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房客不见了
2021-05-30大山诚一郎
〔日本〕大山诚一郎
1
在您的印象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对我提出的这个问题,曾经做过周刊记者的新见博先生略作沉思后说道:“嗯,是那次我一直紧盯着的人从酒店客房消失了。”
“消失?您是说那人失踪了?”
“最后的结果只能认定是失踪了。但如我所说,他是消失了,就像一缕烟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好奇心被生生地勾了起来。
那天我们是在叔叔家的客厅里,叔叔、婶婶、新见先生,还有我,四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我的叔叔鹿养大介是一名演员,今年55岁,在30多年的演艺生涯中饰演的几乎都是反派角色。你别看他长得像个坏人,在影视剧中呈现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在实际生活中,却是个处事稳重、十分和善的人。
叔叔和婶婶常常用好茶招待上门做客的亲朋好友,而这些亲朋好友也会借机聊及自己遇到的各种不解之谜。叔叔每次都会给出精辟见解,尝试着揭开谜底。这种场合我已经遇到过好多次了。
今天来叔叔家的客人新见博先生就住在附近。说起来或许不太礼貌,他的长相有点像那种一旦咬住东西就轻易不松口的虎头狗。但当我听说年逾花甲的新见先生原先是个周刊记者时,心里就释然了——记者嘛,也难怪了。
“说起来,这该是30年前的事了,正是马塞尔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马塞尔事件?”
见我一脸迷惑的样子,叔叔解释道:“当时执政党有个叫太山正吉的大人物,他有收受大型人才派遣企业马塞尔公司5000万日元政治献金的嫌疑,引起社会轰动。”
新见先生接过话头继续说下去。
“太山正吉虽然是个当过副首相的大人物,却也是个劣迹斑斑的人,涉嫌多起渎职案件。好几个了解内幕的人,包括他的秘书和办公室人员先后自杀了。”
“自杀?会不会是杀人灭口呢?”我不由得皱起眉头问。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因为没有人证,太山正吉几次都逢凶化吉。”
“这种人怎么能继续当政治家呢?”
“他有很强的亲和力,每次选举都能获得压倒性的票数。马塞尔事件发生后,大家都觉得这下他没法玩下去了。因为马塞尔公司的涉案人已清楚证言,他亲手把钱交给了太山正吉的秘书。而当负责调查此案的东京地方监察厅特搜部准备传讯那个名叫光野浩司的秘书时,那人却突然失踪了。当时我们媒体也在寻找光野的下落,但找来找去找不到。然而有一天,我在新宿的一家酒店看见了光野的身影……”
2
那是12月的一天,下午5点半左右,我为出席亲戚家的婚礼,去了新宿的派翠西亚酒店。刚步入大堂,我就看见一个颇似光野的人正朝前台走去。
我心头一跳,還以为看错了人,定睛一瞧,没错,正是光野。但是,不管是前台的工作人员还是周围的客人,谁都没有认出他。
我听见光野对前台的接待人员说准备入住三天,随后开始登记。我当即决定不再出席婚礼,就在这家酒店看住光野,于是快步走过去,来到光野身边,对另一位接待人员说要开一间房。
接待人员将客房钥匙递给光野,说道:“您的房间是404室。”
我听罢赶紧询问接待我的服务人员:“四楼有没有空的客房?”
