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宠我小我宠你老:替术中遭“侵犯”的老爸维权
2021-05-28云起
云起
一位东北老爷们,喝多了酒后,说他在手术时被女教授给侵犯了。作为独生女儿,黄芸被这个消息砸晕了。镇定之后,她踏上了为父亲维权的道路……
老爸性情大变,自述手术中遭“侵犯”
2020年10月的一天,沈阳市大东区,一家小饭馆。老黄把酒瓶一撴,借着酒劲儿囔囔着:“什么狗屁主任,还教授呢,真不是东西!趁老子做手术动不了,竟然摆弄我的下面!”
一瞬间,黄芸感觉整个饭馆里都安静了几分。她红了脸,跳起来一把拽过这个膀大腰圆的东北大汉,夺下酒杯,恨不得捂上他的嘴:“喝多了吧你!”
老黄委屈地看着她,眼泪慢慢从眼角流出。他大着舌头,却异常洪亮地喊着:“我没喝多,清醒得很!我,黄建国,被别人侮辱了!老子活了一辈子了,这么大把年纪被侵犯了。奇耻大辱啊!”
周围投来的目光层层叠叠,黄芸尴尬地捂住他的嘴,谁知,老黄挣脱了,趴在桌子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黄芸惊得匆匆结了账,拽起老黄就走。
黄芸,沈阳人,独生女,今年31岁。而被她架走的老黄,是她亲爸——黄建国。老黄去年才从国企退休,平时喜欢打打麻将,喝喝小酒。
2020年6月底,老黄得了阑尾炎,身体一向硬朗的他第一次住进了医院。手术不大,也很顺利。但手术后,老黄变得古怪而易怒。
老妈天天抱怨老黄自打手术后,成天拿自己当病人,菜也不买了,碗也不洗了,逮着点事儿就乱发一通脾气,有时还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怕不是做手术的时候给他多拿了些什么吧?黄芸嫌老妈净瞎操心。不过,老黄对她也不催婚了,自在多了。再说了,老黄五大三粗、中气十足的,能有啥事儿!黄芸估摸着他是术后禁了三个月的酒,欠得发狂。
这天下午,正赶上老妈跟着老年舞团出去表演不在家,一到饭点,黄芸就带着老黄去吃涮羊肉,还偷偷给他带了瓶酒,让他也高兴高兴。可刚刚两杯下肚,老黄就闹了这么一出!这顿饭吃得黄芸肠子都悔青了。不过,老黄的话,还是令她有点担心。
转天一早,黄芸见老黄忙进忙出地准备早餐,她扒拉了几口稀饭,试探道:“爸,你之前做手术……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麻药一打能有啥感觉!”老黄面无表情地说。
也是,老黄做手术是全麻,全麻下的他能记得什么?黄芸松了口气,笑着打趣:“老黄,你现在酒量可真不行了,昨天才喝了两杯,就开始胡言乱语啦!”见老黄一脸蒙,黄芸把他的酒话当个笑话儿讲了出来。老黄“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黄芸惊住了,抬眼看到老黄涨红着一张脸,直直地瞪着桌面。他丢了碗筷,什么也没吃就回房了。
黄芸打起嗝来,不由心虚起来。老黄这个模样,怕不是真的碰上那事儿了吧?可,这是老黄啊!1.83米的东北大汉!他能被人侵犯?
她心神不宁地搅着稀饭,回想给老黄做手术的医生。那是位颇有名气的专家,四五十岁,女教授。当时老黄不知打哪儿听说她是这方面的专家,非要请她主刀不可。黄芸劝老黄,这种手术技术很成熟,也不是啥大手术,没必要非请教授。可他就是不干。
黄芸只得拎着东西跑到并不熟的经理家,厚着脸皮拜托她在麻醉科的老公帮忙牵线,这才安排上那位主任给老黄做手术。人家那么牛的一位专家教授,会非礼老黄这么个腰肥肚圆的老头?没道理呀!
