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作品中女性书写的意向性研究

乔雅坤

（四川师范大学 四川 成都 610068）

姜文自1994 的《阳光灿烂的日子》至2008 年的《邪不压正》，创作的六部影片在时间跨度上走过了他的少年与中年，有着深深的“姜文烙印”。暴力是姜文影片的外部弧光，也是其个人风格的体现；而作为内部弧光的女性、生命、成长是其想传达的内在意义。姜文阐释过他与女性的关系，他认为他人到中年，但却一直没有处理好与女性的关系，但不否认女性在他成长道路上起到的指引作用。寄托在角色身上的是他探讨人性本质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欲望。

一、姜文女性“书写”的内容

（一）男子的幻想

1.米兰

《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姜文的处女作，他展示了一位少年成长的故事。这条男孩成长为男人的路上少不了激情主导的暴力事件与懵懂的初恋，暴力以部队大院的群体友谊体现，而初恋则以米兰来表达。米兰形象具有两面性，即马小军眼中的神圣纯洁与现实生活中的世俗。导演也巧用光线来处理米兰的美好与不真实的幻象，阳光投射出的金黄色光线用来勾勒米兰优美的曲线，过度曝光体现出了现实与想象的距离，这样的米兰也是马小军心中诗意的体现。

2.唐妻

充满欲望与激情、拥有蓬勃的生命力是《太阳照常升起》中所有角色的本质，但他们也存在另一个共性，也是电影的显性主题——性压抑。小队长一直听老唐说唐婶的肚子就像天鹅绒，那么天鹅绒到底是什么样子？小队长还未成年，他有着对性的探求欲望。在此时便寄托于成年男性老唐嘴中的天鹅绒。对于性的幻想与压抑，构成了小队长的行动逻辑。

（二）男子的梦魇

1.林大夫

何以一探姜文对于人性原始欲望的态度呢？林大夫就是很好的佐证。在影片中一直湿漉漉的林大夫无论是台词还是夸张的肢体都毫不压抑自己的欲望。“一接近你，我就晕了”，这是她对梁大夫说的话。姜文将镜头对准了林大夫性感的身体部位与肌肤，尤其是臀部，那是吸引着梁大夫却也威胁着他的存在。梁大夫由于被认为是摸了女性臀部的流氓，最后上吊自杀。但姜文也没有直接交代梁大夫的自杀原因，这也成为了观众心中的梦魇。

2.唐风仪

《邪不压正》上映后，口碑一直呈现出严重的两极分化。这部电影中，姜文“走”的太急，有着过多的自我表现，以自己的思考代替角色的思考。但片中唐凤仪的塑造是完善且丰富的，她家境不错还有出国留学经历，是一位思想觉醒的女性。她是朱潜龙的情人，也被李天然深深迷恋。打抗老针、不断测试朱潜龙是否爱她都是女性掌握自主权的尝试。她对待喜欢的人时，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绑来，并在身上盖满自己的印章，对男性的占有是唐凤仪的典型特点。最后壮烈的从城墙一跃而下，是她对自身命运的反抗，开启了悲壮的生命体验。

（三）男子的追逐

1.花姐

花姐是《让子弹飞》中的正面人物形象，花姐的身份为妓女，但花姐善良、大方、独立，有着姣好的外形，她虽出身低贱，但不屈服于命运。花姐的形象就是导演个人心中理想女性的代表，她没有用自身的资本有意吸引异性，而是勇敢拿起枪去奋斗。而姜文也是小心翼翼地处理张麻子对于花姐这段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爱恋，张麻子麾下的兄弟对花姐也有意，花姐随着他也学会了大胆抗争。影片结尾处，张麻子看着花姐与老三远去的背影，有种孤独落寞的意味。

2.武六

《一步之遥》中的武六出身名门、热衷文艺，勇敢真实也不攀附权贵。影片中马走日同时陷入与完颜、武六的感情漩涡中，马走日有一段独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一见着完颜，我就不三不四地装不正经，可是一见着武六，我就七上八下，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完颜对马走日的爱是捆绑式、占有式的。完颜，这个极具传统贵族气息的名字也暗示了她与马走日这个原满清贵族是同一种人，所以带有强烈反抗意识的武六便得到了马走日的追逐，拥有枪也是武六精神气质的重要体现。

3.关巧红

关巧红背负报仇重任，多年来的仇恨使得她变成了一位勇敢坚毅的人，她为了复仇可以付出她的一切。关巧红与李天然在《邪不压正》中互相启发和激励，他们要一起克服内心的犹豫与胆怯。关巧红的跛脚最后被李天然治好，也是一个十分激进的性别符号。但《邪不压正》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李天然和关巧红的革命爱情没有体现出一个渐进的过程，个人情感被淹没在了历史环境中。

二、姜文女性“书写”的特点

电影本体心理学以揭示电影背后的无意识为主要目标，将无意识理论融入到了电影艺术理论研究当中。电影创作人员人为意志的掩盖下把背后的无意识本能与情节表现出来：电影用抽象的画面表现实际存在的人，一方面呈现出人个性的缺失，另一方面电影自身不存在自己的批判。电影负性心理就是电影本体心理学的一个部分，对于“负性”的理解，应该是任何积极的或者消极的情绪夸张蔓延到了极点，可能影响到了周围的人或事物的正常运作。

