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神迹(随笔)
2021-05-27梁积林
梁积林
诗属于心灵,它是心与自然万物对应而幻化后,一种文字对事象的重新缔造。也就是说,这种心灵的东西找到了承载它的工具,比如沙漠承载了干涸,戈壁承载了荒凉,草原承载了茫茫,雪山承载了光。
许多的物象让我们打开了许多心灵的门。诗人以发现的目光为自己打开了许多别人无法企及的门。我们会有这样一种感觉,穿上不同的衣服会有不同的感应,比如,一个人如果穿着丧服,就是另一种氛围,作为诗人你能感触到一个既温暖又哀伤的情氛。它是一个世界的入口,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出口,基于此,你会用诗引导别人走进一种矛盾的争端——它祥和,它温暖,更有一种超然的悲伤与体贴。
一个物象被发现并写进了诗里,它是荣幸的,它会在你的诗里放射出自身的光芒。
同样是心象与物象的对应,诗的好坏就在于发现的角度和语言的功夫了,当然也少不了技巧。更高的诗学凝聚在了一种隐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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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是诗的细胞,是诗的具体元素。正如光有一大堆砖瓦不能称为楼房,为完成诗的建构,就必须对意象进行组合。意象组合的实质,是意象的有序化并置, 从而构成诗歌。二度意象,深度意象,筑造难度写作的高度。我深信,我一直跋涉在难度写作的路上。我甚至给一种更深的写作冠以“反弹琵琶”的要义。
俄罗斯当代诗人库普扬诺夫认为,诗是自然的,就像一间屋子需要一扇窗户,但它又是经过选择和人工打磨的,就如同窗户需要安装相匹配的玻璃,它像纷繁复杂的世界一样充满了偶然性,却又拥有自己的规律,仿佛隐藏在日出和日落之连接处的一个点,安静呈现着科学般地精确。
而我认为:诗是人与自然或在自然界与生存环境的关系的揭示。这是就观察与发现,并以意象的组合把人和自然的关系相互渗透在了一个集合体里。一个好的意象的发现并巧妙地组合,是一种偶遇,是神迹。写诗,就是在寻找神迹。
诚如有次,我在平山湖大峡谷,正值盛夏正午,艳阳高照着大地上无遮无拦的万物,有一群羊在那里挤了堆,像自己给自己搭了凉篷。当我走近羊群时,突然有一只羊,从扎堆的羊群里幅度不大地抬了一下头,并撩了一下眼皮,就那么瞬间的可以说是一抹,那眼神,让人内心有一种刺疼。仿佛就是神给了我一个偷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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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艺是你能从其他诗歌中学到的东西,是制作的手艺。
而技巧是自我创新,与自己内心对应的创新,是它推动着诗歌的发展。比如,第一个把落日比喻成铜锣的一定是他内心的律动后,产生了一声终了了的回响,而对应出了鸣金收兵的感觉,最终产生了一段时间的终结。而第二个把落日比喻成铜锣,他只是学习了别人的一个好的比喻而已,与自己的内心是没有多大关系的,只是为写诗而写诗。正如希默斯·希尼说的:技巧,如我所定义的,不仅关系到诗人处理文字的方式,他对音步、节奏和语言结构的安排,而且关系到他对生活态度的定义。技巧运用好了,可以把一句话的含意放大,比如“……下半夜了,老店铺里/有两个碰杯的藏人,还没有把一盏灯光/干光”,我们现在看到的不仅仅是夜晚,也不仅仅是灯光,他是一个故事,随着读诗人的感受而无限扩展着,衬托出了人生的意义和更庞大的画外之音。
诗不是一个自在的、自足的、封闭的世界,而是一个开放的体系,与周围的世界保持着各种各样密切的联系。诗是人与自然或在自然界与生存环境的关系的揭示。是观察与发现,并以意象的组合把人和自然的关系相互渗透。好的诗歌就是神迹,就看你能否发现。而实事上,这个神迹本身它就存在,并以一种个人方式的技巧和技艺展现出来,必须是自己独立的思考和独特的手法。
