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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理视野下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的透视及制度应对

2021-05-24李思思李莎莎

高教探索 2021年4期
关键词:大学治理科层制

李思思 李莎莎

摘 要:治理是强调能效主义与扩大参与度的管理。“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是现实中很多学者所批挞的一种管理类型,其特点为科层体系与学术体系之间的认同度不高,存在等级森严的“干部式”科层制,熟人文化起到整合科层-学术系统的作用。“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的实质是行政不正义,是以关系、人情为办事手段的特殊主义,是以资本为基础的权力区隔。这种管理模式的施行将孤立大学的决策群体,导致大学管理中的“事权责”相分离,导致大学学术生态承受沉重的行政负载。欲以治理理念建构一种消解该管理模式风险的制度应对,就应当选拔、引导“有能力”,而非“有关系”的群体加入治理体系,再从科层体系的科学建设本身出发,塑造大学教师对科层体系的“信任”。本文从建立高等教育研究所作为学校发展的智囊机构,以及建立对大学制度的“信任”熔断机制与信息公开机制两个角度出发,提出了制度应对。

关键词:大学治理;熟人文化;科层制;熔断机制;学术权力

治理是一种特殊意义的管理,但不是统治。治理领域学者俞可平认为:“治理”区别于“统治”之处在于权威中心转移,在于官僚主义的直线职能模式被打破,而代之以各方良性合作管理。其进而提出了“善治”——一种更为优化的治理,强调各方良性合作,在高信息透明度背景和高度认同管理责任中以民主的态度施行管理,并且能得到管理各方的高回应率。[1]基于此,大学治理不仅强调管理效果,是一种能效主义取向的管理变革,更强调扩大参与主体,调动他们参与的能动性。因此,大学治理就是要把大学发展的社会效用与大学内部个体效用统一起来,实现管理方式、管理模式、管理能效的提升,凸显接纳更多个体参与管理的价值取向。微观上来看,就是要整合大学内部个体工具化效用的结果,发挥其整体能效,并最终增进社会整体效益。要做到这点,也就是要激发,而不是压制大学内部个体的能动性,以此来促进大学对经济和社会的积极作用。

虽然我国大学已按照科层体系建立起了体系化的学校管理框架,但在管理的“实然”层面,仍然存在些许问题。比如,要么采取政府机构的行政管理模式,简单套用科层“一元化”管理模式;要么讲求“熟人社会”文化,只强调一部分特殊人群的利益[2][3]。以上均不符合治理精神。从治理视野入手研究大学管理,就是要调适大学科层制在真实情境中的状态,使其符合治理理念。本文在治理理念下,考察大学治理中出现的“科层-熟人”混合管理现象,分析这种现象的特点,揭示这种模式的实质以及风险,探讨对其的制度改进。

一、“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的特点

管理就是决策,管理模式是一种固定化了的组织日常决策路径。对管理模式的探讨就是要探究决策中各个主体间的相互关系与达成的决策结果之间的动态过程。具体到大学管理模式的现实情形,则要超越理论所包裹的“制度外壳”,探寻制度实在。实践上来看,通过制度改革,我国的大学已经建立了严明的科层管理制度,但是仍然有相关学者指出,大学内部的学术组织非常依赖科层组织的资源分配[4],因此超越这层“制度外壳”,很多学者都指出大学科层制的建立背景是熟人社会[5],在大学场域中容易出现评教的“共谋”行为[6]、“双肩挑”型人员抢夺办学资源利益[7]、人才引进的学术亲缘化问题[8]。在现有大学科层管理制度中,管理的利益分配“只强调一部分人的利益”。

虽然国内文献经常将“科层制”等同于带有贬义的“官僚制”,但是近年来学者开始对其普遍认同。由于大学规模扩大、专业领域复杂化、大学发展各项议程增多,科层制已经成为在大学组织中不可或缺的管理制度体系。学者李立国分析了高等教育组织中科层制的主要特征,它包括劳动分工协调、程序规范的形式化、明确的权力层级等等[9]。但不同的组织环境、人员特点往往制约“理想状态”科层制发挥的实效。分析大学科层制与其中的“非科层群体”(如大学专任教师)的耦合状态,发现当前科层制实质上是“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其特点表现为大学科层体系与学术体系之间的认同度不高,存在等级森严的“干部制”,熟人文化起到整合科层-学术系统运行的作用。

