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版《御制耕织图》中的女红题材表现研究
2021-05-28陈天凤
陈天凤
摘 要:康熙版《御制耕织图》是由宫廷刊印的表现农业生产的版画作品,分耕图、织图两部分。其中织图描绘的是一系列的女红活动,表现了中国传统劳动妇女的生活常态。相较于其他女红题材绘画,它更具有宣传农桑、鼓励农业生产、普及农业知识的意义。焦秉贞的绘画艺术,也使得《御制耕织图》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对后世同类题材的绘画创作具有借鉴意义。
关键词:《御制耕织图》;女红;绘画
女红亦称为女事和妇工,女性劳动题材的艺术表现由来已久,其中耕织图的影响范围更加深远。宋代楼璹绘制《耕织图》第一次掀起了对农业题材表现的高潮。《御制耕织图》是康熙为鼓励农桑而下令绘图刻版,共四十六幅,耕图、织图各二十三幅,由宫廷画师焦秉贞所绘。
焦秉贞在康熙时任钦天监五官正,擅长肖像画。因受传教士影响,其画融入欧洲绘画特点,重明暗,长于精工界画。嘉庆朝翰林院编修胡敬在《国朝院画录》中如此评价:“海西法善于绘影,剖析分刌,以量度阴阳向背斜正长短,就其影之所著而设色,分浓淡明暗焉。故远视则人畜花木屋宇皆植立而形圆,以至照有天光,蒸为云气,穷深极远,均粲布于寸缣尺楮之中。秉贞职守灵台,深明测算,会悟有得,取西法而变通之。圣祖之奖其丹青,正以奖其数理也。”由此可见,焦秉贞将中西绘画熔于一炉,对于人物、界画等方面均有极深的造诣。
本文通过对女红主题表现的分析,了解焦秉贞所绘的《御制耕织图》,分析清代女红题材绘画的特点。
一、绘画内容
《御制耕织图》中表现女红的内容主要集中在织图部分,除《采桑》《上簇》《窖茧》《染色》这四图以外,其余十九幅均有女性参与,以此来表现中国农耕文化的女织图景。女红并非只是独自一人的孤立活动,而是可以多人参与的集体性劳作,在《御制耕织图》中均在群体劳作语境下展现。在此将其分为女性空间中的女红、女红的母性特征以及女红的社会性质三类进行分述。
(一)女性空间中的女红
《御制耕织图》中《浴蚕》《三眠》《纬》《织》《剪帛》这五幅,是只有女性角色的表现。画中,人物情态轻松自然,娴静温婉。例如《浴蚕》(图1),焦秉贞以浸洗蚕子展开对女红染织程序的描绘。图中空白处的诗句为:“农桑将有事,时节过禁烟。清风归燕日,小雨浴蚕天。春衫卷缟袂,盆池弄清泉。深宫想斋戒,躬桑率民先。”
诗中描述的浴蚕时节为春日小雨天,燕子翻飞时,可见浴蚕是在初春时节进行。图中四名女子,一名女子袖子轻挽,浴蚕选种,一名少女站在盆前帮忙,右侧站立的女子则在一旁的桌子上晾蚕种,与浴蚕女交谈甚欢。画面最左侧女子手捧茶盘,正准备前往浴蚕房间。人物衣裙组线简洁到位,衣纹穿插精炼。房舍用笔干净利落,刚硬有力。画面右上角的双燕,只寥寥几笔,但姿态灵巧自然。画中台阶、人物均有透视处理,岸边蜿蜒做虚化。画面左下角为山石,与右上角空旷的水面形成对比,也与左上角树木相互作用,使庭院房屋更显悠然安逸。
《浴蚕》等五幅描绘女性集体劳作的画面,女性神情专注,心凝思聚,但闺中亲友之间的自然交流以及女性细腻心绪的无顾忌流露,是独属于女性空间的展现。
(二)女红的母性特征
女红几千年来贯穿着中国的发展史,除了蔽体御寒的原始功能外也逐渐衍生出许多其他的含义,而母性是其中表现极为丰富的一种。女红完成的作品会寄托女性对孩子的祝福与期盼,而在女红劳作的过程中,大人对孩子潜移默化的影响则更为直观深刻。这在《御制耕织图》的《二眠》《捉绩》《分箔》《炙箔》《练丝》《蚕蛾》《络丝》《经》《攀花》中均有表现。竖线为经,横线为纬,将极长的丝线理成可供织布的经线并不容易,在此画家将牵经表现得极有意趣。《经》(图2)画面共五人,三名女性以及两名男童。后面一女子细心将络好的丝线均匀有序地在木架上排列。画面前两名女子一人理线,一人摇把手卷经,画中题诗:“素丝头绪多,羡君好安排。青鞋不动尘,缓步交去来。脉脉意欲乱,眷眷首重回。王言正如丝,亦付经纶才。”
經线下竹蜻蜓、拨浪鼓等玩具散落在地,两名稚子正躺在芭蕉叶上玩耍。仔细观察,还可看到窗台的茶具、立在一旁的竹簟、房里静置的凳子,可见家中人人忙碌,不得空闲。画中最大的特点便是长长的经线牵扯之下引申出的空间之感,远处人物经透视处理变小,画中木架下的横木用两块青石板压住,防止在牵扯之间木架倒地。图中劳作的三人与玩耍的孩童形成对比。这一画面与张萱《捣练图》有异曲同工之妙。《捣练图》中熨练部分是四人熨练,一名小女孩在练下穿梭玩耍。许是焦秉贞对《捣练图》的仿古之意。
