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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书

2021-05-31黄清水

散文诗(青年版) 2021年4期
关键词:翅膀时光

黄清水

画眉

画眉鸣啭,这是林子的欢乐。

欢乐是禅的境界。痛苦不是。它站在枝丫上,打坐,用另一种方式,在春天种下万般仁慈。

歌声没有琐碎,清澈如泉。它爱这瘦弱的灌丛或竹林,也爱掠起一根苇草,修缮自己的春梦。在阳光下,投下的影子,早晚也是会生根发芽的,毕竟郑板桥画中的竹子,斑驳的颜色,也是这般浅灰浅灰的。

几个爱鸟的年轻人,挂着鸟笼,装着春天。枯萎的树,正在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画眉鸟从不远处,胆怯地张望,之后,飞入笼中。一入红尘,风情万千;出了红尘,心生怜悯。

也许吧。年画里的秘密,看着都很喜庆,喜庆的背后,抑或是一种不能言说的痛。只有用简洁的叫声,说出冗长繁重的心事吧。

桃夭

翻阅《诗经》,古人的浪漫,只有一种简洁的色彩。

对爱情的单一,其实是宜其室家的一种盼望。我们在这人世,往往很难听出时光破碎的声音,但很容易从自己的衰老中,看见身后的孤寂。也许,所有的美好,结上枝头的时候,馈赠于春光中的呼吸,都隐隐向往着对未知的一种美好。

比如:村里的阿嚒,她总喜欢坐在院里,看四季分明。偶尔她也会听桃花落下的声音,于她来说,时光永远是静止的,如果他没离去,她的身旁应该会多一张竹椅,多说那么一句话。但是,此刻,她真有一种入定的感觉,双目观望,落在河面的桃瓣,能否载得起一池风景?能否载得动一个甲子的轮回?

曾几何时,她对生命也保持着奔放热烈,如今,一切都回归寂静。人类最后的归宿,无非能从野蛮和原始中寻出一块净地,躺在其间,乐闻其乐。或,悲乎己悲。

它们褪去花瓣,寄读于春风。祈望的东西,是慰藉心灵上的空缺,总该有一处尘埃,该清扫,该让出神位,供一供,昨夜的瞌睡。

鸭趣

它一动不动,但湖动。

如佛,在我心中,不言一语,我却隐隐知悉,何事该为?何事该止?何事该续?

它轻啄羽毛,梳理一些沧桑。窥视过往的时光,才知死生不是初心,亦不是一场梦。

我们在时间的轮船中,颠沛流离,所求,只是一种若隐若现的光亮。与鸭子戏水,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某刻,我们以为,它只是爱上水中的自己——看不见、摸不着的自己。

现在,我开始确信,一种缘分。

爱与生命,皆喜于此,也憎于此。

安静

读海明威的小说,喜欢他的简洁,也喜欢他的隐喻;读鲁迅的文集,欢喜他的睿智,也欢喜他的精到。唯独,在深夜安静的角落里,读自己,却不能准确判断出一种悲伤,或一种渴望。

明月在窗外枝丫,我们何尝不在明月的窗外?

在时光的门庭前,枯萎和褪色,似乎是一种现象。我渐渐发现头发上的可爱,白和灰,就是一个季节的颜色和一条路的宽广。

在这安静的年华里,确实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温习,与人说晚安,给自己一个拥抱。送一个微笑给亲人,在路边给人让出一条过道……

往空白的纸张上写一些文字,正如车前草、蒲公英、芨芨草,以及马齿苋,总是会在安静的光阴里,刻画这片土地,用一种简洁明了的语言叙述经历的风雨。

但此时,我还是应该安静下来,读一读那些由诗里的苦难转变而成的温柔。

一栋房子需要多少块砖,砌墙的师傅心中有数。每个砖缝间相距多少,泥浆吃进多少,他们也熟谙于心。日子久了,不用测量仪也能准确找出一些瑕疵,就如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那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砖有砖的生命力,撑起一个家,挡住风,挡住雨,挡住四季轮转,挡住兵马征程,此间的年华岁月、温情困惑,它一清二楚。

