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何以“不见外”
2021-05-30任心语
任心语
1988年,32岁的潘维廉来到中国,进入厦大任教,成为第一个定居厦门的外国人。2018年,耳顺之年的潘教授将30年间与家人往来的1500余封信件集结成《我不见外:老潘的中国来信》一书。
从粮油肉布票到节日民俗,从人际交往到文化差异,“老潘”记录下历史中淌过的那些人和事,以外部视角为中国的改革开放作出独特的注解。
偏差:“他视”与“自视”结合
老潘笔下“中国人的日常”让人倍感亲切。
与刘院长争吵后,他反思中国人的“面子”情结:“中国人会避免自己丢面子,也避免让别人丢面子”;(《没有课本就不上课!》)在学生们关于“你来自哪里”的反复询问中,他又理解到:“不归属于具体地方,是会令中国人感到忧虑的事,因为他们最重视自己的‘根。”(《中国新年,繁荣昌盛》)
国际交往格局日新月异,“世界的中国观”与“中国的世界观”不断交汇。“讲好中国故事”的宏伟议题下,“谁来讲”“怎么讲”的问题越发重要。
老潘数十年扎根中国,同时拥有“他者”与“自我”特质。他对中国的“解读”,既与本土内生视角不同,也区别于当下流于形式、为流量“赞美中国一切”的国外网红。
相当长的时间里,中国被动接受“他塑”的国家形象审视自身,致使文化自信长期缺失。近几年,无论是外交部发言人因“怼人金句”频上热搜,还是饭圈女孩为“阿中哥哥”出征外网,都映射着全民族的文化自信。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在一朝一夕,中国从“被动应对”转向“主动传播”,在如何认识自身、如何对待差异的问题上,老潘或许能给我们新的启示。
迭代:“一厢情愿”向“你来我往”转型
老潘的信趣味横生:“第一个踏上月球的人不是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而是嫦娥”(《厦门最具节庆氛围的节日》)“我教他们英语里‘bigp otato的说法,把‘大人物戏称为‘大土豆。昨天,我高兴地听到外事办一位领导跟同事说:‘明天,有几个北京大土豆要来。”(《人际空间之差异》)
与老潘信件往来的切入点异曲同工,被外国网友誉为“中国公主”的李子柒,在视频中,巧妙弱化异质文化的直接碰撞,突出互联网时代主体性焦虑的全球共同议题,与外国网友形成良性互动。
互联网的技术赋权,推动着新秩序诞生,传统语境下的传播弱势国有了“破圈”可能。同时,信息诱导、曲解等新问题陆续涌出。
跨文化传播是不同民族价值观的博弈与竞合。平民化的语言有利于将“一厢情愿”单向输出转化为“有来有往”的交流,往往更具传播力。同理,在主题路径选择中,坚持政府主导的同时适当将“宣传”转换成“传播”理念,或为减弱“中国威胁论”的有效方法。
重返:以“求同存异”代替“简单粗暴”
尽管沟通效率在提高,但网络中民粹主义、种族对立言论也屡屡沉渣泛起,良性网络生态的建构与“乌托邦”构想相去甚远。
矛盾不仅发生在网络时代。老潘笔下,常有陌生人“进入房间翻箱倒柜,然后一屁股坐到床上要跟我们练英语”(《假日宾馆里的学生生活》);打招呼时,不同于美国“油泵抽油式”握手,中国人往往“亲密地握手,甚至全程轻拍对方手背”(《人际空间之差异》)——隐私观念、交际方式、时间观念、餐桌礼仪、工资水平……隔阂处处存在,障碍时时发生。
但干奇百怪的矛盾中,又总能看见相互的宽容和关照——听了老潘的讲座以后,校工老黄“就用真正的美式握手法来打招呼”;面对“自贬身价”的工资,老潘卻决定申请降薪:“与同样辛勤工作的中国同事领相同的薪水,我会感到自己的薪资待遇是公平的。”(《发薪日》)
当差异与矛盾成为交往中的必然,人们如何相互理解?
同则相亲,异则相敬。用“求同存异”代替“简单粗暴”,只有在双方正视差异的基础上再建新型文化认同,才能化冲突为理解、变沟壑为桥梁。
正如老潘所说:“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充分了解彼此,摈弃我们那些根深蒂固并且容易传播的固有印象和以偏概全的认知。涉及到‘人,不管是‘老外还是‘老内,任何笼统概括都是不对的——当然,这一条除外。”(《“洋鬼子”和“洋朋友”》)
传统的信息载体跨越时空,见证了跨文化传播的原初形态。
33年过去,社会图景的变迁一路高歌猛进,这位他乡之客“不见外”的话语,或许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审视外界、更全面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