创新,不仅关系到诗人处理文字的方式,对音步、节奏和语言结构的安排,而且关系到他对生活的态度。正如木匠,他就是摹仿别人做桌子、板凳的;而真正意义上的创作是属于设计师的;运用技巧,可以把一句话的含意放大,把一个故事随着读者的感受而扩展得巨大而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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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语言的艺术,更是心灵范畴里的东西。语言的高度敏感和一丝不苟的追求,是诗歌的纪要。除了韵味,就是美,或者更美,美是世界的光芒。
诗人的本能在于不断地发现,并将其提炼,注入自我的灵魂,以独特的语言锤铸成器,甚至磨砺如同钢针,扎入读者的某个穴位,使之颤栗。
一个洞悉世界的人,也许能够从更宽阔的意义上拓展自己的生命境程。这就是为什么一个豁达者的脸上总是挂满更多的笑容。为进入一个世界,必须要从一个词语开始,诗人在人格与语言的修炼中,只能更加虔诚地敬畏生命和大地。一个词可以是一次心跳,可以是一声蝉鸣,也可以是一个涟漪放大了的寂静……可以把一次辉煌的落日置换成一个印在大地契约上的一个指纹;可以把驶出皮肤的一滴血当作是打着的一盏灯笼,寻找久远了的一次疼痛;阳关道上,驻马回望,一声嘶鸣,定然是一击历史的回音。
意象派大师庞德曾说:“一位诗人,一生中能创造出一个独特的深动的意象,就可称之为大师。”意象的生成是从一个词语开始的,我甚至认为,每个词语都是一把生锈了的铜锁子,需要我们用洁净心灵的力度去打磨、开启,才能看到神性的澄明和干净。不要轻贱了一些细微的东西,也许雪后的早晨,场院里草垛上的一抹鸟爪印就是你要找寻的神迹。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一种坚定的信念坚守着西部诗歌的写作和创新。近几年,我远离大众化的写作,坚持自己独特的诗歌创作理念,打磨着一个个用旧了的词语,独创着一个个新鲜的意象,创作了一批属于我自己独特的诗歌;正如诗友倪长录说的:“《紅星砖厂》(是我一首诗的题目)是你独创的。随意到独特,很有自己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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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一种照彻,每每写诗,或如点燃了词语的篝火,温暖了灵魂深处幽闭的死角。诗是瞬间的又是永恒的。比如一只羊在吃草,比如一匹马在跑着同心的驿道,比如一只鹰在空中盘桓着历史的心跳……既是瞬间的展示,又是永恒的定格。
一次,我到敦煌,看到了鸣沙山、月牙泉,看到了莫高窟。沙埋着沙,月牙泉好像是一位罹难者无法闭合的眼睛。晚上,当我无法入睡的时候,我仿佛听到沙梁那边的驼铃声了,当,当,……如上天的檐水,如大地的浸露,一下下滴入无眠者的空寂。我突然莫名的伤感,感觉错过了一生中重要的东西,或者就是神谕:那一夜,月亮已被喂养成了一只肥羊/依然在天上/啃着稀稀拉拉的星光//那一夜,身在敦煌,却是那么/突然地怀念敦煌//那一夜,眼望党河,银鱼游曳/感觉正在和一种叫来生的东西/擦肩而过(《那一夜,在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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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宇宙界散布着各种各样的生命信息,人体就是一个接受器,开关闭合,接受强弱,就在于人体接受器的能力了。我相信诗人的这架接受器是澄澈的,也是豁达的,是而,才放射出善良之光。
是一种专注,是一种缘由。是怅然,是怅然之后的希冀。感觉驼峰,感觉雪塬。感觉雪塬上阳光的射线在岬角、在岭侧一次次变幻着的彩色光晕;感觉瞬间的缈远;感觉是一把弦在骨头上的粉碎;感觉诗者的我是一个盲者,仰望天空,而后低头沉思,深深的泉眼里流出两行烽燧,在鼻翼下交汇。——是一次情感与情感的握手;是一次思想与思想的砥砺;是抑扬,是顿挫,是刺心的疼痛,是美;是沉默对失落的反哺;是生命对生命的敬畏……是爱。
阿多尼斯说没有诗的未来不值得期待。
一沙一世界。太阳的放大镜每天都在修正着万物的灵魂:一滴露珠,抑或一个七星瓢虫;背着自己身体跋涉的人,像是背着一顶移动的帐篷;且息,爱情一样的云缝,月亮的光是借来的。
一点水,一个漂泊的大海。封冻的河流,裸体的水。
封存。开启。
蜜,或者,醇。
仰望星空,一颗流星,仿佛神在躬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