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偶得清末民初两对父子日记
2021-05-30灯捻子
灯捻子
2020年10月和爱人去苏州旅游。爱人知道我每到一地,一定要去旧书店淘书,所以她去游山玩水,给我放了两天假。苏州钮家巷是苏州城区东部的一条街巷,位于平江历史街区,每次到苏州,是一定要去的,那里有几家旧书店,更是我时常踏足之地。江澄波先生的文学山房自不必说,新开的十方书屋也很有特色。
那天从平江路转入钮家巷,不知为什么却找不到十方书屋,一打听,才知道十方书屋已迁到了苏州阊门外。于是便又打车,前往苏州阊门。
一出闾门,往右一拐,就看见了十方书屋。书店比原先大了不少,共分上下两层,店里女主人在看店。淘书的人并不多,我在一层看了会儿书,便上了二层。只见二层玻璃柜里有些民国时期的日记本,便让店主拿出来,我翻看了一本,日记写在商务印书馆出品的日记本上,毛笔书写,潇洒随意,颇有书法功底,是我喜欢的收藏门类,于是向店主询价,店主说,这是一个人的日记,一共54本。
“一个人的日记,54本?”我心里暗暗感到惊奇,“这太有史料价值了。”据我了解,山西太原县赤桥村有刘大鹏写的《退想斋日记》,从1891年到1942年,总共记了51年,留存下来的也只有41年的日记。这个人记的日记比刘大鹏的还多。我问店里女主人,这么多日记,怎么卖?她说,老板去上海了,明天才回来,叫我明天再来。于是我便回到住处。但心里早就已经惦记上了这么多本的日记原稿。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十方书屋,店主还没有回来,我让女店主把54本日记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我一本一本地翻看。日记保存完好,书法写得不错,甚是喜欢。一直等到店主从上海回来,便跟店主沟通,以适当的价格买了回来,54本日记,占了整整一大纸箱。回到住处,天色已晚。
然而对这54本日记再进行梳理时,我发现有些不对头,这些日记不是一个人的。其中,32开大小的日记本共有36册,是一对父子的日记,父亲叫童柄魁,儿子叫童一亭。时间跨度从1909年到1934年,父子日记时间有重叠。经过一番查找,再通过阅读这组日记,对这一对父子有了初步的了解。
童柄魁,名勤垣,字柄魁,号吾爱庐主。光绪十三年(1887)生,卒年不详,浙江省宁波市童市镇人。从宣统元年(1909)开始记日记,每日不辍,现留存有26本。其子童一亭,受父亲童柄魁的影响,也记日记,现留存有10本,记录了他在童市镇生活及上海经商的经历。
虽然童柄魁、童一亭父子史书不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也正因为是小人物,他们的生活经历是晚清至民国时期浙江宁波一带底层人物的生活写照与缩影。晚清至民国,风云变幻,朝代更替,军阀混战,外族侵凌,国家多灾多难,日记真实形象地记录了底层人物在重大历史变革中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同时童氏父子的日记中还记录了他们的饮食风俗、文化生活、宗教信仰、日常工作、社会交往和对世相人文的态度与看法。尤其是童氏父子以经商为业,他们的生活经历也提供了当时商业发展的一些具体情况。童柄魁、童一亭父子的日记对研究晚清至民国这一社會剧变时期宁波等地社会变化情况具有一定的文献参考价值。
不过,另外18本64开大小的日记本,却一直不知道主人是谁。我从苏州回到太原,又继续研究了多日,没有找到答案。从笔迹与年代来看,这18本日记,也是两个人的日记,同样为父子关系,父亲的日记12本,儿子的日记6本,记载年代亦有重叠。看儿子日记中的某一天,再看父亲日记的这一天,往往在内容上能够相互印证。唯一的线索,只知道儿子名叫陈积澍,于是上网继续查,终于在孔夫子旧书网上找到了答案,父亲叫陈星庚,一查竟然还是名人。
陈星庚(1859-1932),原名运鸿,字寿田,一字钧侯,自号求尔草堂主人,晚号谌墅老人。祖籍浙江宁波府,生于咸丰九年(1859),光绪举人,清末为薛福成随员,奏带出使英法意比欧洲四国越五年,甲午年(1894)归国为浙江巡抚廖寿丰幕僚,任抚署洋务总文案,后丁酉年入京任职户部掌税务,任学部主事兼第二届第三届学部监考,任四品户部主事。辛亥后客居长沙后归乡,大兴教育,为宁波一代大儒。其子陈积澍,孙陈善颐。
陈积澍(1889-1948),浙江政法专科学校毕业,日本政法大学法科毕业,任中华民国参议院一等秘书,财政部驻沪官硝局局长等职。
陈氏父子的18本日记中,陈星庚有12本,陈积澍有6本,时间从1912年至1931年,记载的年代不连续。
因为陈氏父子在京从政的原因,他们结交的也是政界名流。日记中所记的除了日常生活之外,还有一些大的历史事件,比如陈积澍1919年5月4日所记的日记:
今日北京学界为青岛将日本收回不归还我国,遂由北京大学等学生约有三千人在天安门聚集,至东交民巷不纳,遂至赵家楼曹汝霖宅烧其东院,复打伤章宗祥,其势极凶,旋被警厅拘去二十九人。
一直遗憾自己没有看好,本以为54本是一个人的日记,最后却成了四个人的日记。不过好在这18本日记的主人还有点名气,这些日记也算是难得的史料,算弥补了内心的一点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