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尔姗娜在一起的晚上

安宁

1

晚饭后，我与阿尔姗娜下楼散步。

小区旁边有一排楼房，一楼住户们的小花园，比赛似的一家比一家讲究。趁着夜色，我和阿尔姗娜推开虚掩的门，猫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一户相熟的邻居家，看一眼昏黄的月光下，还在瑟缩着盛开的月季，并弯下身去嗅一嗅冰凉的花瓣。

小葱、白菜、黄瓜、西红柿，都在秋天里显出衰颓之色。一只小小的不知名的虫子，从我们脚下快速爬过，消失在寂静的菜畦中。月亮挂在清冷的夜空，在人间投下婆娑的影子。风在月光里画画，将斑驳的树影投在老旧的墙上。一切都是寂静的，孩子在风里奔跑的声音，便格外地清澈，像被月光洗过一样清凉，缓缓荡漾开来。

在一个角落，我和阿尔姗娜发现一株古老的榆树，竟然长在一堵墙里。大约修墙的师傅们也贪恋它的荫凉，于是在烈日下动了恻隐之心，将它作为墙的一部分，夹在了红砖水泥之间。于是，它便将树影均匀地洒在两边墙上，把自己变成一副让人惊讶的水墨画。

“媽妈，以后我们也买个一楼的房子吧，我想要一个小小的花园，像奶奶在草原上的家一样。我们种菜养花，再养小猫、小狗和兔子。晚上，我们还可以坐在院子里看月亮。”阿尔姗娜逐一走过这些空无一人的花园后，热烈地对我说。

“好啊，再过几年，我们也买一个有花园的房子。现在，先让我们把路边的野草，搬到我们的花瓶里去吧。”说着，我便剪下一些干枯的狗尾巴草，又在垃圾桶旁边，打开一束被人扔掉的花——一株依然茂盛的水竹，正等待我们带它回家。

2

睡前，我给阿尔姗娜读《安徒生童话》，第一篇是《拇指姑娘》。结尾这样写道：“‘你现在不应该再叫拇指姑娘了。花精灵对她说，‘这是一个很丑的名字，而你是那么美丽。从今以后，我们要叫你玛娅。”

阿尔姗娜立刻反驳：“妈妈，我们还是叫她拇指姑娘吧！这个名字多美，像拇指一样小小的、可爱的。”我点头赞同：“的确，这是一个非常美丽动听的名字。”阿尔姗娜突发奇想：“那我种的辣椒，等它开花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一个辣椒姑娘躺在里面？”我笑着逗她：“当然会有，所以你要耐心等待并呵护小辣椒哦！否则，某一天辣椒姑娘也会被一只爬过窗户的癞蛤蟆给偷走的。”

阿尔姗娜立刻飞奔去了窗台，仿佛稚嫩的辣椒已经开花，小小的花朵里，正坐着童话中的拇指姑娘。

3

因为阿尔姗娜不好好睡觉，我便生了气，冲她一通大吼。她果然老老实实地跑到床的另一头，抱着被子不再吭声。我以为她睡着了，便欠起身偷偷看她一眼。她立刻像小猫一样乖乖地爬过来，躺在我的怀里，将我紧紧地抱住。

两个人闭眼睡了一会儿，阿尔姗娜忽然问我：“妈妈，你的灵魂里为什么住着一个坏妈妈和一个好妈妈？”我愣了一下，而后温柔道：“因为人是复杂的，每个人的灵魂里都有一个好人，一个坏人。我刚刚生气的时候，那个坏妈妈就跑出来大吼大叫;后来，好妈妈就走出来，把坏妈妈给关了进去。就像刚刚你的身体里也冒出一个坏小孩，给妈妈捣乱，这会儿，你又成了妈妈的好孩子。”

她靠我更近了一些，并吻吻我的嘴唇，柔声道：“妈妈，我爱你。”

我也吻吻她，温柔道：“妈妈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