(一)大学科层体系与学术体系之间的认同度不高

随着近代以来的社会变革,我国大学的组织文化也从“衙门文化”逐渐过渡到“科层文化”。衙门文化表现为“官面大”“官威大”“官理大”。而“科层文化”则是随着我国社会法治环境建设、民主政治建设、大学办学自主权的适度下放、舆论监督工具广泛适用后所形成的组织文化类型。虽然大学建立起了科层体制框架,但其中的科層文化并不是自然生发的,而是内生于对传统“衙门文化”的纠偏和改造,以及由学术文化的兴起和挤压所带来的。学术文化是一种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并且尊重知识促进学校发展的文化。学术文化的兴起虽然打击了衙门文化,但是新建立的科层体制框架和科层体系对学术体系的认同始终不高,这直接表现为学术界所表达出的对科层体系服务意识薄弱的控诉[10],也表现为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学术界对大学管理手段和管理思维的大规模批判[11-13]。因此从整体来说,大学学术群体认为科层系统对学术体系缺少必要的尊重,而这也反向衬托出学术体系对现实中的科层体系认同度有限,也就是说,大学科层体系与学术体系之间存在双向不认同。

(二)大学存在等级森严的“干部式”科层制

中国的科层制在实施过程中表现得更多的是“干部制”,比之于西方社会制度体系中理想化的“科层制”,在干部制中,干部往往对上级科层更加忠心、热心。有学者指出,韦伯笔下的科层制本身就是一种带有“西方中心”的制度体系,中国的社会体系从未完整接受过这种理想化的科层制。[14]在中国施行的“干部式的科层制”,较之于理想化的科层制,能更好地贯彻上层政策。[15]但是也有学者发现,大学科层层级较多,教辅人员、办事部门过多容易造成组织僵化,行政一元化浓重,抹杀大学创造知识与培养人才的特征。[16]这恰巧说明大学存在等级森严的“干部式”科层制,这表现为处于科层链条中的行政人员是有“选择”的服务:行政人员热情、忠心,是对科层垂直链条中的领导忠心、热情;行政人员无服务意识,是对广大而普通的教师群体“无服务意识”。

(三)大学的熟人文化起到整合科层-学术系统运行的作用

虽然科层体系与学术体系之间存在双向不认同,并且大学的科层制实质是一种“干部式科层制”,但是熟人文化在大学组织中起到调和科层系统与学术系统的作用。熟人文化诞生于熟人社会,熟人社会的特质是几千年中国乡土文化环境中,由群体间交往的信息透明所带来的心理认同边界。这种文化表现为熟人在事业发展、生活等方面的合作互助。[17]在大学中,熟人文化已经“观念化”。熟人文化的观念化就是已经社会化了的、在社会交往中默会地依据人际间信息透明程度所形成的认同感。这意味着,在大学日常运行中,教职员工在人与人之间的认同感随着人际间信息的透明程度而不同,人们在熟人文化中将交往对象划分为“自己人-熟人-陌生人”。这种人际间的差序格局能够调和大学中科层与学术两大系统之间的不认同,让干部式的科层体系整合学术体系中的人力资源,从而将两大系统粘合在一起,促进学术系统按照科层体系的制度框架行动并且运行。

由上可知,虽然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也能够促进大学的组织行动,但其窄化了加入管理的群体,这也间接说明了为什么我国大学教师不太愿意参与治校[18]。这种大学科层制有了“熟人”的人格倾向,成为“非理想型”的管理模式。虽然熟人文化本身并没有对错之分,但是当内含这种文化的管理模式进入到大学的日常,则将损害大学治理理念中“扩大范围的治理权”,进而破坏提升大学整体效能的可能性。只有明晰“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在大学中施行的本质,及其可能带来的实质风险,才能针对症结,开出药方。

二、“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的实质与风险

多角度观察“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可以发现,这种管理模式是一种行政不正义,是一种以关系、人情为办事手段的特殊主义,是一种以资本为基础的权力区隔,因而不符合治理精神。运用这种管理模式施行大学治理,将孤立大学的决策群体,使得大学管理“事权责”相分离,大学学术生态将受到沉重的行政负载。

(一)“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的实质

1.一种行政不正义

古代社会讲求以五伦关系为基础的熟人文化,表现为社会人际交往中的特殊主义,这既是熟人社会的伦理纲常,也是一种帝王家天下,促进家、国稳固的治术。当代社会脱离了小农时代,进入到市场化的社会,但仍将熟人元素纳入大学的日常管理,这就是一种“行政不正义”。

