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周作人作品中的人生论美学
2021-05-24王忠兵
王忠兵
摘 要:本文分别从周作人文学作品及其思想的三方面,即“平民的文学”中的生活化艺术与美育价值、“涩味”与“简单味”的审美内涵及“文学无用”的人生艺术,体会周作人作品、思想中的艺术、审美与人生紧密结合的人生论美学意义。
关键词:周作人 人生论 美学
DOI:10.12241/j.issn.1009-7252.2021.01.011
周作人是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位文学大家,难能可贵的是,他的作品与思想除去所含的文学价值之外,亦有其特殊的美学价值。从周作人的文学作品与思想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其所含的人生论美学,即在表现艺术、审美与人生三者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关系中,完美阐释了其作品、思想的人生论美学意义。
近年来,人生论美学概念的提出与发展,既是基于中国自古以来人生之学的美学特色之产物,又融合了西方美学与人论思想以助其现代性理论生成,艺术、审美与人生三者的关系,可以说是中国现代美学的一个代表性问题框架,亦是人生论美学的密切组成部分。本文试从周作人的文学创作及思想的三个方面,探析其所含的人生论美学意义。
一、“平民的文学”中的生活化艺术与美育价值
我们知道,周作人在五四时期发表的《平民的文学》中,提出了其著名论断,即“平民文学应以普通的文体,记普遍的思想与事实”“以真挚的文体,记真挚的思想与事实”。此观点的提出,是现代文学转型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即从高于普通人民生活的贵族文学转向描绘现实生活的平民文学。周作人的“平民文学”是生活化艺术的一种理论体现,文学艺术的创造依据现实生活,从现实中汲取养分,从而以其特有的艺术形式来表现生活。艺术源于现实人生。文学也是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从周作人的思想论断中可以窥见其生活化艺术的思想观念。在文学创作中,周作人亦倾向于对俗世生活的描绘,无论是散文还是杂文中,都体现了他的俗世情怀,譬如其经典的散文《故乡的野菜》《喝茶》等名篇。对俗世生活的描绘,是周作人文学作品中一大组成部分,其创作中体现了艺术与人生的因缘关系,是其人生论美学的体现。
但周作人所说的“平民文学”并不是一味地将文学世俗化、平民化。周作人在文中写道:“白话的平民文学比古文原是更为通俗,但并非单以通俗为唯一之目的。因为平民文学不是专做给平民看的,乃是研究平民生活—人的生活—的文学。他的目的,并非想要将人类的思想趣味,竭力按下,同平民一样,乃是想将平民的生活提高,得到适当的一个地位。”以文学艺术之美,提高平民的生活趣味,使得文学艺术不单单具有审美价值,更是实现了其艺术功能的转变,具有教化平民、改造社会的现实功用。
二、“涩味”与“简单味”的审美内涵
周作人文学创作中最具代表性的艺术特点,除了他文学观上的俗世情怀,便是他语言中的“涩味”与“简单味”。这一特色,有其特殊的思想文化渊源,包括古希腊等西方精神的影响、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的熏陶、葛理斯哲学的影响及日本文化的影响等。其中,葛理斯及日本文化对其此风格的影响最大。
葛理斯的“人从社会的存在还原为自然的存在”,便是一种“简单味”的体现,即把现实生活与艺术审美理想合二为一,相信人类的物质欲望总有一天会被人类心灵中的潜在美感所压倒,从而自自然角度出发,体味现实生活中的简单之美。葛理斯主要影响的是周作人文学创作中“简单味”的意蕴,而日本文化的影响则更为广泛与深远。
