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乎14亿人吃喝的冷链物流业正迈入新时代

张静波

著名咨询公司科尔尼曾估计，中国要建立一个高效、安全的冷链物流体系，需要投入1000多亿美元。

这个数字只少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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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智利水果大亨埃尔南·加尔塞斯有点烦。

两年前，他手中的这枚车厘子，在中国还能卖上高价，“车厘子自由”一度成为城市白领热议的话题。

如今，它价格腰斩。

打败加尔塞斯的，不是市场，不是友商，而是无锡市梁溪区疾控中心的一纸通报：

这一消息逼得智利水果出口商协会（ASOEX）不得不紧急派人前来中国灭火。

同样被逼急的，还有新西兰贸易部长大卫·帕克。在中国因为疫情加强冷链管控后，有外媒形容，帕克惊出一身冷汗。

智利、新西兰两国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这些年，吃遍全球的中国人已成为它们最大的金主。

数据显示，中国人吃掉了全球七成以上的车厘子。这其中，90%来自智利，每10个就有1个打着加尔塞斯家族的烙印。

而就在疫情暴发前，中国刚刚取代美国，成为新西兰最大的牛肉出口市场。

牛肉和车厘子，只是中国人每年进口900亿美元食品中的沧海一粟。

虽然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果蔬、水产品和肉类生产国，但我们同时也吃掉了全球1/3的水产品和一半的猪肉。

事实上，我们一个国家吃掉的水产品，比其他五大洲的总和还要多。

这其中，有不少需要进口。有的是因为国内没有，比如三文鱼、冻南美白虾。有的虽然有，但品质、成本不如进口货，比如巴沙鱼。

还有猪腰、鸡爪一类，中国人当宝贝、西方人弃之如敝屣的东西，也在大量往国内涌。

据估算，中国人每年吃掉280亿只鸡爪，而我们一年肉鸡出栏量不到100亿只。两者相抵，差额在百亿级。

再加上，国内偶尔来个猪瘟什么的，留下的缺口，也需要进口来填补。2020年，一场猪流感就导致国内猪肉短缺，进口量猛增108%。

不光猪肉，2020年，中国从国外进口的鸡肉、牛肉都在猛增。而这，也不过是过去十年来，中国食品进口增长的一个缩影。

2009年至今，中国进口食品规模几乎每年都在以两位数增长，远超同期GDP增速。

进口这些食品，需要一个庞大的冷链系统。

遗憾的是，虽然2020年，中国已取代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冷藏食品进口国。但落后的冷链物流不但阻挡了我们吃遍全球，还给我们的食品安全蒙上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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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冷链物流，跟西方比有多大差距呢？

早在1939年，美国便拥有2000多辆冷藏车。而我们，直到2007年，才有3000辆。

尽管那之后，我们奋起直追，但直到2019年，我国冷藏车总量也只有21.4万辆，平均6500个人一辆。

而美国，平均500人就有一辆冷藏车。

冷库方面，虽然这几年，我们建了不少，总量（1.05亿立方米）已跃居世界第三，仅次于印度和美国。

但论人均（0.132立方米），我们只有荷兰的1/8，美国的1/4，甚至远远落后于毛里求斯。

这组数据来自国际冷藏仓库协会（IARW），笔者算了一下，总量和人均对不上，但也足以反映出我们的差距。

落后的建设，直接影响了我们的冷链流通效率。

来自中物联冷链委的数据显示，我们在果蔬、肉类、水产品上的冷链流通率分别只有22%、34%和41%。而欧美在95%以上，肉类更是100%。

换句话说，我们大部分的果蔬、肉类和水产品，都在常温下“裸奔”。

你可能觉得这也没什么，但它造成的损失却难以估量。在欧美，生鲜农产品冷链损耗率不到5%，中国高达12%以上。

因为冷链不给力，我们有1/3的蔬菜、1/4的水果被浪费，每年损失超千亿元。

这在我们这样一个人多地少、粮食并不充裕，每年还要从国外大量进口农产品的国家，尤其令人心痛。

更要命的是，冷链物流不但決定了农产品的品质，还影响着医药、化工、电子等诸多行业。

比如我们常见的疫苗，需要在2-8℃下运输，美国辉瑞的新冠疫苗更需要存储在-70℃！

此外，很多芯片也需要冷链运输。

宏观上的差距，在微观层面被加倍放大。

IARW 最新公布的全球十大冷链巨头，中国没有一家企业上榜。排名前十中，美国独占五席，新西兰2家，日本和墨西哥各1家。

排名第一的美国Lineage，冷库容量5066万立方米，几乎相当于全中国的一半。而国内排名最高的中外运冷链物流，只有274万立方米，仅为Lineage的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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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差距还在意识上。