（一）作为母亲

1.负性心理来源

论及姜文电影中的母亲形象，可以在家庭负性心理的范畴内来探讨。姜文电影中父亲形象的缺失，母亲就会被灌以负性心理。而潜意识下的负性因子会灌输给自己的孩子。姜文在母亲形象上加诸了对时代的思考。最为明显的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马小军的母亲脾气暴躁时常打骂儿子，她还将对丈夫的愤怒发泄在儿子身上。她曾经是一个热情真挚的女人，但却不由人地被拉入日常繁杂的生活中。

2.负性心理输送

《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无论是马小军的生活环境、做事方式等都有导演对自身的关照。姜文小时候一直被叫做姜小军，这也是马小军这个角色名字的由来。自然，马小军和母亲的关系也有姜文和自己母亲关系的影子。姜文说过，因为他是家中长子，母亲对他一直十分严厉。在做客《十三邀》时，姜文说，“我无论如何也处理不好与母亲的关系”。电影中，母亲对着马小军发泄自己一生的不满，马小军沉默地坐在衣架和大衣柜之间，他在父亲不在时平衡母亲的情绪，控制自己淘气的行为。影片中处理得恰如其分，体现了姜文的一种期盼与渴望。

（二）作为伴侣

1.男性的吸引者

姜文的电影中总是有很多女性曼妙身姿的镜头特写，不仅是影片中男性的视角，也代表观众的视角。一直以来，传统电影中的男女关系都是凝视与被凝视，但卡普兰的观点认为，我们要注意区分男人和男性的区别，“凝视”也是一种中立立场。也就是说，男女双方都可以拥有“凝视”。还可以联想到婴儿时期的窥视癖，幼童没有形成有关性别差异的明确认识，而且婴儿窥视就是以“女性为中心”。姜文的影片中“过度”的女性气质不仅收获了男性角色与男性观众的追捧，同时也获得了女性观众的认同。

2.男性的威胁者

在传统的拍摄手法中，男性为主的影片往往会把女性作为情欲的对象，而姜文并没有通过创造男性与“非男性”来凸显两性差异。反之，他试图通过展现影片中的女性角色来找寻一种两性之间的流动感。《一步之遥》中武六的名字男性化十足，娴熟运用武器、有自己的爱好与追求；《邪不压正》里唐凤仪身份虽是朱潜龙的情人，但却不依赖朱潜龙而活，朱潜龙打她一个耳光，她反手回给他四个。总之，这些女性都有自我意识与自我实现欲望，姜文将他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做得丰满生动，同时不断强化女性身体里的“男性”特征。

三、姜文电影女性“书写”的自我关照

（一）女性审美观

在姜文的影片中，女性一直是男性成长道路上的引领者。《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马小军初见米兰是通过望远镜这个道具实现的，那张微笑的脸也成为本片的特色之一，拍摄了23000 多次才达到了导演心中的最佳效果。另，关于米兰大量的特写镜头，不仅展现了米兰丰腴的身姿和健康单纯的美丽，也将观众代入了马小军的视角来共同体会对米兰的感情表达。

（二）神女“情结”

二元对立是姜文电影中女性形象的表达方式，既存在像唐凤仪一样注重身体塑造的女性，又有像关巧红一样内心力量大过外貌的女性，同时有母性的光辉。正统的精神分析学认为：“俄狄浦斯情结在男性中具有普遍性，他们在潜意识中都保持着对母亲的初恋，那种爱是完全的唯一的。”这在姜文的很多影片中都有体现，《一步之遥》中的武六、前文中提到的关巧红、《让子弹飞》中的花姐，这三个女性都是影片中男性的最高追求与至爱的象征，但却并不代表着“荷尔蒙”。《一步之遥》中的马走日有句台词，“我首先是个男人，但也不排斥我也是个孩子”正是因为姜文对自己的认识已十分清晰，才会在作品中展现出来并感染观众。

（三）本体意识

1.个性表达

与其他具有代表性的导演不同，在创作方面，比如贾樟柯的电影更多的是以一种微观的视角来展现社会的真实模样，他更关注的是社会边缘人物。而姜文影片中的女性相比之下，都尚在主流价值观之中，她们有着不错的学识、也没有过于坎坷的生活经历。同时，运用超现实的表达手法，也使得影片中的女性的命运在观众心理上感觉距离比较远，相对来说较容易接受。

2.生活反思

姜文电影是明显的“作者电影”，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他电影中的人物。姜文自述过从小给他印象深刻的女性，大致是内心成熟、举手投足间有独特气质、并且情感丰富的人。这给他的创作与女性审美观留下了很深的影响。一部分女性是姜文情感与梦想的载体，她们举止优雅、性格热情；另外一部分女性携带母性气息，姜文也将对生活的思考与时代的分析加诸于她们身上。他深知群众的日子，也了解精英的生活，同时也懂得欣赏女性在知识、外表、心灵上的美好。姜文的存在解释了电影可以是什么样子，而姜文电影中女性的存在解释了姜文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