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一朵奇葩潜往深海

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我对周遭比我年长许多的人，那些人到中年或人过中年的人，男人，女人，我是疏于去研究他们的。如果不是因为某个特别的原因，譬如，他们施予我某种恩惠我一时心存感激，或者我感到被他们伤害因而产生了某种怨愤，我的目光是不会过久在他们脸上、身上停留的。因为缺乏研究，我对他们的理解有很大偏差。就说人类本能的欲望，我好像从来不觉得，他们也是有欲望的。在欲望这件事情上，在潜意识里我会把他们当成观众。年轻人轰轰烈烈地伸出手、张大口，使劲儿为自己身上的欲望寻找突破口，而他们则在舞台下的观众席上端坐眺望，像不辨雌雄的树，安静地站在风雨雷电面前，就是这样。当然，我这儿说的欲望，不仅仅指身体欲望。

我现在已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当“他们”变成“我们”，我自然而然地觉知到我从前的误解。作为一名写作者，我又自然而然地想拥有一篇小说，这篇小说的着力点，是去展示年长者身体里深藏不露的风雨雷电。我选择了一个在常人眼中如同奇葩的中年女士，作为我小说中的主角，让她把身体里的熊熊大火燃烧给大家看。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样的女士不属于常态的生活，她过于奇特，优秀的小说不应该去写日常生活中的特例。这个我得辩论一下。我觉得，日常中的异质，生活的戏剧化，在文学面前，都平等拥有展示的权利。要防止的只是：把日常写得如同流水账，把戏剧化写得只有戏剧化。

我的这篇小说，是对生命之火的一次书写，我认为，让一个充满生命力、拥有过普通同类望尘莫及的感情史和游历史、比多数人更加珍爱自身美貌的中年女士，来作为生命之火的代言，才能抵达我理想中的文学深海。如果换成一位岁月静好的女士，这种抵达会中途夭折。

这篇小说在创作初期命名为《火》，中途，曾改成《火光》《火光一闪》，在小说修改阶段，一度我还给它起过一个很长的名字：《曾是传说中的奇葩》。现在的名字，是交稿时临时想的。作家和编辑总想得到一个杰出的名字，但我常在完成作品后失去对小说题目的执念，因为我觉得相对于内容，题目不重要，当内容已大体定型，糾结题目已无绝对必要。很优秀的女作家伍绮诗写过一部漂亮小说《小小小小的火》，这题目算是向我挺喜欢的这部小说致敬。

王棵，男。在《十月》《人民文学》等刊发表过小说两百余万字。先后获过《小说选刊》2003-2006全国优秀小说奖、《十月》2007年度新锐人物奖、《北京文学》2018年度优秀作品奖。著有小说集《守礁关键词》等9部及《王棵文集》11卷本。其编剧作品有：电视剧《龙潭双枪》和《突击再突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