行政不正义有其深远的历史渊源。秦晖分析了我国的传统统治文化,认为古代封建君主统治中往往外表讲求道德教化,但内里却遵循一套“法家”统治权术。法家治术不是“法制”,而是以“性恶论”为基础的权力至上主义。在这种治术之下,统治精英为了牢牢掌控权力,往往在行政与决策中对管理对象讲求势力平衡,从而让各方势力不至于威胁到自己的统治,这些措施的施行基于行政安全的考量。[19]但其统治手段本质上就是“行政不正义”。这样,统治者一方面宣扬亲伦孝养等儒家伦理,但内里却是用法家精英的权力中心治术,以及各种手段维护统治。这种行政不正义的直观凸显就是“以追求专制权力为中心,在强权之下唱高调,说假话”。

虽然现代中国的社会环境已然不能和传统社会相比较,但在大学里施行“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本质就是行政不正义,虽然其出发点不再是统治阶级维护“行政安全”的考量,但也和场域中的决策者获得行政安全或行政资源相关。其本质,是一种表里不一的管理模式。因此“科层-熟人”管理模式可能存在“黑箱”运作、“双标”操作。在这种管理模式下,对外,可以宣称管理是讲求规则的科层化管理;对内,特别是对熟人、自己人,则可以打破规则,大行“熟人”管理之实。

2.一种以关系、人情为办事手段的特殊主义

“熟人”元素加入到大学科层管理模式中的实质是一种以关系、人情为办事手段的特殊主义。追根溯源,熟人元素来源于熟人文化,而熟人文化的根源则是儒家“忠恕之道”之下形成的人情。通俗地说,忠恕之道就是“推己及人”“爱人如爱己”,在人际交往中讲求“施报平衡”。在人际交往中,人情是各种角色分工合作、协调组织、互给情面所共同建构的整体。乡土社会人情关系的建立有利于小农社会的自治与封建统治的稳定。虽然这本身是一种非常朴素的人伦与文化传统,但是现代大学一般规模较大,人数众多,而每个科层管理者的接触面是有范围界定的,广大一线普通教师作为大学组织中的“松散耦合体”,与科层管理者的交集面非常有限,因此如果再将人情观念代入管理行为之中,这种“科层-熟人”管理模式实质则沦为一种以关系、人情为办事手段的特殊主义。

在乡土社会,特殊主义能凝聚“小共同体”之间的关系,这是因为传统的乡土社会需要小共同体的内部凝聚来抵抗“大共同体”的压抑。但是在走出乡土“小共同体”的当代社会,当带有这种文化基因,并且掌握了“公权力”的人走进大学管理场域时,在大学场域中再讲求“关系”“人情”的法则,就会导致基于稳定规则的“科层”变得不那么纯粹。换言之,在这种管理模式下,大学行政管理人员对于“自己人”“熟人”等“有关系”的个体,极有可能运用一种“连带性”的私人关系,破坏现代契约中公权力的正当使用[20],损害公序良俗。

3.一种以资本为基础的权力区隔

“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在本质上是一种以资本为基础的权力区隔。从微观看“科层-熟人”管理模式,“熟人文化”是在“特殊化”价值蕴含中建立起的管理秩序。具体来说,以“自己人”或者“熟人”为对象,管理活动遵循着“拟血缘”型的管理秩序;以“陌生人”为对象,管理活动则遵循着“契约型”的管理秩序。当两种秩序都内嵌于大学并支配着大学管理活动时,就意味着“契约型”的管理秩序并不代表公平正义,因为“拟血缘”型管理秩序本身打破了大学治理精神与理想化科层制的运行。

要在大學“熟人-科层”混合管理模式下获得相对优势,其核心在于资本积累,如加强人际资本投资,这一凸显的社会现象就是“跑部钱进”。在大学组织中,因为每个教师的人际资本并非平均分配,所以“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将引起由于人际资本积累差别所引发的权力区隔,区隔的对象是所谓的“陌生人”。在这种管理模式下,大学教师不均等的资本将演化成在利益分配中大小不同的权力势能。其结果就是以科层体系为中心,科层行政人员将内群体和外群体以“我们”和“他们”进行区隔。内群体互相帮衬,拥有共同纽带,形成对大学拥有实际决策权力的群体,而外群体则被边缘化。[21]

