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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晨的诗

2021-05-27霁晨

诗歌月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诗歌语言

年轻诗人霁晨的诗给编者带来某种思考,他的诗看似有口语的有力而恣意的表面态势,而在诗的背后又簇集着什么?按照俄国批评家罗曼·雅各布逊的观点,文学改变和强化普通语言,系统地偏离日常语言。在霁晨的诗里,他试图在走一条相反的路,“叫我这个不通乐理的人弹琴真是搞笑/但我会胡乱一弹,只要我喜欢”(《琴询》),“那时我对爬山没有概念,但爱小土堆”(《一个人爬山》),用日常语言入诗是霁晨的一大特色,同时,霁晨改变了口语诗常见的日常语言的粗鄙化和随意性,诗歌不仅仅有调侃、自嘲的修辞色调,还有机敏与果敢的叙述布局,“但、也、就、还、只”等关联词塞满诗句,让诗的日常语言又因循“学院派”的套路,强化了诗歌日常语言形态的审美趣味。

黄明洋的诗属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又归一的类型。语言简洁,表达主题明确,譬如在其《田野观察笔记》等诗中,写父亲,写出野草、黄牛、青瓦片,又进一步写出桑树、柏树和梧桐树,这种多数诗人类似的经验并不能给我们带来阅读上的新颖之感,黄明洋依靠自己的耐力,“把握住这个相关物的本身”(胡塞尔语),黄明洋企图让我们接受他在诗歌抒情上对相关物的情感设置。

编者注意到本期另外两位青年诗人:麦先森和唐永鑫。麦先森在诗歌语言上的谨慎和拘谨,有消瘦之感,就好比一个书法爱好者临摹沈度的《敬斋箴册》,笔笔工致稳健,“稳健”是现代诗歌写作的一大弊端,也如同米芾的《论草书帖》,其行书提按的取巧限制了草书使转的发挥一样,好在年轻的麦先森懂得诗歌的媚美,书法的圆转也有其媚美的一面,诗歌有时候需要这种“媚美”——圆润。唐永鑫试图在古典的词素和意象里融入进现代的情愫,相比麦先森,其诗歌语言要庞杂些,以短句、长句相累加的形式企图建立起诗歌的外在的框架,诗歌这类视觉上的外在错落感能不能同样反映出诗的内在结构,诗书同源,长短句相间的范仲淹的《边事帖》的无纵逸之态、张即之的《行书台慈贴》的飘逸灵动以及赵孟頫的《秋深帖》的体态修长,唐永鑫应深谙之。

