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无疾而终

滕一风

一

知乎上有这样一个问题：暗恋一般能坚持多久？

一个网友的回答让我愣了一下：如果得不到，就是一辈子的事。

暗恋这种莫名的情愫，注定是无法与任何人分享的。它的开始或者结束，全是一个人在自导自演，只有一个人在强撑。有的人坚持的时间短一些，有的人坚持的时间长一些。当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持续得足够久，那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无法像水过无痕一样，平静坦然地看待它吧。

小说《暗恋·橘生淮南》里的洛枳，在和盛淮南结婚很多年以后，在她几乎忘却了少女时代那段百转千回的暗恋时，她仍然会突然怀念起当初那个，对盛淮南窥视打听过、若无其事过、毫无理由地窃喜过、自我厌恶地试图放弃过的小女孩。即使后来盛淮南与她心有灵犀，他也永远不会明白，当年她一笔一画地写下他的名字时，心里有怎样的期待。

我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我和洛枳不一样，我没有她这么执着，也没有她这样圆满的结局。七年之后，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但还是没有放下。“释怀”这个词，只有两个字，有的人却要用一生去解答。

我对闺蜜说：“好奇怪，我经常会梦到他。”闺蜜说：“可能在整个高中时期，他对你来说太特别了吧。”我失落地说：“但是梦里的他还是一样，一次也没有喜欢过我。”

二

我们的故事太久了，久到我几乎想不起来我们之间有过多少接触，久到我已经忘记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他，久到我甚至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暗恋他的这些年，我好像从来没有明白地说过一句“我喜欢你”。身边要好的朋友都知道了，只有他不知道。闺蜜说，他一定也是知道的，只是假装不知道，因为喜欢一个人，就算闭紧嘴巴，喜欢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啊。

我曾短暂地、热烈地，但又羞涩地喜欢过他。至于为什么喜欢，或许是因为他有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有充满磁性的声音;因为他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内敛又温暖;因为他在上课鈴响的时候，轻轻地推了一下趴在桌上睡觉的我，他的声音太温柔，还有一点无意的宠溺。又或许，是因为某一天下午，同学不小心把饮料滋到他的脸上，别人连忙抽起纸巾给他擦脸的时候，他完全没有生气，我瞥见他无奈、又憋着笑的表情。

喜欢上一个人，只是在那无法解释的一瞬间。往后的日子，因为这一份藏起来的小欢喜，就变得有一点不一样了。明明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却假装毫不在意。

期中考前的晚自习上，我特意挑了一道最难的生物题去问他（我担心问的题目太容易了，他会嘲笑我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走在路上远远地看到他，我会迅速跑到他附近，然后假装没看到他，低着头往前走，期待他从后面叫住我，和我打招呼。学校的食堂有三层楼，我会跑到他常去的那一层，在他旁边的队伍排队，在他附近吃饭。

不记得有多少次这样的偶遇，是我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地张望着寻找他的身影，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发生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过我，不过只要他稍微对我好一点点，稍微注意到我一点点，我就以为他喜欢我了。

我曾经以为他至少有一点点喜欢我的。我以为我们会来日方长的。

三

七年前，高考结束的那天，我像平常放暑假一样，没有太多对离别的感伤，早早地就打包完行李回家了。我总是这样后知后觉，竟然没有意识到，在这天以后，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我们偶尔还会在QQ上聊天，他会评论我发的每一条说说。我沉浸在这样的“小确幸”里，至于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就好了，着什么急呢？

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是在回学校填报高考志愿的路上知道他有女朋友的。在我犹豫要不要和他表白时，他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我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特别的，以为他也在悄悄关注我，以为他对我和对其他女生是不一样的，但其实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关系普通的，偶尔说过几句话的普通女同学而已。原来所有的“我以为”和“应该”，说到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忘了在更多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忘了他和别的很多人都更加亲近。

洛枳第一次和盛淮南一起吃饭时，她非常拘谨地调整自己的状态，抬起头却发现对方在走神，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动作。洛枳无数次告诉自己“算了吧”，却在发现盛淮南和她选了同一门课时，心中又升腾起止不住的喜悦。

我太在意他了，所以把他和我之间互动的画面都放大锐化，把其他的一切都当作背景虚化，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是女主角。其实呢，在他导演的剧本里，一直都有自己的女一号。

坐在大巴车上哭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情。那天，我的衣服兜里没有揣纸巾，四周都坐满了乘客。我一边哽咽着不能哭出声，一边控制着鼻涕不要流下来，一边埋着头，用衣袖擦不停流下的眼泪。末了，我扯着嘴角自嘲一声：“我自以为的爱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我没有洛枳那么执着，知道对方有女朋友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他，没办法放下他。

我决心要忘了他。我真是个知难而退的人。

四

故事在这里就结束了，我们没有后来。

我烧掉了那本满是关于他的日记本;删光了那些绕了几个弯，只为写给他看的说说;还有那些经过反复斟酌后才按下发送键的短信，全部删除了。我们之间越来越像朋友。刚上大学那会儿，我们偶尔会打电话，偶尔会在QQ上聊彼此的近况，吐槽生活中的小烦恼。我开始不在乎他不喜欢我这件事，我们还是好朋友，我就很开心了。再后来，我们渐渐地断了联系。我已经不会因为他有女朋友而难过了，但是当他不再联系我时，我真的很难过。

不论是我喜欢他时，还是我决定以后和他一直做朋友时，我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戛然而止。被偏爱的一方总是有恃无恐些，他说走就走了，我只能自己承受。我不再和身边的朋友提起他，拒绝听朋友说任何关于他的动态。就这样吧，假装他从来没有在我的世界出现过。

“再如何耿耿于怀，也会在时间和际遇的冲刷下褪色。”认识他是十年前，彻底断了联系也有五六年。不再和朋友谈起他以后，我照常上学，生活，喜欢上别的男孩，然后恋爱，毕业，工作。关于他的所有记录都删掉了，关于他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他的确慢慢褪色成了一个背景。

可是我还是会想起他，还会经常梦到他。梦里的场景永远是高中的教室，梦里的他依旧没有喜欢我。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我还是放不下？我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呢？不是放不下他，而是放不下当初对他的那些喜欢;放不下当年那个为他哭，为他笑，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鼻子走的自己。我们之间没有一个真正的告别，毕业后没有再见面不是结束，烧了日记本也不是结束，突然地不再联系更不是结束。我欠自己一个与他的道别，这是我的仪式感。

等到哪一天，我鼓足勇气去见他的时候，我要告诉他：“我曾经很喜欢你，但现在不喜欢了。我曾经很在乎你，但现在，我要把关于你的一切都放下，大步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