很幸运,413客房还是空的。这间客房在走廊的尽头,比其他房间大,所以价格也高出不少。我顾不得这些了,只要是四楼的客房就行。
我还在办理入住手续,光野已经离开前台朝电梯厅走去。我连忙接过客房钥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终于和光野一同进了电梯。就在我担心他会不会心中起疑的时候,所幸又有几个客人走进了电梯。
我悄悄瞥了光野一眼。坊间早有传闻,此人很有才干,年过而立就做了太山的秘书。可如此机敏过人的大才子,现在看起来却是一副落拓的样子。
假如能从光野那里探听到点什么,就定能炮制出爆炸性的新闻。想到这里,我的心脏狂跳不止。我丝毫没有联系一下同事,让他们来帮忙的念头,只想一个人抢夺头功。我早已忘了,来到这个酒店原本是为参加亲戚的婚礼。
到达四楼后,光野第一个走出电梯。我故意最后一个出电梯,放慢脚步,在确认光野进入404房间后,快速进入自己的413房间,然后从猫眼观察走廊里的动静。
我得先说一下光野的404房间和我的413房间的位置。
派翠西亚酒店是一幢东西向的长方形建筑,走廊呈东西走向横贯大楼,两边各是一长溜客房。电梯厅在走廊南侧,靠近大楼的中心位置。光野的404房间在东半部分的北侧,而我的413房间则位于走廊的东端,房门与其他客房的门呈直角形状。所以从413房间的猫眼看出去,能一直看到走廊的西端,用来监视再合适不过。
该如何从光野那里打探到消息呢?我动足了脑筋。如果上门按铃,他从猫眼发现门外站着的并非酒店服务员,而是个陌生人,必定不会开门,所以只能在他为用餐之类的事出门时接近他了。也就是说我要一刻不停地看住他房间的门。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404房间却毫无动静。我一刻不停地盯着猫眼,眼睛都酸痛起来,脚也因为时间过长而有点站不稳了。就在我开始考虑是否要呼唤同事支援一下时,电梯厅出现了两个人,朝走廊的这边走来——一个青年男子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年轻女人。
青年男子身穿羽绒服和牛仔裤,戴着帽子,留有小胡子。轮椅上的年轻女人看上去20岁出头,圆脸,就是通常说的娃娃脸。她嘴巴在动,好像正说着什么。年轻女人身穿驼色大衣,腿上一条大毛毯盖住了双脚。
两人来到404房间门前停下了,这让我顿时紧张起来。
青年男子按了一下404房间的门铃。这两人是来探望光野?他们与光野是什么关系?我屏住呼吸,透过猫眼仔细观察。
门开了,光野露出脸来,和两个人说着什么,然后让他们进入房间,关上房门。我抬腕看了一下表:晚上7点40分。
那对男女到底是什么人?我暗自琢磨。会不会是太山正吉派来的?怕电话里说事会被酒店的人偷听去,所以直接派人上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必定是带有什么使命吧?是不是指示光野新的潜伏点,并捎来路费和机票?
7点50分,404房间的门开了,青年男子推着坐有年轻女人的轮椅走了出来,循着刚才的来路越走越远,并最终消失在电梯厅。
这时我才后悔没有呼唤同事前来支援,不然就可以让他跟踪两个年轻人,查清他们的底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继续从猫眼窥视门外的动静。
走廊里不断有客人和酒店服务员来来往往。我从猫眼里看得清清楚楚,但走廊里的人却并不知道这里正有人在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得很。
过了一会儿,一个拖着轮式行李箱的白发老人从电梯厅走了出来。老人60多岁的样子,西服外加了一件长外套,戴着眼镜和口罩。老人朝这边走来,走到404门前停住了脚步。看来又来了访客。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老人按了下门铃。门开了。他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我看了下表,正好8点。
难道是太山正吉又派人来了?那人拖了轮式行李箱,是不是带来了潜逃用的衣物?
但是,为什么要分开派人来呢?用于潜逃的资金、机票以及逃走用的衣物,由同一个人带来不就行了,没必要分两次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8点10分,老人拖着行李箱从404房间走了出来。原先以为他会把行李箱留给光野,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老人沿着走廊缓步前行,最后消失在电梯厅。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酒店服务员从电梯厅出来,走到404房间门前按了按门铃。但是同前两次不同,他按了好几次,门一直不开。服务员歪了下头,沿走廊返回电梯厅。
没过多久,他带着个40多岁的男子又走了过来,想必是位主管,在404房间门前站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打开房门朝他们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那个酒店经理模样的人告诉我:“大概30分钟前,这间客房的客人打电话给前台,要求30分钟后派一个服务员来他的房间。接电话的服务生说,这就派人来。客人说,不,希望30分钟后来。如果来了没人开门,那就开锁进屋。现在早过了30分钟,我们按了好几次门铃,却没人应声……”
我看了下表,此时是8点27分。30分钟之前,那就是7点57分。轮椅“二人组”离开的时间是7点50分,老人进入404房间的时间正好是8点。也就是说,光野是在前者离开、后者尚未到达的时间段里给前台打电话的。他为什么要求服务员来房间,而且希望是30分钟之后?
“他会不会睡着了?或者正在洗澡?”我问。
“也许吧。只是,他说过按门铃没反应的话可以开锁进屋,怕是会有非同寻常的事发生。为防万一,我想还是开门进去看一下。”
经理说着用客房总钥匙打开房门,说了声“对不起”后和服务员一起进了房间。我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探头向里看。
两人很快就出来了。
“房间里没人。可钥匙放在桌子上,照理客人不可能离开啊……”
“房间里没人?怎么可能?!”我止不住一步跨进了房间。这是一间20平方米左右的客房。我看了一下床底、浴室、壁橱,确实没有人。窗子是封死的,不可能翻窗而逃。
“你想干什么?”两个酒店人员跟进来质问道。
“房間里怎么会没人?这绝不可能啊!”
