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真实的张爱玲

周洋

张爱玲的作品、传记以及相关的研究专著，近年来一直都是读书界的热门书籍。近日，著名现代文学学者、张爱玲研究专家陈子善先生推出新书《不为人知的张爱玲》（商务印书馆2021年5月版），这是他继2015年出版两卷本《张爱玲丛考》后笔耕不辍的结晶，也是张学研究最前沿的成果。

书名《不为人知的张爱玲》，着实勾起了我的阅读兴趣。陈子善先生在学界被认为是张爱玲研究“史料钩沉派”的代表，他在书前“弁言”中坦陈自己的学术兴趣“确实集中在张爱玲文学史料的发掘、考证、整理和阐释”，看来作者意图通过自己所擅长的史料考证，向读者呈现出张爱玲不为人知的一面。

书中收录的47篇文章，均完成于2015年至2020年的五年间，除“杂录”和“附录”中的几篇序言和演讲辞之外，余下的文章编入“不为人知的作品及其他”和“不为人知的评论及其他”两辑。其实，对于关注张爱玲的读者来说，书中涉及的一些内容并非完全一无所知，而是略有知晓，但却知之不详或一知半解，为此，才更加迫切地希望通过陈子善先生的这部新书，来一次“对表式阅读”，从陈先生条分缕析、剥丝抽茧般的阐述中，获取最权威的知识。

譬如，杨绎和木心这两位文坛大咖，都对张爱玲其人其书有过评论，我们从一些媒体的引述中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大略知道杨绛对张爱玲的认同度不高，甚至带有一丝不屑，而木心却给予张爱玲极高的评价，但对其中原委，则不甚了然。读了书中《杨绛说张爱玲》以及《木心笔下的张爱玲》，便可知晓杨绛共有三次主动评说张爱玲，并且明言“我对她有偏见”，有趣的是，文中还为我们揭示了张爱玲对杨绛作品《干校六记》的点评，两相对读，可渭大有嚼头。而木心以他独特的语言风格品评张爱玲，神来之笔中既有充分的肯定，也有委婉的批评，同样耐人寻味。

環顾今日之读书界，陈子善先生的著作有众多的拥趸绝非偶然。这部分源于他的文章考证有据，持论公允，更多还是因为他在字里行间所营造出的一种“有趣”“好玩”的氛围，使人感到轻松愉悦，常有会心一笑。特别是在考订作家著译版本、生平行踪、手稿和书信等内容的过程中，陈子善先生往往刻意隐去自己，只谈与文学史料相关的种种，对发现史料的过程总是一笔带过。但这并非意味着他不擅长讲故事，恰恰相反，他是讲故事的高手，例如，在东京神保町旧书店买到鲁迅致内山完造的一封短信，又比如，在旧书店人弃我取捡漏有沈从文毛笔签名的《边城》初版本，都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淘书趣闻。

在这部新著中，陈子善先生的低调一如既往。从张爱玲的文学作品到手稿信札，从她的人生行旅到亲朋故旧，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唯独只在一篇文章中谈及自己与张爱玲研究的尘封往事，这就是《张爱玲（书不尽言）中的我》。陈子善先生妙用新近出版的张爱玲与宋淇夫妇往来信札《书不尽言（1980-1995）》，将自己如何发现张爱玲中篇小说《小艾》，以及这部作品在港台两地重刊后，张爱玲对此事的反应还原出来。此后又逢《爱憎表》等张氏早年文字陆续“出土”，旅居海外的张爱玲知晓后的态度有所转变，由嗔怪惊讶转为默许和认同，这一切微妙的变化，以原汁原味的方式保存在她与友人的通信之中，不正是人性最真实的体现吗？

可以肯定的是，正是由于陈子善先生矢志不渝地书海淘金，才使我们得以领略张爱玲早期作品的风采和她的心路历程，这是读者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