“涩味”与“简单味”是周作人语言艺术的表现,他认为文学语言要能容纳“余情”,既见作者性情,又有其审美价值,“必须有涩味与简单味,这才耐读”。所谓“余情”,即文学创作中言有尽而意无穷的一种概括。作者在以文言志之后,既有“简单味”的言近旨远,又有“涩味”的回味无穷,文学创作中蕴含的情感之复杂与丰富,在“余情”中供人细细品读。从人生中寻找审美体验,在真挚情感的体会中发现人生之美,用这种特殊的体验作为艺术创作的源泉。故而,艺术创作中的“涩味”与“简单味”便不仅仅是艺术审美上的语言技巧,更是寄托了“余情”这一来自创作者乃至全体人类共同情感体验的外在载体,其真正的审美内涵也不言而喻,没有现实人生的生活,便没有审美之说,没有审美不成艺术,而艺术亦反过来表达现实生活从而推进审美。
三、“文学无用”的人生艺术
从上文的论述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周作人文学创作与其思想中艺术、审美与人生的密切结合,在平民文学的创作倾向、“涩味”“简单味”的语言特色与情感表达形式之外,他的内在指导思想是“文学无用”这一看似与其创作事实相悖的理念。那么周作人确乎认为文学是“无用”的吗?这里的“无用”,并非传统意义上事物失去世俗功用的概念,周作人认为的“文学无用”,实指文学是一种有远功而非实用的艺术表现形式。他在《苦茶随笔》后记中写道:“我原是不主张文学有用的,不过那是就政治经济上说,若是给予读者以愉快,见识以至智慧,那我觉得却是很必要的,也是有用的所在。”通过文学给民众以愉快、见识乃至智慧,这一有远功而非实用的超功利思想,既与普通民众的思想趣味保持一定距离,又给民众以一定的益处,助其提高审美趣味。
周作人的“文学无用”虽是他一生中一以贯之的思想,但在对腐朽黑暗的政治失望之后变得尤为强烈。看清政治黑暗并深感无力之后,周作人一度闭门读书做学术,在做改造国民性工作的实质之上,不求实效,只求“自励”。这种“自励”,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一种反抗,正如他所说,“文学是不革命的,然而原来是反抗的”,其文学是对世俗政治乱世的一种反抗。周作人的闭门创作并非一意退隐,这其中也从事着改造国民性的工作。他在文章中的谴责力度不逊于鲁迅,譬如他在《诅咒》中谴责“清党”政治运动。他的愤怒谴责是力图改造国民性的一种体现。周作人主张用文学来“言志”,既已明道,则用文学来言志,志以经世,促成文学的远功,而并非一朝一夕短暂的实用性。
曹聚仁在《从孔融到陶渊明的路》中写道:“朱晦庵谓‘隐者多是带性负气之人……周先生自新文学运动前线退而在苦雨斋谈狐说鬼,其果厌世冷观了吗?想必炎炎之火仍在冷灰底下燃烧着。”这里评述的周作人所有的“隐者之火”,是对其人生论美学意义的客观评述。在艺术、审美与人生的结合中不断审视自己与社会人生,坚持自身的追求,不一定要崇高,但一定是于社會人生有益的,如此成就的文学艺术之远功,亦是崇高美学精神的体现,“无用”之用,便是周作人的人生艺术。
综上所述,周作人的文学创作是根植于社会人生的,文学作品中的俗世情怀和美育理念,是作为文学创作者的人文关怀。同时,社会生活给予他以独特的审美体验,即在情感感知的过程中得到普遍情境下的独特体验,从而感受到一种超越时空的恰当感,促进文学艺术作品的创生,这种独特的恰当感在恰当的语言中被赋予情感意义,即艺术语言的“涩味”与“简单味”之外的“余情”。艺术、审美最终的意义是为人生、人类创造价值,他们诞于人生又反馈人生以裨益。周作人的文学作品及思想中所体现的人生论美学意义,最终的落脚点亦是社会人生,在人生中汲取养料,寻找文学的“无用”之用,不汲汲于眼前的实效,而是着眼于长远功用,成就文学艺术为人生服务的最终理想。
参考文献:
[1] 周作人《苦雨斋序跋文》,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
[2] 周作人《苦竹杂记》,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
[3] 曹聚仁《从孔融到陶渊明的路》,《周作人评说80年》,中国华侨出版社2000年。
[4] 郑元者《蒋孔阳人生论美学思想评述》,《复旦学报》1999年第4期。
[5] 胡海《人生论美学渊源论要》,《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第5期。
[6] 刘绪源《解读周作人》,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