(二)大学治理“科层-熟人”混合模式在运行中的风险

首先,这种混合模式的运行将孤立大学治理中的决策群体,使日常管理难以合法合理,不符合治理精神。科学的管理活动都应依靠规则,规则可被分为成文规则和不成文规则,而“科层-熟人”制在大学中表现为依靠不成文规则来运行。在一个组织中,成文规则的边界总是包裹着不成文规则。相对于成文规则公开、明确、合法合理,能够成为吸纳外部世界进入组织内部的象征元素而言[22],不成文规则表现为推开公众与外部世界,只在小范围内运行。但是,治理的合法性指的是社会秩序和权威被自觉认可和服从的性质和状态,而 “熟人”元素加入科层治理难以让所有人都形成对管理的认同感,整个过程不符合治理精神,难以以明规则示人,不合法理,无法公开化。

其次,熟人元素加入科层管理将使“事权责”分离,不符合科学管理理念。因为熟人在初始状态并未被吸纳进入大学科层体系,熟人参与大学治理只能表现为以个人信息沟通为参与治理的渠道,对科层系统的参谋以及监督等职能进行补充。换言之,参与大学治理管理的熟人本身并不直接介入直线职能的科层系统,所以其所提供的信息将扮演两重角色即参谋和监督,但在信息传递上是以个人渠道,“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参与表达[23]。这个过程最大的风险是熟人能够随机发表观点,事后却可能无法查踪追责,无法将熟人所提供的信息与科层理性中的决策同等对待,做到事责权统一。这种现实将使熟人的信息从“随机化”到“随意化”。再者,这种信息传递形式将增加组织对“小道消息”进行信息核验的运行成本。特别是当传输的信息无法检验真假,但却带有明显价值判断,这时科层体系结点的负责人如果依据对熟人的“信任”而采纳信息,并进行决策,则很难保证“熟人”是无任何利益勾连的个体,风险将大大增加。

最后,更为致命的是,这种依靠熟人的大学决策运行模式将对整个大学的学术生态造成危害。从现代大学决策群体的组成及其动态发展来看,由于“熟人”在组织中占据话语资本,拥有行动的非正式权力,很可能被吸收进入正式的科层体系。而大学科研资源在很大比例上由科层系统分配,学术作为一种纯粹理念活动,必须倚靠资源予以支撑。“熟人”参与大学治理的存在将引起“不良示范”,使得进入科层体系本身具有较大吸引力。这可能让普通学者生成较大利益关切与愿望进入科层体系,在场域中过分关注“向上看”,从学者沦为“巧吏”,这将促使大学中某些群体放弃本业,追逐并开展投机行为,让科层体系决策者听不到“刺耳”的意见。这最终将使大学科层系统与“非熟人”的区隔进一步加深,加重大学决策运行的人际成本,造成人与人之间不信任。学者无法真心实意致力于学术追求,无法开展平等有效的学术合作,大学最终将偏离大学组织进行知识创造所应具有的特殊性。因此“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浊化了大学环境,使大学学术生态受到了沉重的行政负载。

三、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改进的制度依据及应对

面对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学者胡娟有创见地指出:可以在熟人中进一步区分“道德熟人”,将道德熟人纳入到科层决策体系之中将有助于解决当前的困境。从长远的道德教化来看,这是一条可行的道路,但是基于当前存在的问题,道德教化手段似乎“遠水难解近渴”。这首先在于道德与非道德较难区分界定。道德熟人的道德性是以遵循“小共同体”的利益为标准,还是以遵循“大共同体”的利益为标准呢?是以“知识即道德”为标准,还是以日常生活中积极进取,拥有明显“道德高尚”标签符号作为界限标准呢?大学治理中如果将某一学者作为道德熟人纳入决策过程,那么作为科层节点中的决策者如何正义地鉴定其人为“有道德”呢?这仍然只能依靠决策主体的主观区隔,而这也将最终演化为偏见。

而对于大学治理,由于治理成效并不直接产生如营利性企业那样直接的目标收益,这也使得吸收“道德熟人”进入大学治理所产生的“偏见”,以及由此所产生的严重后果难以被及时识别。学者王建华在《学者、公民与好人》中也谈道:“学者也是人,也是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的人。学者成为好人是偶然的,学者成为坏人也是偶然的。”[24]也就是说,一个人可以是好人,却并不一定时时是好人,并且在每个人评价里均是好人。某人在科层节点上以及在某个实权领导的印象中是“有道德的好人”,这或许得益于某人精心的印象管理策略。这样,大学管理再次陷入以资本为区隔的“科层-熟人”管理。