听我这么一嚷,两个人一脸疑惑。
“什么绝不可能?你为什么这么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亮明记者身份,并把躲在自己房间,通过猫眼观察404房间动静的全过程说了一遍。两人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也许他恰巧就在你稍不在意的时候出了门。”
“不可能,我的眼睛一刻也未离开过猫眼。”
“但他不可能人间蒸发啊!”
“确实不可能,但我也真的是每分每秒都在窥视着走廊呀。再说,就算他离开了房间,怎么会把钥匙随便丢在桌子上呢?假设他是粗心忘带了钥匙,那也应该发觉后马上联系前台,可光野先生并没有这么做。由此可以判断,他并没有离开房间。”我思维混乱,嘴上说个不停。
返回413房间后我打电话联系了周刊总编辑,将自己在酒店发现光野浩司并进行跟踪,后者莫名消失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事为什么不早一点联系我?”总编辑听了大发脾气,并告诉我立即派人过来支援。
赶来支援的同事问我:“你真的是一刻不停地紧盯着走廊?”
细究起来,我也就低头看过几眼手表,但每次时间最多不超过五秒。从走出门经过走廊再到电梯厅,五秒是绝对做不到的。
另外,如果门是外开式的,那在打开时倒可以挡住我的视线,但这家酒店客房的门都是内开式的。
我也想到,光野会不会打扮成来访者的模样溜之大吉?毕竟我是通过小小的猫眼在观察,距离比较远,他要装扮成来访者的模样也不是不可能。推着轮椅的青年男子、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人、拖着行李箱的老年男人,光野可以装扮成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模样离开酒店。这几个人离开404房间时留给我的都是背影,只要服装不变,装扮一下不是难事。但装扮成女孩,哪怕是个背影也极易被识破,而扮成青年男子和老年男人就可能瞒天过海。
但这个推论还是有破绽。
如果是这样的话,404房间应该还留下一个人才对——来访者是三个人,最后离开也是三个人,光野若要装扮成其中任何一个来访者模样离开酒店的话,404房间必得留下一个被替换的人,可现在房间里不见一个人。也就是说,光野装扮成青年男子或老年男人逃脱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接下来我又想到,光野会不会藏在老年男人拖着的行李箱里逃脱?但是,一只普通尺寸的行李箱怎么藏得下一个成年男子?如果是小孩子倒有可能,成人的话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
那么,在那个年轻女人回去的时候,光野会不会藏在轮椅里呢?不可能。这样的话,即使从背后也能明显看出来。
我甚至还想到,客房门上的猫眼外侧是不是早就安装了一个放映机之类的装置,我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些视频的镜头?可真是这样的话,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早就发现了,对不对?
从此以后,光野便杳如黄鹤。媒体死死盯住太山正吉的事务所,但就是不见光野的身影。他再没回过东京以前居住的公寓。光野的老家在中野,那里有他的父母,还有两个分别在读大学和小学的妹妹,但他也再没回过老家。
光野就像一缕轻烟,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3
“顺便一提的是,那次因为缺席亲戚家的婚礼,我还被狠狠数落了一顿呢。”周刊老记者苦笑了一下,结束了他的叙述。
我被他的叙述激起了极大兴趣。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简直就像推理小说中设下的迷障。
“那后来新见先生的周刊有没有报道光野从酒店客房消失这件事?”
“只是提到了失踪,并没有说成消失。按总编辑的意思,我们那篇报道要给读者留下这样的印象,即光野是在我的眼睛离开猫眼的一刹那逃脱的。但尽管这样,坊间还是有不少关于光野像一缕轻烟般消失的传言,特别是在永田町一带,更是传得厉害。”
“那么新见先生后来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婶婶一边往周刊老记者的茶杯里续水一边问。
“很惭愧,没有。当时只是听总编辑说,永田町一带正在流传一种奇怪的说法。”
“什么奇怪的说法?”
“说光野很有可能是在酒店客房遭人杀害,然后被肢解带了出去。”
“被肢解?”婶婶皱起了眉头。
“那个来找光野的老人拖了一只轮式行李箱。行李箱装不下一个成年男子,但肢解的话应该可以装入。老人离开404房间的时候,他的行李箱里或许正装着光野已被肢解的尸体。光野从404房间消失后再没出现过,那是因为他早就死了——就是这样的传说。”
“这个传说倒是无懈可击。”
“但是,”我插嘴问道,“刚才您说,老人在404房间待了10分钟,对吧?这点时间要杀死一个人,然后再肢解、装箱,恐怕是来不及的吧?”
