习惯了低头沉思的中年理想主义者,抬起头环顾这远不算理想却也依旧充满生机的世界,更让我看到斜阳芳草延伸的地平线上,原来是比脑海里更清晰的远方,可望也或许可及的乌托邦。

十四年前的这个时候,在罗素广场的长椅里,我激动地翻看刚从旧书店淘来的书,彼得·布雷克的名著《乌托邦是唯一》。那天温暖异常,正午的阳光把领带和胸口晒得滚烫。我匆匆把领扣解开,再把袖扣取下,挽起袖子,翻看一页页炽热晃眼却扣动心弦的文字。

罗素广场, 伦敦

布雷克认为,现代主义运动的失败,或者乌托邦旅程的搁浅,源自其核心动力“理想主义” 的丧失。他直言不讳地用具有“随风倒” 恶名的菲利普·约翰逊举例,谴责因利益而轻易放弃原则的普遍现象。他感慨没人再疾呼 “拯救人类”, 而造成今日城市之混乱的罪魁祸首,又往往是当年那批号称要致力于建设更美好人道乐土,却背叛初衷的建筑师。

他回忆起激进、革命的年轻时代, 将“全身心投入建筑创作”作为人的天职和人生的意义。“我们被巨大的热忱鼓舞; 我们下决心改变世界; 我们意识到人类面临的各类灾难,比如人口膨胀导致的战争、疾病、贫穷和饥饿;我们诚挚地坚信,现代建筑会改变这一切,至少会为天下寒士提供遮风避雨的居所,创造实用,健康、民主、美观的社区; 我们甚至相信经建筑师之手可以消灭汽车,打败法西斯主义,并根除疾病。我们真是充满幻想,天真至极。”

一页又一页,布雷克的叙述引起内心深处那个年轻的我的共鸣。眼前车水马龙的世界显然比二战后的境况提升许多,却又远未达到当初的设想。低头把眼前的事做好肯定远远不够。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心潮澎湃————还是要保持使命感,抬起头追寻理想。

白马和罗素广场的回忆,让我再次翻看这本书。书在书架上显著的位置,一如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十多年没有碰它,并非因为现实正在继续远离书里描绘的愿景,而是心里的青年布雷克依旧清晰。

我和年长几十岁的布雷克接受的教育一样:建筑师要恪守客观、公正、独立的道德信条,最大限度地通过设计手段来提升环境品质。 我多年来一直努力遵循这些信条,将“意义”置于“利益” 之上。我尽力平等地对待每一个设计,抛开贵贱、风格、流派等等束缚偏见。 我依旧相信设计可以改变世界,或至少在短时间内改良社会————罗伯特· 欧文、威廉·莫里斯、奥克塔维亚·希尔和埃比尼泽·霍华德等人在一两个世纪前做到的事,后人完全可以做得更好。然而我也和他一样偶尔会困惑 :那些曾为之流泪的人,都去了哪里。

我曾经问许多人:“为什么你们认为约翰·列侬的《Imagine》崇高甚至为之流泪,却如此忌讳乌托邦?” 显然,缅怀崇高可以缓解现实里的愧疚,但人们往往宁可选择安于现实而非为遥远的理想付出代价,这也是人类社会进程里最大的阻碍。对乌托邦的质疑甚至畏惧,源于长久以来对它的误解—— ——究竟是空无幻想的不存在,还是超越现实却可实现的目标。时过境迁,当代世界面临的问题是: 如果远方没有真正 “完美的地方”,是否就该顺理成章地放弃对完美的追求?

近十年来,我一直致力于二十一世纪新型田园城市的研究、思考和实践。一个世纪前的设想在历经一个世纪的变革检验后,再次被证明是通往美好明天的正确方向。虽然理想社会不会一蹴而就,但对理想的追求正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 诚如曼海姆所言 :“如果掘弃了乌托邦,人类将会失去塑造历史的愿望,从而也失去了解它的能力。”

田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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