2008年之前，国内几乎没有冷链物流的概念。

曾担任全球最大的肉类加工厂——泰森食品（Tyson Foods）中国区负责人的詹姆斯·莱斯，至今还记得自己刚到中国时的场景：

“炎热的夏天，数吨去掉羽毛的冷冻鸡肉，被厚厚的毯子裹着，放在平板卡车上，等待着穿越大半个中国的长途跋涉。”

冷链的缺失，直接迫使原本野心勃勃的泰森食品，只能龟缩在中国少数几个大城市。

另一个肉类巨头荷美尔刚进入中国时，本打算像在美国一样，将物流外包出去。但他们发现在中国，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冷链伙伴。最后，只好自己动手建了。

直到2008年，在北京奥运会的带动下，我国才真正迎来冷链物流时代。

这期间，尽管我们的冷库容量、冷藏车数量突飞猛进，但由于长期的历史欠账，依旧暴露出不少问题。

最突出的一个问题便是断链。

在国外，冷链运输是全程不间断的。但在我国，绝大多数冷链物流都属于断链状态。

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起步晚、投资少，整个行业集中度低、企业实力弱，做不到全程冷链。

数据显示，我国冷链百强企业行业集中度56%。相比之下，美国仅五大冷链巨头，就占据全国60%以上的市场。

另一方面，很多企业对冷链认识不足。有的甚至为了节省成本，在运输途中关掉冷气，导致食物变质。

2012年，光明乳业配送的鲜牛奶被曝出酸败变质，震惊全国。事后，送奶公司承认：因员工失职导致冷气在配送途中被关掉。

食物变质，吃了顶多拉肚子。疫苗变质，那是要死人的。

2016年，价值5.7亿元的非法疫苗，从山东未经冷藏销往全国24个省市。这其中，就包括危急时救人性命的狂犬病疫苗。

落后的现状以及一系列的冷链事故，引发了国家对冷链物流建设的重视。

2019年，冷链物流上了中央政治局会议。在那前后，一大批新的冷库在全国各大港口、城市拔地而起。

随着生鲜市场的火爆，包括中外运、顺丰等传统物流企业，以及京东、苏宁等新兴电商都在积极抢食冷链市场。

一个举国上下补短板的格局，正在悄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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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在广州南沙，也就是霍英东先生当年买下3万亩土地的那个地方，一个堪称国内最大的冷链项目正式封顶。

46万吨的设计总库容，比目前最大的大连港冷库，还要多6万吨。

距离南沙港90公里，就是中国乃至东南亚最大的水果蔬菜批发市场——江南果菜批发市场，全国70%以上的进口水果从这里分发。

南沙冷鏈项目建成后，将辐射珠三角，服务全中国。

它的出现，向世界宣示了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冷藏食品进口国，进军冷链强国的雄心。

咨询公司科尔尼曾估计，中国要建立一个高效、安全的冷链物流体系，需要投入1000多亿美元。

这个估计只少不多。在中国整个冷链战略大棋盘上，即便广州南沙，也只是其中一颗明珠。很多北方城市也在暗暗发力，比如大连。

2020年，大连因为冷链进口，多次暴发小规模疫情，在网上被许多人“声讨”。

大连人民感到憋屈，说出了一个全国人民鲜为人知的事实：大连拥有全中国最大的冷链库群，总容量占全国的1/3。

换言之，大连在为东北、华北乃至全国扛着病毒输入的风险。

大连港冷库有多大呢？截至目前，总库容量40万吨，几乎是排名第二的青岛港的两倍。

一起叫冤的还有排名第三的天津港。就在几个月前，天津海关表示，我们进口的冻肉，占全国1/3。

这些在建或已建冷库，正在将中国冷库容量不断推向新的高度。

2010年，我们的冷库容量跟美国相比，还难以望其项背。如今，我们10年增长6倍，正逼近甚至超过美国的水平。

民间也在行动。

2018年，由招商局和中外运联合组建的中外运冷链物流有限公司揭牌成立，标志着我国冷链物流行业新一轮整合的开始。

同年，顺丰与美国冷链巨头、麦当劳御用物流商夏晖，联手创建新夏晖，志在打造全国性的冷链物流公司。

作为国内生鲜电商的代表，京东从2014年开始打造自己的冷链体系。短短六年，已跻身全国冷链物流企业第二，仅次于顺丰。

这场从政府到民间，史无前例的大投资、大整合，正将中国带入一个崭新的冷链物流时代。

曾经，外国人吐槽我们平板车上毛毯当冷链，我们与美国的差距是十倍甚至几十倍。而今，这种差距被迅速缩小。

在冷链物流这个关乎14亿人吃喝的行业，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将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