“嗯,但那个传说对此也有合理的说法。说光野在老人到来之前已被杀害并肢解。在这之前已有一对青年男女来过404房间。是这两個人杀死光野并肢解了尸体。这两个人也在404房间待了10分钟,做这些事应该来得及吧。老人只需要将已经肢解的尸体装箱即可,10分钟是够的。这三个人分工合作让光野在人间消失。”
“这三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传言他们是太山正吉派遣的刺客,为的是杀人灭口。”
“杀死一个人并对其进行肢解,10分钟恐怕不够……”
“所以还有另外的版本,说是用了链锯之类的工具。年轻女人坐的轮椅完全可以藏匿一把链锯。用链锯的话,短时间内肢解尸体不成问题。”
“但这会发出很大的响声,还会有鲜血溅出。如果发出很大的响声,新见先生一定会听到,随后进入404房间时也会发现血迹,对不对?”
“嗯,所以我也不相信这个版本的传说。”
“既然有这样的传言,警方有没有据此进行过侦查?”
“警方好像暗中进行了侦查。如果是在404房间肢解尸体的话,那就很有可能在浴室进行,所以警方还使用了鲁米诺鉴定法。”
这是一种利用名为鲁米诺的化合物与血液接触后会发出蓝白色荧光的所谓“鲁米诺反应”来进行血迹鉴定的侦查手段。这种方法我在推理小说中读到过,略有所知。
“鉴定的结果怎样?”
“听说并没检出血液成分。问题是警方侦查时,光野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其间已有多位客人在404房间入住。所以,即使那间客房的浴室留下过血迹,也早已被冲洗干净了。最终,因为没有发现光野被人杀害的任何证据,警方很快就停止了侦查。总之,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无法继续开展工作。还有,太山正吉周边也一直没有发现与这三个可疑人物相像的人,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叔叔对这事怎么看?”我转过头问叔叔。
“对对对!我早就听说鹿养先生是解谜高手!”新见先生也期待地看着叔叔。
专演反派角色的叔叔此时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光野是如何销声匿迹的,我似乎已经明白。”
“那你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啊。”婶婶催促道。
“404房间原本入住了光野一个人,此后分两批来过三个人,又都离去了。按理说,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但最后却不见一人。由此可以肯定,走的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
“如果走掉的是四个人,怎么走法?我明明只看见三个人离开了404房间。难道有个人藏身于轮椅或行李箱吗?”
“藏身于轮椅是不可能的,但藏进行李箱却是有可能的。”
“那也不行吧。刚才新见先生说了,那只行李箱藏不下一个大男人。”
“大男人是藏不下,但一个孩子,比如一个小学生,则是可以的。”
“孩子?哪里来的孩子?来404房间的人当中没有孩子啊。”
“是吗?我觉得其中可能有个孩子。”
“谁?”
“你刚才说了,坐在轮椅上的是个年轻女人,”叔叔转过脸看着新见先生,“那个女人用毛毯把双脚全遮盖住了,对不?而且她还长着一张娃娃脸。”
周刊老记者似乎已有所领悟,“你的意思是,用毛毯遮盖双脚是为了掩遮身高不够的事实?而长着一张娃娃脸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没错!那个孩子当时是挺直身子坐在轮椅上,这样至少在身高上看起来像个大人。而腿上盖着一条很大的毛毯,或许是为了掩饰因为孩子腿短而露出马脚。还有,如果是个小学高年级的学生,化装一下,可以让人看起来像个20来岁的年轻女人。”
“小学高年级的女生坐着轮椅来到404房间,然后躲进行李箱离开,这个可能性是有的。可这同光野的消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解地问。
“如果来时坐轮椅的女孩是躲在行李箱里离去的话,那么,离开404房间时坐在轮椅上的就应该是另外一个人。光野化装成女人似乎不太可能,那么余下的就是另外一个人——那个推轮椅的青年男子了,此人就成了坐着轮椅出去的女人。我们可以这样分析:青年男子其实是个女人,进入房间后她卸下男妆恢复了本来面目,并最终坐在轮椅上离去。刚才说,青年男子戴着帽子,嘴唇上留有小胡子,是吧?女人戴上帽子和假胡子,穿上厚底的鞋子,装扮成男人,这并不是难事。”
“那是说,推轮椅的青年男子回去时成了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那离开时推轮椅的人……”
“只能是光野了!光野推着轮椅朝电梯厅走去时是背对着413房间的,新见先生只能看见他和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的背影,所以新见先生并没有发觉拜访者离去时,那个‘青年男子其实已经是光野了。而来时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和离开时坐在轮椅上女人长得很像,我的意思是,这两人很有可能是姐妹。”
“这个推理倒是说得通。光野确实有两个妹妹,一个读大学,一个读小学。”
“我认为是光野的两个妹妹帮助他‘消失的。接下来让我仔细说一下光野是怎么做到‘人间蒸发的。”
来404房间的那对青年男女,其实一个是年轻女人,一个是小女孩,恐怕就是光野两个分别读大学和小学的妹妹。大妹戴着帽子、假胡子,穿上厚底鞋,化装成青年男子;小妹则化装成20来岁的年轻女人,挺直身子坐在轮椅上,显得像个大人,腿上盖着毛毯,以免因为腿短被人看出破绽。
进入404房间后,大妹恢复本来面目,穿上小妹脱下的驼色大衣;而光野则穿上大妹脱下的羽绒服和牛仔裤,戴上帽子,粘上假胡子,然后将小妹留下,推着大妹坐着的轮椅离开404房间。
“等等!轮椅‘二人组离开之后,光野给酒店的前台打过电话。”新见打断叔叔的话说,“如果是光野推着轮椅离开的话,他就不可能在404房间打电话了吧?”
