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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永鑫的诗

2021-05-27唐永鑫

诗歌月刊 2021年5期

唐永鑫, 笔名城箫,1997 年出生于河南商城,现居浙江金华,诗歌见于《河南诗人》《浙江诗人》等。

火车

火车是拾荒者,黄昏的余光被大江南北的黑夜诱捕

它拾起夜行的游子,从春天已落的地方离开

车辙沿途催生新潮,一切重生的情绪都在高筑堤坝

表面安适的人像渐失知觉的躯壳——每次将眠,轱辘声就掀开感官的口子

一些人回归人海,舔舐城市的脊骨,也舔霾

一些人投井而亡,如他们的爱情沧海一粟

在疾驰的冰冷中我与后撤的风很少谈论

春日的长夜,我关心曾在冬日里报团取暖的幸存者

还有几片落叶贴着轨道行走

总使我不能放心

鸟鸣葬我于林间

树叶的落声,有时候会像一块瓦片

哗啦哗啦,连着雨水、经脉以及函数曲线,一并栽倒

叶隙间充满破碎的玻璃,那是微弱的夜色和天空

数十只鸟在碎梦间协奏,数十只鸟从我的身体里飞出

我想在我的身体里圈养猛虎,也圈养猫

而温柔是归于她的,而我总露出锋芒

听周遭的疾驰声,这一刻会像阵阵松涛

原始森林浪花高涨漫过窗台,凌晨的风有些许清冽

一片我从树上落下来,鸟鸣葬我于林间,好过人潮嘈杂的悲伤

在鹤壁

卷起淇河,用湿地的花草捆扎,沉甸甸的信物从水中掉出

眼前男女亭坐,蒹葭峭直在风中垂首,秆茎卷轴一般彼此打开爱情

河面上飞鱼腾空,水花被夕阳染成金黄,白昼落水沉没

我拾起一枚石子,沿着河岸与河流同行,天空阔远,行人像散落的星辰

将石子扔向云梦,如鬼谷的心术蛰伏,这时代,百家沉眠

天下纵横时,兵戈熙熙攘攘,茅草在抬头低头间扭伤

马陵的山花如箭羽簇拥,采一枝放于手心,有谋士的分量

我沿着人流逆行,把一朵朵零落扶上枝头,看历史重开

庞涓,孙膑,苏秦,张仪不在这里,他们行至远方,比淇水还远

在鹤壁,我和很多人讲话,我把山与水重新摊开

玉佩,石头,鱼虾,行舟全部归还,我一人行走

垂落的松塔

木鱼声一颗颗落下,倾斜或直立,像在枝头生长

松塔像平定的物事,倏忽地落,与细长的松针垂进泥土

林间的游丝随风螺旋,它们接住时间的影子

层叠的云台在手中缠绕,阶梯往上是倒置的起点

松鼠已经很少见了,一些松树没有结果

我要到峰顶的白云寺去,山风垫在脚下,途中路过无数枝梢

我低头时,看见割舍的晶莹,看见盘踞的树根

我知道松塔偷偷推动过石头,滚落山脚

而在山寺闭门之前,又偷偷打开自己,满载苍翠的松针回来

枯叶

长久不问的院子,秋天一层压着一层

有一些牢牢贴紧泥土,失去灵动

有一些试图站立,削空气的刀刃

我把它们拾起,清理,归类,无论残破还是完全

杨树,槐树,柳树,梧桐,各种树叶汇聚新的形状,无法叫出名字

掸去水渍,它们映照青春的芳华;我避而不见,有沉甸甸的失落感

曾经的闪烁挂一串在皱纹里,风铃一般碰撞缘分,清脆,不可细听

我识别时光的脉络,离开她,她离开我,已经好几年

用精致的箱子盛装枯叶,行至红砖深处,坐下,一片一片阅读

起始的脉络,叶绿素枯涸,还有春日的余温

尚想起,往日穿过小径去夕阳的落处,采她手里的绿色

而此时无声,枯叶铺在干草,一张一张燃烧

枯叶说,锁上院子吧

“把门敞开”

在秋日

阳光渐收了赤烈

荒草跌进年轮的院子一节节倾倒

我们逾过内环到郊外的故乡去

祭祖,扫旧,随后去村后的小河边

河水噤口如蝉

四野披上肃穆的袈裟

放牛人疲累,有人在山坡牧放晚云

在秋晚我和她都越来越老

我们只剩下牵手,粗糙的日子

我把油盐酱醋看得越来越重要

这,她比我清楚

郑宅古柏

翘首的鳞瓦把雨都磨锋利了,晴空还要很晚

一群人坐在古镇的檐下,数一朵朵被利箭击破的落花

孩子们纯粹天真,向园中的花草挥手,古柏倾斜,老人的目光沧桑而忧虑

九重牌坊,石狮盘卧,每颗沙砾都肩担时代的重量

将古树的残肢放在手中,血脉相承,才知群体的春天来之不易

这一生很多人可以不必说话,不必思索,像古柏活成一个民族精神的子集

我走进风雨中,扶起新绿,多少次想替它站立

毛玻璃

入骨的冰雪,消融后在玻璃的軀体上形成镜面

如履薄冰,指尖尝到颤颤巍巍的危险

去深冷的河边撬一块毛玻璃,贴在饰好的橱窗

人居于冰层以下,飞禽走兽反在其上

达官贵人反复清洗自己的骨头,也反复清洗别人的眼睛

他们把硅石晾晒,像修葺墓棺般修理出清白

在岸上鱼儿疲于觅水,忙于生死;纤夫的绳索沉溺多次,无法取回

有时候身前的一块斑驳,就足够让我们虔诚地过完一生

区间生物

啼哭以前,在一条狭窄的甬道里穿行

像蜉蝣飘荡,十月上岸,继而百年活成一日

有人不停地种下种子,不停地削剪与扦插

蚕蛹吞吞吐吐,一些谎言美丽坚韧,随后半生轻盈

等花重逢的时段,傍水而居,秘密滞留在冰块中,篱笆都苍老许多

破土以前的事,花草都不记得,它们开得血红

我带走的种子挣脱手掌,散入园外,像是延伸的区间

一朵花放大一个花园,灵魂呼吸,每一瓣都在拼接

从山川行至人海,攀墙而过的芬芳向千里流淌

等待春天的人儿在花圃旁睡着,他纵向入梦,露水填满一口深井

冬雪漫过冬季纷纷扬扬,锁进一望无际,老人被滴漏的长夜淹没

他们反复度过童年,青年,反复规划零落与遗嘱

逆风而上的缺憾如失落的风筝,它们从大地上起飞,此刻降落

透明蝴蝶

无人居住的房屋向自然缴械,秩序归于初元

囚居的空气中飞出一只蝴蝶,落在收紧腰身的玻璃

和意识对掌,重叠的翅膀挤出一丝蓝色,黑色烙几点忧郁

俯视窗外嬉戏的孩子,小径消失在目光边界,林立的高楼掩隐其中

空气层层递进,来来回回的生灵从不止步

平行墙壁的昆虫蛰伏,手指阻挡阳光,试图推翻触感

它把翅膀递给有缘人,心思澄明,在墙上等待百年

这一生所有的隐喻终会像落石一样露出水面,不是现在,不太公平

但蝴蝶会飞回来,飞回透明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