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兵的诗
2021-06-02张红兵
我如果把这看作命运
如果愿意
我会时常足不出户看见日出
我只需早起一点
只需费一点力气拉开窗帘
我甚至可以为看日出而看日出
看完日出之后继续昨夜的长梦
当然我也可以一直守在窗前
直到我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暗淡
我有一扇朝东的窗户
林立的高楼仿佛约定好了
为日出让出一条通道
那一片东边的天空
一直空在那里
等着我去用目光填满
如果把这看作命运也可以
这隐秘的欢喜不可告人
再次说到语言和存在
虾线就是虾的消化系统
我佩服命名者的智慧和悲悯
那独属于虾的身体的线头一样的一点点污物
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是谁说过食不厌精
在这里其实更接近于洁癖
一剪、一折、一抽
那一块富含蛋白质的盘中餐便更加干净、透明
或者也可以这样说
虾的如水的身体便更加干净、透明
自来水徒劳地流着
這里,干净、透明的身体甚至就是水的一部分
这里,内心忽然生出的一点羞愧和不安
甚至可以成为精细的代名词
这里,语言可以成为我全部的存在
我也应该为此而荣光
梦里有人跳崖
主角不是我
我连近前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梦境都会被恐惧侵蚀的人
他有一具彻头彻尾的肉身
我为此而羞愧
但我也应该为此而荣光
疼痛的胡萝卜
在城市的街头遇见那些胡萝卜
它们成群结队还带着绿莹莹的缨子
它们完整,容易辨识
仿佛随时可以确认身份
再次回到安逸的泥土里
但我单单想念那个远去的小小身影
在被尖锐犁铧翻乱的世界里颠簸
像在寻找一截自己不小心弄丟了的
喊着痛的断指
模拟一场大风
他腰弯了但还在挑担子
腰弯了,眼见为实
耳听为虚,现在担子不在肩上
为了配合子女们为他过八十岁生日
他需要担子和肩膀分开一会儿
你不要误会,这是真实的担子
是乡间最普通的花椒木削成的担子
是那种两头固定着金属链钩的担子
是可以挂箩筐、水桶、粪桶的担子
是没有了箩筐、水桶、粪桶
就失去了存在意义的担子
但现在,他被安排在饭店的圆桌后
戴纸冠,吹蜡烛,吃蛋糕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过这样的生日
纸冠戴在头上有些滑稽
他一口气就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像在徒手模拟一场命运的大风
月光曲
父亲很少向我讲述往事
好像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包括我祖母的早逝
他也只讲过一个小小的细节
他说他从二十里外就读的中学被堂哥接回来
他说一路上月光好亮
但他形容月光的时候用的是方言
那两个字我至今无法从汉字中找出来
包括它们的字形和发音
铜镜
振振有词,我给学生讲它们的造型和装饰
讲圆形的、方形的、菱花形的、六边形的
还有盾形的、钟形的、鼎形的,还有带柄形的
讲对鸟纹、瑞花纹、瑞兽纹、盘龙纹、双鱼纹、牡丹纹
还有嫦娥奔月:嫦娥、玉兔、桂树构成凄美的意境
我唯独无法讲述它的正面,那苍绿铜锈覆盖下的如水的波光里
曾经荡漾过什么样的容颜和他各自的命运?
【作者简介】张红兵,山西黎城人,现居山西晋城。美术教师,业余写诗。在《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诗探索》《中国诗歌》《山西文学》《黄河》《都市》等刊物发表诗歌。诗作入选多种诗歌选本,曾参加《诗刊》社24届“青春诗会”。曾获得《诗刊》社“红松杯——全国诗歌大奖赛”等各种比赛奖。第二届上官军乐诗歌奖提名奖。2016《都市》文学“桂冠诗人”,有诗集《十年灯》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