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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的笛子情

2021-06-02罗菲

山西文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插队笛子老妈

罗菲

“儿子,给老妈买支笛子吧,原来有一支搬家时忘拿了。”晚饭后,家庭群里弹出了老妈的话。

“行啊,老妈,没问题。”老哥秒回。

“老妈,这是在寻找青春的影子吗?”我插话。

“可不是嘛,年轻时妈妈还是文艺宣传队的骨干,笛子、小提琴都拿手,上山下乡经常演出。后来成家了,所有的爱好都放下了,一心一意过日子。四十年了,都快忘了还会吹笛子……”妈妈深情地说。

妈妈的话让我想起了电影《你好,李焕英》中贾玲的那段旁白:“打我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中年妇女的样子,所以我总忘记,妈妈曾经也是个花季少年。”

我的妈妈是个知青,在花一样的年纪下乡插队。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也是与共和国一起经历苦难的年代。妈妈兄妹七个,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孩子多”“家里穷”是那个年代的共性。排行虽不是最大,却依旧早早扛起了家庭的担子。虽然孩子多,靠姥爷一人上班,但勤劳的姥姥却把日子过得温饱有余,还时不时接济身边吃不上饭的邻居。用妈妈的话说,那时的日子虽苦也甜。

邻里邻居前后排房,男人们上班,女人们干零活,贴补家用,什么砸石子、筛沙子、推平车的活都干。孩子们呢,几乎没有太多的学习任务,经常三五成群上山挖红薯、捡苞米、打酸枣、摘毛豆……经常被老乡追得满山跑,弄得浑身上下都是土。回到家,书包里带土坷垃的红薯、苞米、土豆能抖一地。被大人训是常事,有时还会挨顿揍。你听,隔壁张婶又骂起来了,“以后整成这样就别回来,每天跟你们操不完的心。”孩子们上树打酸枣把裤子扯个大窟窿,“小兔崽子,往哪跑,叫你下河,不要命啦,看不打断你的腿。”窗外呜哇乱叫的是李大娘,正举着棍子,嘴里骂着,满排房地追孩子。孩子下河抓鱼,衣服全湿了。就是这样的童年,现在回想还特别有趣。

儿时的妈妈活泼大方、乖巧懂事,不光学习好,还是学校文体活动的积极分子,打排球、跳舞、玩乐器都擅长。打小就识乐谱会吹笛子,没有老师教,全靠自己琢磨,还时常请教身边的老艺人,凭着那份执着,揣着那份喜爱。就连那把最初的笛子,都是攒了俩月的零花钱买的。

从那时起,笛子就一直伴妈妈左右,如知如己,如友如师。每天放学回家,一通家务忙活完后,就跟着大哥,带着弟弟妹妹在家门口的石桌旁练笛子,一遍,两遍,三遍。那时的生活简洁单一,饭后,大人们没有别的去处,便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扯东拉西,孩子们则追逐打闹,好个热闹。话说妈妈从小就有出类拔萃的冒尖,深讨左邻右舍叔叔婶婶的喜欢,垂涎已久的小伙就更不用说了。还是学校大小演出不可缺少的角儿。简单的日子,快乐地度过,妈妈在笛子的陪伴下渐渐长大。

直到十八岁那年,妈妈下乡插队,笛子也一同装入了行囊。插队的日子有多苦,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记忆。听妈妈讲,七年的下乡插队,满载的却是她全部的青春记忆。从小在县城长大,第一次背井离乡,投身农村,是从那时开始;第一次了解生活,懂得人生,是从那时开始;第一次苦过、乐过、哭过、笑过,是从那时开始;第一次在生命中有过希望和美好憧憬,也是从那时开始。

“知青”不光有沉甸甸的字眼,生活也同样如此。住窑洞、睡大炕、煤油灯,在一旁。伴着日出,下地劳作,伴着日落,收工回舍。头戴大草帽、身背军用壶,扛锹、抬水、挑粪、修渠拢地,弯腰插秧,干着和男同志一样的活,却丝毫没有女同志的娇弱。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夏天的蚊虫削尖了脑袋往肉里钻;冬天的寒风,即便包裹得很严,也还是瑟瑟发抖。窑洞简陋,掉土掉渣,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房东大娘很是热情,家里穷,可她总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什么大饼子啊、窝窝头啊,左包一层右包一层冒着热气儿地给姑娘们送,但想家的思绪一直在心头。爸妈总忙不停的身影,哥姐妹弟的追逐嬉戏,时刻在眼前浮現。每当夜幕来临,月挂树梢,想家是最难熬的。三五姐妹相互依偎,促膝炕头,唠唠家常,思乡的笛声也一次次响起。

每逢下乡演出,这帮年轻男女中,一定少不了妈妈的身影。从组织到排练,从排练到演出,每一次都倾尽全力。舞蹈、合唱、快板、笛子演奏等等,每个节目都倍受大家的喜欢。在那个年代的农村,这帮年轻人绝对是一股清流,滋润着那片土地,更滋润了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后来,妈妈被推选为妇女队长。自然而然,事儿多了,活儿也多了。那时记工分,妈妈的工分是姑娘们中最高的。用妈妈的话说,大队一串钥匙都由她保管,大事小事,她忙前忙后。

俗话说,人生最留不住的就是时间。一晃,七年的插队生活即将结束,想着盼着回城的姑娘们,终于等到了这天。送知青返城的大车一辆辆排在大队村口,大家大包小包的,那情景比过年都激动。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却一个个眼圈红润地驻足回眸,恋恋不舍。她们不舍的是那个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窑洞?还是那一片片整齐划一的麦田?是满脸褶皱的房东大娘,还是大娘颤巍手里冒着热气儿的窝头?临别的那刻,记忆犹新,但已不同当年。当返城的大车开出村口,渐行渐远,送别的老乡们消失在视线里,那熟悉的笛声又一次想起。

回城后的妈妈很快就分配了工作,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经介绍,与爸爸相识、相恋,组成了家庭。后来有了哥哥,再后来有了我。我们逐渐长大,各自成家,爸妈也都相继退休。再后来搬了一次家,一些残蚀的老物件也少了很多。但笛子一直没见过,妈妈好像也没再吹过。

直到那天晚上妈妈在家庭群里的话,不禁让我想到了很多很多。时间可以改变容颜,可以改变身躯,可以改变想法,可以让少女变成老妪,可以让时代洗去尘沙,但尘封于心的爱,却始终不会改变。人们常说,母爱是天下最伟大的爱。因为赐予生命,因为抚育长大,然而,这份伟大还有无私和永恒。

记得小时候,妈妈常鼓励我们说,“喜欢就别放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会让自己更优秀。”但当我问到,“妈妈,您喜欢干啥?”妈妈却说,“我喜欢你们都好。”

老妈左右端详着哥哥买来的笛子,喜爱不止。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拆开包装,精致而漂亮,是原先那支的百倍千倍。拿着笛子爱不释手的老妈,眼圈泛红,激动地说;“这是儿子送给妈妈最喜欢的礼物了!四十年没有拿笛子了,现在又有当年的感觉,只是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吹得动。”

原来,没有一点爱好,常被我撵着去跳广场舞,被我撵着去各地旅游的老妈,是缘于一份埋藏于心底的笛子情。

【作者简介】罗菲,笔名小鱼,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山西介休心理咨询师协会秘书长,供职于山西汾西矿业集团公司工会。发表小小说、散文等,作品散见于各平台、期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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