即便是生活气息如此浓厚的绘画,也有“王言正如丝,亦付经纶才”的深刻寓意,恍如女子理的不是线,而是在将勤勉、认真等品质一一展现,刻入尚不知事的幼儿心中,望他们在细密有序的丝线下,体会长辈辛苦纺织的不易。
(三)女红的社会性质
女红从劳作到完成,均与周围群体不可分割,在封建时期,中国以家庭或家族为单位的女红集体劳作是极为普遍的现象,而且与社会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大起》《下簇》《择茧》《祀谢》《成衣》表现的即为在家庭背景下,围绕女红劳作主题,展现其社会性质的一面。
《成衣》(图3)是织图部分的最后一图,表现从浴蚕到纺线织布最后制衣的成果。画中成年男女各三名,幼童一名,三名男子于室外亭中裁布缝衣,动作熟练,心无旁骛。两名女子在内室窗前嘱咐将两匹布交于男子的女子,此女子虽已至门外,但目光向右,将观者视线右移,加之门廊分割,隐喻男女有别,可见内闱女性与外男的接触之谨慎。但女红的社会性质并不能让女性与外界完全隔离,而需要通过社会群体的参与从而达到工作的完成。画中幼童在庭外栏杆攀爬,好奇注视面前陌生的“游戏”,许是被各式工具或陌生面孔吸引。诗云:“银针透锦丝,金剪冲娇绿。长短在工人,宽窄凭尺数。横裁雁阵云,碎补鸦翎目。衣成念织劳,莫把蚕家负。”
在所有工序完成时,图中诗句依旧在告诫观者,身上一丝一缕皆来之不易,莫要辜负蚕织者的辛劳,劝诫世人重视农桑,讽刺骄奢贵胄的荒唐,也从侧面反映出制图目的,希望人们简朴节约,勤于蚕事。画中宁静平和的氛围,也宣示帝王歌舞升平、安宁祥和的治国功绩。
二、焦图与楼图的绘画差异
焦秉贞虽以楼璹的《耕织图》为蓝本,但二者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首先二者绘图目的不同。身为地方官吏,楼璹因感农夫织女劳苦,才以此为表现题材,绘画情感表现充沛。但焦秉贞受领皇命,为的是“印赐臣工”,却难深入百姓,因此所绘画面与现实有出入。如画中女子大多身姿窈窕,姿态清雅,与真实的劳动妇女有着很大差别。
黑龙江省博物馆藏的《蚕织图》据传为楼璹《耕织图》的临本,以此图分析,画面由多间房子组成的长屋展开,用平面的房间隔出一个个蚕织画面,画面最左侧郁郁葱葱的春树至末尾岁寒松柏的变化也暗喻着四季的更替,构图形式较为单调、平板。焦图则是单幅册页的形式进行表现,田舍阡陌具焉,屈曲回廊,棱角飞檐,屋瓦历历,人物或隐或现于建筑中。此是二維与三维的表现差异。
向达认为:“焦氏之图大致模仿楼作而加以变通,点缀,于是全部风趣为之丕变,自然呈暇豫和平之气,而其最为不同者则焦图应用西洋之透视法以作画是也……”焦图画面表现有透视处理,空间感较强,但其他方面仍循古法。画中线条凝练,屋舍田野描绘精致,细节处理巧妙生动。画中女性的描绘凸显了画家善画美人画的特点,却也因此失去了劳动女性的精神风貌。楼图线条典雅柔丽,为突出画中技术表现,人物处理刻意减弱,并不施以过多笔墨。这是表现重点不同、采用技法不同导致的差异。
三、《御制耕织图》女红表现的意义
《御制耕织图》的出现,是对“天子三推,皇后亲蚕”遗风的继承。康熙命焦秉贞仿楼图重绘,一为普及农业,鼓励农桑,二也不免有彰显自己的贤德圣明的意图。
但焦图对于劳苦大众来说不易读的特点显而易见。一是文化普及不够,大众不易独立学习阅读;二是画面并没有具体的操作说明,每幅画只是桑织步骤中的一瞬被定格在画中,这需要读者联想出完整的过程图。对于从事这一方面的农民来说,自然明白画中省略的步骤,但对于不熟于此道的人来说,解读此图仍有着一定的难度。
女红作为古代传统妇女必须掌握的技能,通过画家的描绘,展现出传统劳动妇女对于生活的积极乐观,对于所肩负社会责任的勇敢承担。她们对女红的传承发展贡献巨大,使其不仅进入艺术审美的范畴,还上升至文化符号的层面。
参考文献:
[1]俞剑华.中国历代画论大观:第10编:清代画论[M].南京: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15.
[2]庞瑾.古籍中的书画及其阅读价值研究:以焦秉贞《御制耕织图》为例[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13(7):116.
[3]向达.明清之际中国美术所受西洋之影响[J].新美术,1987(3):15.
作者单位:
湖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