霁晨,1998 年出生于广东陆丰,现居深圳。 作品见于《江南诗》《诗林》《延河》《青春》等,曾获第五届淬剑诗歌奖。

琴询

叫我这个不通乐理的人弹琴真是搞笑

但我会胡乱一弹,只要我喜欢

弹出玫瑰在世界尽头的感觉

还要把末日赠予我的玫瑰

我认识一个人钢琴键在他脑海中生長

他用日光弹,也用床头灯

揶揄他的闪烁其词

要把大海做他的修辞老师

当我从大海返回

我摸到一些可疑的手指

不再是城市进入自然的那种冒失

而是为弹而弹,某种意义就是

绝对弹奏。这不比快乐的弹难

因为我也会为人类的幸福而弹

也许还要允许世上还有空白的乐谱

允许我不道德的述行

你能为我决断吗?你听到

一个刺耳的尖啸就有一个过渡的可能性

一个爆裂的锤击就有一个无声的宇宙

那个为我决断的朋友已经麻木

就像露珠遇上了绞刑架

他会拟定一个折中的方案

像昨天明天嵌在一起

清晨带给他一个圣徒的侧影

有点惊喜的是,我能感受到

我的音乐进入一个绝妙的境地

就像蒸汽机在我面前我憧憬

有一个美德和神奇的人的未来

我准备好了吗?我没有

我得给美丽的后辈一个榜样

一个优雅不失体面的错误示范

我能够吗?我不能

那么我受够了吗?也没有

还是要为一个精准妥帖的动作苦恼

要痛苦着弹奏一次,不为任何

让痛苦生产,就在此刻

醒得太早的人

醒得太早是第一个悲哀的人,残肴和残酒

还留在桌上,昨夜的聚会仿佛是场梦,

那些人怎么一个也不挽留?他们离开,

如风如露,没有声音,仿佛全都躺进宁静的海。

不可能去航海,因为所有船都还没起锚,不可能

去投海,已经远离沿海的家乡,更不愿回去。

只能望着心中的海,分裂一泓一泓的泉与潭,

就是说这颗心很分裂,已经像乌鸦的巢一样口渴,

肃穆,悲戚,就像灰蒙蒙英伦郊外,就像

帝国辉煌时甩尾的那一块,反正都是死亡的地点。

我无法选择,躺在哪里都像是躺在墓中,

我希望我干脆不要醒,而等一个年轻的守墓人

来唤醒这个地址。他的事业刚刚开始,但很可能

也是一棵树上吊死的,望得到尽头的人生,

可以说是一份“元事业”,为别人守墓不如为自己。

年轻的心这么草草收场,我称之死得其所,

老年的心不会有如此志向,只剩下害怕。我也害怕,

午夜梦回又记起童年那空荡荡的客厅,所有家具

都依附着妖怪,而越长大越肯定那些妖怪曾是真的,

现在都成了不速之客,在世界的大客厅做主人。

年轻的心,我听从你的建议,赶紧再睡吧,

离清晨还有好几个钟头,这段时间足够再培养

一个美梦。管外面的世界谁做主,谁竞选总统,

反正现在都是权力崩溃的时间,可以大声打鼾。

守护夜晚这块培养皿,我们细菌的志向如临大敌,

我们都是等待分解的人,等一个合成的新人。

制造雷霆的人,我并不是指鼾声如雷,虽然都是从不让

别人睡的人,自己也仿佛从不睡,永远都在路上。

只有一再发问,

什么是更好的生活?不要醒得太早,这是第十一戒;

也不要太早睡,这又是一戒。戒律的高压一条

挨着一条,好像磚头垒出了别墅,这谁顶得住?

我面对生者和死者都以兵马俑对待,中间态的睡者

又如何描述?胶状?世界的果冻,在夤夜这张桌上

摇摇晃晃,昨夜的未炒全的菜谱已经是在世遗作。

祈祷在清晨,愤懑在午夜,谁愿意做谁的天使?

我不再羡慕这样的人,反而渴望缺席。但缺席

不止是睡觉,还应该被蝴蝶梦到。事实上我期望

我是美丽事物的投影,那么我的愤怒点也只是

放大镜照错地方,不要以全人的德性要求我。

因此我赞美睡者,尤其这样的冬夜,每个人都冰封

像一个中国的队长。沉默的一个人顶得上一支

仁义之师,沉默得蓬头垢面,缓慢得直到

身上长出虱子,只有这样的人才愿意做出牺牲。

祝福你们,不管你们之中有多少是队长或船长,

或已经移民的家长,都应该平安。没有平民英雄,

就是说再也不用同国异梦了,同床异梦

尚可接受。隔壁的男士和女士就不会再制造

那样的声音,我听到高潮的闸门截留的声音,更远,

更深不可测的夜晚,显得每个人都自愿重新住进

暴动的子宫,周围是未能出世的同胞,接受

虚拟的命运和满屏广告,这有什么好惊奇的吗?

面对一个情绪更饱满的人,我说,他是人的海绵,

原本我挤得要死,现在我要开始散步,我要,悲哀。

造脸

我这么一个色盲,对五彩斑斓的世界无感羞愧

好像深渊始终走在我前头,我不想任何东西在我前头

我不想在这里摆放任何事物,黑暗是自足的,

有时黑暗说它珍藏了夜莺的血液

鸟的名字在它与自己的战争中被抹去

还有一架架纵云梯将黑白的世界裁开

我摆正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尘埃也如头颅那么大

我在晨光中被尘埃清洗

移动

从水里捞取真名

空气清新剂

我死了,在充满海水的屋子里

灵魂的丝线编织着,为成为珊瑚努力

早上七点,闹钟依旧响起

水母们,变得敏感,用身体去挡百叶窗

而阳光的绸缎还是披在我身上

而鹈鹕在天花板上飞,接应一对小丑鱼

快递到来,惊讶于已是黄昏时分

转动把手,他与我的空间调换

一个人爬山

那时我对爬山没有概念,但爱小土堆

在那发现草根和塑料,仿佛鲁莽的贫穷

对大地的心绪。当我真正地爬上一座山

我心里,依旧没有概念,只有

过去的土壤在眼前像云犁开,翻松

直到星座像小庙升起

我何曾真正狂妄过?浪有千层,山

也有千障,我是本着无畏的心

来到这星座。如果我不离开,我将

永远留在这里;如果我不离开,我将

永远不离开。我心将不是惶惶的

而是敞开的,行走的,爱的

海上钢琴师

虽然我住在沿海,我却从未真正地

登上一艘船。这可能和另一个

从未踏上土地的人相反?

我要回到我真正的房间里去,有海,会做梦的房间。

请奔忙的时钟赶到你那片海!

请你已蒙尘的钢琴来到我庭院!

此时狂风乍起,月亮的凝视,克服似曾相识的感受,

也为凝视而来的恐惧招来一小方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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