正想着,老黄穿戴整齐从房里出来了。他问黄芸晚上想吃什么,他去买菜。黄芸小心观察他的脸色:“爸,你没事吧?”“能有啥事儿?”老黄硬生生地丢下一句,也不等黃芸想好吃啥就转身出去了。
唉,他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吧!这么大的人了,就算真有什么他也能应付得来。人家好不容易才答应帮了这个忙,现在又去问这种事情,黄芸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从羞耻到心疼,城池堡垒也会斑驳
转眼2020年将尽,黄芸每天核对账目,编制财务报表,忙得昏天暗地。就在她快忘了这件事儿的时候,突然接到老妈的电话。
她说,老黄吞了安眠药,要自杀。黄芸顾不得工作,直冲回家。一进门,老妈塞给她一把药片,一边抹泪一边说:“瞅瞅你爸,攒了一把安眠药,要不是我给抢了下来就全吃进去了。”黄芸喘着气说不上话来。老黄嚅嗫着说:“我就是睡不着,想多吃两片!”
老妈接过话茬:“你爸打前几天在街坊听到了些闲言碎语,就气得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整天唉声叹气的,连门也不出了。我就觉得他要出事儿!这不……”黄芸打断老妈,什么闲言碎语?
老妈骂道:“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玩意儿传的,说你爸被人家给,给那个了!”黄芸这才想起一个多月前老黄的那次酒话,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这是真的?她问:“难道就是上次喝酒说的那事儿?”
黄芸家所在的这条老街坊原是工厂里的职工宿舍,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可能是那次老黄闹酒让个嘴碎的熟人给听到,这事儿就传开了。老黄一辈子爱面子,现在成了街坊邻里的笑柄,他哪受得了!
老黄气老婆口不择言,“咣当”一下把一旁的水杯摔在了地上。黄芸又气又急,追问道:“爸,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谁知,老黄只是在一旁闷闷地喘着粗气。
见他不做声,黄芸的声音不免又高了些。老黄彻底火了,站起来激动地囔着:“问谁?你还嫌你老子不够丢人?”黄芸解释道:“我去告她呀!这还没有王法了么?”“告什么?告诉所有人,我一个大老爷们被个女人侮辱了?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老黄鼓瞪着眼,说得激动。
老黄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又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老妈吃了颗降压药,睡在了客厅里。黄芸靠在房门框上,久久没回过神来。
老黄哭诉的样子不停地在眼前晃动,黄芸莫名地烦躁。
黄芸总想到老黄口口声声喊的“摆弄我下面”,又费劲儿地摁下自己的思绪,不去想这些。她拿出手机,给经理编辑了一条短信,想问一下她老公,那个主任人品怎么样。可短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暗暗地,黄芸心里竟起了一丝埋怨——对老黄的埋怨,埋怨他怎变得如此脆弱,如此麻烦。
黄芸靠着门,用手扣着门框上刻着的一道道划痕,那是她长大的印记。小时候,每年黄芸过生日那天,老黄都会让她站在门边,笑着添上一杠,直到她的身高不再有变化。黄芸还记得,她自小瘦弱多病,上学时常被同学们欺负。有一次,坐她后面的男生把她扎的长马尾齐着皮筋一剪刀给剪了下来。回到家后,老黄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去学校揍人。
老妈拦住他,说那孩子是他科长的儿子,算了。老黄红着眼睛直嚷嚷:“天王老子都不行!欺负我闺女,老子让他连学都不敢上!”谁也没能拦住老黄,那位同学被老黄吓得够呛,听说那阵子每晚都尿床。
打那儿以后,就没人敢找黄芸的麻烦。可老黄,本来可以升副科的他,直到退休都还只是个小组长。
有时老妈会发个牢骚,说他要不是一时冲动,也不至于这样受排挤,不过是孩子之间的玩闹,多大点事儿,那时候要是能忍忍多好……每每老黄都昂着头扯着嗓子喊:“怎么忍?那是我闺女!”