总体看来,面对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不能走“无作为”的应对之路,因为仅仅将熟人的意见和关切纳入决策,这不是合理吸收大学内部人参与大学治理的逻辑,这种治理模式施行的最终效果就是维持大学科层体系治理一元化。即使在某些时候,如在上级部门的运动化治理中,大学行政科层的“一元化”边界也会适当收缩,但归根结底,只有打破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的制度惯性,才能破解迷局。而要做到这一点,则只能靠制度来规范大学科层管理模式[25]。

要达到这个效果,要在普遍扩大大学教师治理参与权的基础上,引导“有能力”,而非“有关系”的“熟人群体”加入治理体系,这其中的奥义在于大学是创造、传播知识的组织机构,因此进入治理体系中的“有能力”个体是其本身应对学术充满热爱、尊重,并取得了成就的人。其次,则是要从科层体系的科学建设本身出发,塑造大学教师对科层体系的“信任”。这两种应对思路对应于两方面依据:第一,大学教师作为高知人群,拥有参与学校治理的能力与技能;第二,大学发展需要科层体系,并且大学能够建构合理的制度来促进大学科层管理体系的“科学化”与“可信任化”。

(一)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改进的制度依据

1.大学教师拥有参与学校治理并提升治理效能的知识与技能

无可置疑,现代大学教师学历水平都比较高,但实际上,学历只是知识水平的指标,知识创造水平的高超才是定义大学教师的本质。而教师只要具有高超的知识水平,就拥有参与学校治理的能力与技能。

知识是什么?知识是一种被事实所引导的能力[26],因而有知识就是有能力。对于这一点,一些人可能会反驳并认为:知识不等于能力,有学历不等于有能力。行动哲学家海曼为“知识就是能力与技能”提供了两点解释。其一,作为事实的知识在日常生活中容易与一种相近的概念——“信念”——相混淆。知识是对命题之“真”的了解,信念是“相信”整个命题为真,这两者存在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决定了“有知识的人”在日常生活中遵循质疑与求实的精神,能根据事实来实事求是地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因此具备参与大学治理的能力。至于“有学历”不等于有能力,这是因为长久以来,学校教育只传播信念,不传播知识,把信念当作“所谓的知识”进行传授。这在教育考试评价中表现为考察记忆,在日常生活话语中表现为“读死书”“书呆子”。但是真正有知识或具有“知识精神”的大学教师却不入该流。其二,按照海曼的看法,知识本身就是技能。知识作为被事实所引导的能力,大学教师因此具备被事实引导的能力,并且知识必然指引他们为之行动,这意味着解释“命题”如何被运用、显现以及表现,迁移到大学场域,则表现为大学教师能被事实引导,并且尝试去解构事实中存在的问题。

因此,大學内部本身就聚集了大量既有知识又有能力参与大学管理的人才。这个群体能够根据知识调整自己的行为,具有巨大的大学管理建设能力。调动大学最广大的教师参与大学治理,发展大学教师参与大学治理的制度,不仅是治理理念的题中之义,更重要还在于一些大学教师本身就有能力、有技能来参与学校管理。

2.科学化的科层体系能为大学治理带来巨大建设力

大学发展需要科层体系,并且能够建构合理的制度来促进大学“科学化”与“可信任”的科层管理体系。大学管理包括内部管理,又包括外部管理。在大学内部管理中,科层体系的效用是能促使大学“内职能部门”重心下移,成为为教师、学生群体服务的中心机构;而大学在应对外部发展时,校长作为大学科层体系的首脑,则率领“相关职能部门”重心外移,为大学竞争发展提供资源、信息,让学校内部不至于受到外部信息、资源变化的干扰,让学生安心学习,让教师安心科研、教学,实现“脱耦”。因此,大学发展需要科层体系的支撑。

大学科层体系的建设也有章可循。依靠科学、高效原则建立起来的科层制,其人员职位配置讲求专业化、科层级数一贯性,且不任意改变。基于这些先在条件,科层制不执行民主考核,防止外行管理内行,而在“忠勤绩能”的基础上对内部人员进行考核提拔。因此,严格意义的科层制属于“僚属制”,服务于科层首脑,而按照这些科学化原则建立起来的科层体系能为大学治理带来巨大建设力。