“我想他是用了无线电对讲机。”
“无线电对讲机?”
“留在404房间的小妹和已经外出的光野都有一部无线电对讲机。小妹将对讲机对着电话听筒给酒店前台打电话。当前台服务员接通后,光野就借用无线电对讲机通话,让人以为他在404房间。无线电对讲机可以藏在轮椅里带入。
“轮椅‘二人组离开10分钟后,老人开始登场。我觉得这个老人是光野化装的。他戴上眼镜、口罩、假发,穿上西服套装和长大衣,再次来到404房间,是为了带走小妹。他将小妹藏入随身携带的行李箱后离开了酒店。一个小学高年级的小女孩,藏身于行李箱,完全没问题。”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惊愕不已,原先以为会是一场血淋淋的肢解杀人案,没想到只是一出巧妙的“脱逃剧”。
“那光野为什么要通过无线电对讲机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要服务员‘30分钟后来一次客房?”新见先生问。
“这是为了要人们确信,他是真的‘消失了。他怕新见先生‘猫眼观察走一下神的话,人们就会对他的‘消失留下疑问;为保万无一失,就得尽快让人确信他的‘消失。但又不能让人马上来,所以指定要在30分钟后。”
“噢,原来光野已经发现我,故意耍了个花招。”新见先生恍然大悟。
“是的。当你在酒店前台急匆匆靠过去时,光野已经觉察到了异常。发现你是个跟踪者后,他便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人间蒸发的计谋——进入客房后立即给中野的老家打电话,让两个妹妹前来帮助,合演一出金蝉脱壳的大戏。”
“但是,光野为什么要让人深信他已‘人间蒸发呢?我总觉得他为躲避我的跟踪,这样做有点小题大做。”
“我想,光野应该是希望人们相信,他已经被人杀死了。事后不是有传言说,光野在酒店客房被人肢解成碎块带了出去吗?这正是他希望的结果。一般情况下,要制造自己已死的假象,得有用作替身的尸体才行;而如果设法造成‘遭人分尸,肢解的尸体已被人带走的假象,那就即使没有替身,也能让人深信此人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更道地的做法似乎应该是在浴室弄得满地都是血迹,让人以为凶手肢解尸体是在那里进行的。但因弄到大量人的血液是件麻烦事,所以只能作罢。”
“但是,光野为什么要制造自己已被人杀死这一假象呢?是为了逃避媒体的穷追不舍吗?”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主要原因可能是为了让太山正吉相信他已不在人世。此前太山已被人检举过多起渎职案,最后都因详知内情的人物‘自杀而逃脱追查。光野一定是手里掌握着太山犯案的证据,害怕太山可能会对他下毒手灭口,所以当觉察到自己的行踪已被人发现时,便立即制造了遭人杀害灭迹的假象。也正因为有这个目的,他的两个妹妹才会出手相助。”
“看来光野最后是如愿以偿了。”我说。
“应该是吧!好像太山正吉在马塞尔事件发生一年后退出了政界。那时他才刚过60岁,正是作为一个政治家大展宏图的年龄,所以他的引退震动了圈内人。那一定是光野被杀后遭人肢解这一传言造成的结果,他在党内一下子失去了支持力量。”
光野浩司后来的人生不知如何,我不由得胡乱猜想起来。失去了自己真实身份的日子也许并不好过,不过有两个妹妹支持,生活一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光野算得上是个穿墙男。”我说。
“某種意义上?”叔叔像是忽然觉察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
“光野盼望别人相信自己已死,想穿透生死之墙,这不就是个穿墙隐形人吗?”我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