呵,黄芸笑了起来,从小到大,老黄就是这么直横地护着她。他一直是黄芸心中厚实的城墙,坚硬的盔甲。可她却从没想过,这城墙也有斑驳的一天,这盔甲也有破旧的时候。
方才心底一闪而过的埋怨,让她愈发地无地自容。在她需要父爱的时候,老黄从不曾缺位,可现在老黄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却浑然不知、无所作为,一味地退却,甚至还对他心生埋怨。黄芸都瞧不上这样的自己!夜深了,守得二老终于都睡沉了,她也浅浅地眯了一觉。
单枪匹马“维权”,你宠我小我宠你老
第二天一大早,黄芸就打电话叫来亲戚帮忙照顾父母。然后,她直奔医院去了。
跨进医院大门那一刻,黄芸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年轻时的老黄,撸着袖子去学校护犊子。这感觉陌生,却充满力量。
黄芸直接冲到主刀医生的办公室,却被告知她正在做手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黄芸又转身去找院长,不想院长也不在。她左思右想,给经理打了个电话,得知她老公调班在家休息,得到她的同意后,黄芸马上买了一些东西,直奔经理家。
黄芸耐着性子寒暄过后,直接向经理的老公提出了她的疑问。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就笑了。
黄芸不明所以,瞬时变了脸色,却听他连忙道歉解释道:“这应该是误会!首先,那场手术是我做的麻醉,在你父亲失去意识之前和恢复意识期间我都在。我担保没有任何人对他进行所谓的侵犯行为。”“那手术过程当中呢?”黄芸不放心地问道。
经理的老公很自然地回应:“那更不可能了!在场光助手就有三四个人,况且那场手术,主任还带着三个实习医生在一旁学习,试问她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猥亵病人呢?”
黄芸困惑了,该不是他想维护自己的同事才这般说辞吧。经理的老公说:“你先不要着急。他这种情况,我估摸着应该是麻药产生的性幻觉。这在医学上也算常见,不过一般都是女性患者比较多。”
性幻觉?黄芸愈发不解。他做了一番專业的医学讲解,黄芸听得云里雾里。一旁的经理也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黄芸接过手机,看着一篇篇的报道,才知道这事儿还当真屡见不鲜。
黄芸哭笑不得地问:“简言之,就是我家老黄做了个春梦而已?”他俩听了哈哈一笑。
见黄芸还是半信半疑,经理的老公又陪着她去了医院,等到了给老黄主刀的主任。
主任听说了黄芸的来意,毫不介意地提供了老黄当时的手术档案。黄芸找到当时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一一询问,又找到设备科,调取了当时在苏醒室的监控,她这才真的踏实下来。
之后,黄芸对主任和医护人员,还有经理的老公一一道谢,快步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黄芸把收集的资料、报道和拍下的视频监控都摆在老黄面前。老黄戴上老花镜,皱着眉头翻看了好几遍,这才扬起脸略带窘态地问道:“闺女,你真的跑人家医院去闹了?”
“闹什么呀,这是正常的调查咨询。其实你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所以他们做麻醉的时候尽量避免单独和病人待在一起,就怕解释不清楚!人家医生倒是希望病人都能积极反映情况,及时解释清楚,以免把误会憋在心里,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所以说老黄,以后有什么事儿别憋在心里,和闺女说,我给你扛着!”
老黄几次欲言又止,他把手机还给女儿,慢慢松开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黄芸笑着打趣他:“这下睡得着了吧!”老黄“啐”了一口,撇开脸说:“倒是弄明白了,可这外面都以为我让人家那啥了,我这老脸可往哪儿搁啊?”
“那你想怎么弄?”黄芸不解地问。见老黄脸色又沉了下来,黄芸连忙说:“这样,这样!明儿我请客,还在那家涮羊肉。你把那些老伙计们都叫上,咱们好好掰扯掰扯不就行了!”
老黄答应了。黄芸以为他要转过这个弯还得需要一些时间,谁知,转头他就背起手哼着小曲儿,出门买菜去了。
2021年3月初,黄芸请了年休,带着老黄,踏上了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川藏自驾旅程。
不出预料,刚刚入藏老黄就出现高原反应,一路走走吐吐,完全不见他在家拍着胸脯自夸身体倍儿棒的劲头。
黄芸挂着氧瓶,看着同样蹲在地上吸氧的老黄,问道:“爸,咱还上么?”老黄小心翼翼地说:“都到山脚下了,这就回去?”黄芸笑了,果断地说:“爸,咱回去!咱们是出来玩的,可不是来遭罪的,这一趟光看看沿途的风景也值了!”
麻醉引起的性幻觉不是重点,重点是,当父母老了,渴望能有子女更多的包容和关心时,我们在哪里?
编辑/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