很长一段时间,我国大学的科层组织成为学校引进人才过程中“安置”人才家属的重要岗位。所以,科学化的科层体系建设需要依靠完善的法律规约来保障,如依靠严格明确的制度选拔优秀的专业化科层组织人才,定期展开科层人员培训等。但在这些制度建立之前,如果仅仅“依葫芦画瓢”地建立科层体系的框架,不去充实框架中的内容,在科层运行中无制度规约来约束,则无需过于惊讶所组织起来的科层队伍低效、低能、专业性弱、充斥人情关系等特征。在这种情况下,科层体系本身无可信度,大学教师对这样的组织所制定制度的信任度也就大打折扣。

明确了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改进的依据,可以得知,欲改变熟人文化所带来的风险,就必须在科学建构的大学科层管理架构下,从制度应对入手,实现改进路径。

(二)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改进的制度应对

欲改进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应吸纳“有能力的人”参与大学管理,并且从建构“可信任”的制度等方面细化改进路径的制度应对。

一方面,大学可以成立高等教育研究所作为大学管理的智囊机构,吸纳精于高等教育理论与实践的人才参与智囊机构,把来自于知识的巨大能量投入到实现学校科学发展的轨道之中。具有知识的大学教师因为具备参与大学管理的智识与行动能力,应被纳入大学治理体系之中,但是大学各个研究领域各相分异,因而纳入大学治理体系中的,应当是精于高等教育理论与实践的大学教师。这部分大学教师一般系统地学习过高等教育专业知识,熟悉高等教育管理的一般理论,对国内外高等教育发展现状、发展方向、正在发生的变化都有较深理解。把这样的人才纳入到大学发展以及内部管理的智囊机构中,能为大学发展提供相关信息支持与重要参谋。除此之外,欲发挥高等教育研究所作为大学管理的智囊机构的作用,还必须统筹高等教育研究所与学术委员会、行政职能机构在参与大学治理中的分工与协作。高等教育研究所可以参与学术委员会的学术发展决策,为学术委员会的决策提供信息支持与协助;高等教育研究所还可以参与学校行政职能部门,如人事部门、科技发展部门、学生教务部门、研究生院等的制度规约建构,为这些部门规章制度的建构提供学校调研数据支撑,并为其制定精细化的规章制度提供参谋建议。

另一方面,学校还要使普通教师信任大学科层体系。要做到这一点,则应在建立专业化的科层管理队伍之外,建立起广大教师参与大学治理的途径,并且依据广大教师的意见,建立起对学校规章制度的“信任”熔断机制。大学管理中,每个机构职能部门的职责都是固定的,但是制度规章的制定以及执行则是随上级相关政策“流动”的,在“科层-熟人”的现实情境中,如果没有建立起对学校规章制度的“信任”熔断机制,所制定的新制度可能在细节中偏倚“熟人”,在制度的执行程序中,由于细节漏洞,受到“熟人文化”影响,造成程序不正当、结果不正义等,这样普通教师对大学管理机构的信任则会逐渐流失。在这种情况下,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可以联合科层职能部门,追踪并调研大学教师对学校一些重要利益分配制度的“信任度”,对“不受信任”的制度暂时停用,实地熔断,并追踪制度“信任度受损”的原因,以此实现制度的渐进式改进,重塑对大学科层体系的信任。与之相应的是,学校还应建立信息公开制度,将信息公开制度与对学校规章制度的“信任”熔断机制相结合。《政府信息公开条例》规定,高校作为公共事业单位,有责任和义务向相关利益群体公开信息。[27]高校信息公开制度不仅是一个制度框架,而且是能往这个框架中填充内容的“制度实在”。信息公开制度要在区分“机密”与“可公开”的信息之间把握好尺度,精细化地构建“公开内容-公开对象”之间的对应关系,把信息主动公开与制度信任联系在一起,以行政正义为指导原则,按照学校内部-学校外部、教师-学生-利益相关群体等层次有序地进行信息公开。并且,公开内容要特别注意程序的合法性。把信息公开与制度信任结合起来去建构一套对大学科层管理信任的体系,将极大地消解熟人文化干预大学内部管理的影响,将“理性科层”的效用值发挥到最大。

结语

以治理理念审视我国大学管理制度的实在状态,发现其并非理性的科层制,而是带有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从熟人社会过渡到城市社会的熟人文化特征。面对大学“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的困境,一方面诚如胡娟教授所言,要从道德观念入手,对大学文化环境进行改造,塑造正态的熟人社会;但是要让大学治理理念对现有的“科层-熟人”混合管理模式取得显性塑造改进作用,则还需要发挥制度应对等对道德教化的补充作用,这在本质上是因为制度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改造思想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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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陈志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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