小的时候,唯有它不见身影时,家才是完整美满的。

而现在,经过时间的洗礼,直到见到它的真面目时,我们才觉得,既然段落画上了句号,就没必要多加一笔。

红蚁

界限分明,城堡之内,外人勿入。

它们往城堡中积攒食物,天光下,它们浩浩荡荡掠取智慧、执著、坚韧,以期填补冬日的冷涩、慵懒和寒风。

红蚁分工明确,来来回回的是工蚁,负责搬运;女王负责生育,延续后代。但它们是外来入侵物种,除了觅食,还在占领我们脚下的路。

但更多时候,它们像大力士,扛起我们的脚,奔跑或跳跃。它们似乎在与时间争夺某种控制权,把一些坚硬、干涩的泥土,变得松软。

龙眼树下,它们成群聚集,一遇到外来的风声,就擎起两个钳子,牢牢抓住,咬一口。以此表明:此处禁行,切勿闯入。

它们凶狠成性,骁勇善战。它们生活和谐,开疆拓土。它们打破陈规,求索寻觅。却唯独不知道,善待时光的温柔。

青苔

女儿研究墙上的绿衣,她问我,墙壁是不是冷了才穿上了衣服?乍一听,我觉得顺理成章,且一时也找不出一个更合理的理由,于是说,可能是。女儿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弱弱地说,那北方的冬天,为什么穿上白色的衣服?

我回答,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她咯咯地笑,反嘲我,傻呀,那是下雪。

这时,我再次看向墙上的青苔,一簇一簇,不知何时已爬了许多,像是长了脚,我突然觉得,世上的很多东西都长了脚,它们漫无目的地停在该停的地方。就像我的女儿,停在我的身边。

翅膀

燕子低飛,翅膀掠过水面,还原一个潮湿的真相。

清明时节,总会想起他干瘪的话。其实,我却觉得像潮湿的地,正在我的身上慢慢发芽。

我知道一些对话,对于小孩来说,很难听懂,比如:我不能再陪你了。他说得很艰难,就难在懂他的人割舍不下。

日子过到现在,过去二十多年,很多东西都淡了,可能,这句话再过几年不谈,也会变淡。淡,是一种释怀。

雨季来时,无数的翅膀会带来无数的惊喜,也会带来无数的惆怅。在这天地间,我们可轻可重,研磨透一些俗事,比研磨高精尖的武器更能振奋人心,毕竟,翅膀在天地间的时间,比一颗子弹来得长久。

所以,对于翅膀,我们应该心存善意。哪怕它带来了暴风疾雨,也应该宽容它的任性。

蜻蜓

蜻蜓有多只复眼,往观四荒。

看透而不说透,是一种境界。

在水塘上面,它点上水面,荡开一层涟漪。水底下什么都是空的,连同春风都是空的。它仍旧执著于飞翔,熟稔于捕食蚊、蝇,却没有诋毁和埋怨,这未尝不是一种境界。

去垄上追逐蜻蜓,嬉戏日子的单调。孩提时,我曾左右手各抓一只,以此欢欣自己孤独的童年,在沟渠旁,水稻的长势关乎一家老少的笑容,饭菜摆在餐桌上时,我们无比热爱田间地头。

在山涧,鲜花怒放,藤蔓葳蕤生长,它独舞,无惧某些回声的嘲笑或攻击,反正在此落户,就不去理会空气中的雨滴,会不会击中美好的向往。毕竟生灵草芥,在婆娑的尘世,疼痛的指数,都一样公平。

远古的人,从火中提取文明,明白黑暗和光亮的分水岭。

烧制陶瓷,用来盛放世间的冷暖。储存粮食和美酒,用于度过冬季的蛮荒。刺骨的寒冬,火,是唯一无法触摸的钻石,割裂着封冻的大地,山洞中,所谈之事,皆是关于春暖花开的围猎。

火,不需要时间的酝酿,就能将生冷的肉食烤熟,某些隐遁于内心的阴霾,似乎也可以被驱逐。火的力量,不单在于此,寒潮袭来时,它是洞里仅有的眼睛,给人以镇定的信念。

后来,火的用处更大,炼制铜器和铁器,烘焙瓦片和瓷器,城市的模型和边界,逐渐成型。国与国之间,往来贸易,其实是踩在炭火上,烧脚,却让人欲罢不能。

再后来,火,成了攻城掠寨的武器,点上火,生民仿若被架在沸水中烹饪,但不管多精湛的厨师,味道都很拙劣。火于人间,可谓是良木栖禽,究竟是谁治服了谁,至今未有答案。或许,未来还会有人因之而生,因之而亡。世间之火尤柔,地狱之火尤烈。向往光明的人,终究比比皆是。火光一照,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岁月浑沌,尘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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