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先森的诗

麦先森，1999 年生于西安， 有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延河》《散文诗世界》等。

挣脱

高温中蒸发的神秘

旋律，在松树林里凿出

一片积满碎屑的洞

词语被削去汗腺，挥着

斧头，在木质的悬崖顶端

自由落体。烧焦的松果在瓶口

开裂处浮动，泉水从地下如

烈马般奔涌——流线型晶体

在哥特式教堂闭合的圣经里闪烁

尼克从梯子上跃下，将屋顶藏匿的

披头士，一箱箱塞进从发电厂

偷来的废旧皮卡。锅炉里践行的

三明治，在扬起的灰尘中冷却

犹如攀爬地狱围栏般的决绝

迷雾中，一群枯叶蝶振动双翅

石缝里垂死的草芥

用新生的叶片，吹响

大山陈旧的根

月下摇滚

今夜，月亮悬尸于山尖

涅槃的风穿过镜面不断

挑逗凝固的雪。从昨日

濒死逃脱的夜莺在枝头

撒欢，屋檐掰下头顶刚

长出的犄角，刺破野猫

冰封于湖面之下的梦境

嘀嗒声。月光指针推开

木门，觅食的羔羊抬头

看向辣椒般通红的山峰

忍冬花在岩石旁飞快地

敲鼓，披着丧服的松木

在云中跳起舞步。我们

撕扯着摇滚的号子滚起

雪球，从妊娠物理公式

的草稿，到遍布鲜花的

婚礼殿堂。幻想的狂欢

犹如月下一群吸食大麻

从实验室中出逃的白鼠

痛饮刺鼻的消毒水，用

牙齿咬断那把划破皮肤

体内打着节拍的手术刀

洗牌

乌云。是一个个坟包

机械加工的泡沫，带着暗疮飞高

女孩在变形的房间卸下

指甲，长发如倒挂瀑布散落房中

地基一阵颤动，吊扇吱呀地

在头顶乱晃，妆台上铜镜崩碎

甲鱼挖去感染的眼球

从注入混凝土的水塘逃出

黑色的纸船顺流而下，穿过一片

刚历经一场革命的芦苇丛

水鸟在桥下收起翅膀

把失窃的珍珠，装回蚌壳

交叉的闪电不断滋生，绊倒

风，缠缚暗流汹涌的天空

从灰色雨幕中穿过的

鸽群，是云层泄漏的一缕光

体内正有万物化生

等客来

书架古朴，在幽潭的

吞吐中，闪着黄色光晕

一圈圈烟雾，击打在鹅卵石上

敲出滴水的回声

此时他正端坐在，一把

缺了只腿的旧竹椅上

修长手指，隐匿在白手套中

打着没有声音的结

坑洼的桌面，在四周色斑的注视下

沏着一壶龙井。从小眼里冒出的热气

迅速飘散，消失在入口的路

阿婆拾起门边零落的

几根头发，弓着背走进柜橱

架子里的书籍，强忍住要

飞出的冲动。一只七星瓢虫

滚落到夜来香的花瓣上，月光从头顶

一寸寸压下，伸进它空空的背

无题

雪花。在火炉的光亮中落下

晶莹的棱角，盖住老院

堆积了一个季节的枯枝败叶

天道酬勤的牌匾挂在墙壁

炉火，给它刷上一层新漆

书架兀自立在墙角，一些旧书

斜靠在上面，不经意间

便抖落一層年底的灰

这样安静的时刻，连狗也

不愿叫唤，乖乖地趴在脚边

而我搓着手，坐在竹椅上

听木炭燃烧发出的爆裂

仿佛酸软的身躯，正活动骨节

要在春天冒出一片新芽

入夜

夜晚衔来雨水的惆怅，钻进

猫的耳朵，黑色卷曲的河流

一簇簇在我脚边流淌，窗外

弥漫的雾，是我敞开的斗篷

擦拭，被风打湿的细碎空气

厨台上，鸡蛋滚落一地金黄

打烊的锅碗瓢盆，陷入沉默

我望着镜中——那个哭泣的

陌生男子，他的上半身裸露

空荡的胸膛插满枯枝，头发

湿漉漉贴在一起。让我想起

数年前的一个夏夜，路旁的

银杏摇曳，月光照向温柔的

山沟，几只土拨鼠在田埂上

摩擦前爪，发出吱吱的呜咽

蜗牛树

太阳将正午的地面，烤出一缕缕

焦烟。我沿一条黄线的边缘，牵着

不远处发动机起伏的轰鸣，来回挪步

一棵离群的树，突然拦在我的面前

更确切地说，是那结了一树的蜗牛

狠狠踩下，我暗藏在体内的刹车

我能想到，它们成群地向上攀爬

在树身，留下一道道不间断的白色轨迹

而疲软的触角，在热浪的席卷下萎缩消失

漫长的死亡中，我望着难以折返的地面

枝尖上依旧遥不可及的叶子，偶尔有几片

被风吹落，会轻轻抚摸我凝固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