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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在“艺术走出去”中的意义与策略

2021-05-23张瀚予谢大京林一

中国美术 2021年1期
关键词:诠释艺术史合作

张瀚予 谢大京 林一

[摘要] 艺术博物馆是重要的艺术作品收藏集合地和展示平台。自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博物馆与国外政府、机构合作举办海外展览以来,已有不少中国的艺术家和作品通过博物馆这一平台走出国门,越来越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公众通过海外展览接触到了中国的艺术家和作品。本文将从这一案例开始,回顾中国博物馆“走出去”的早期情况。此外,文章将梳理在20世纪崛起并引领美国成为新的世界艺术中心的美国博物馆的特点,为我国艺术博物馆更好地“走出去”提供一种参照。最后,本文针对中国艺术博物馆近年来在对外实践工作中呈现出来的特点和问题,提供一些分析和对策。

[关键词] 博物馆 海外展览 艺术史 诠释 合作

一、一个缘起: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中国博物馆早期参与的官方海外展览

(一)背景与疑问

20世纪20至40年代,中国美术界开始越来越多地在国际艺术世界发声,渐渐形成了输出文化艺术的自主意识。在这一时期,不少展览在海外成功举办,这些展览主要包括艺术家个人展览、艺术教育院校教学展览、博物馆所藏古代艺术作品展览,以及抗战主题展览等几种主题类型。

这些展览中的大部分是在艺术家个人及其拥有的资源的推动下才得以举办的。这些展览让越来越多的中国艺术家走出国门,走入世界美术的视野。它们为当时正在国外留学的年轻艺术家及国内的艺术人才提供了重要的展示平台,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国美术的现代化进程及国家形象。

在这一时期,一批通过中国博物馆、海外政府和机构共同组织的展览而走出国门的中国艺术品于1935年11月28日开始在“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International Exhibition of Chinese Art)展出。在随后持续三个多月的展期中,四十多万欧洲观众涌入展厅欣赏了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艺术作品。

此次展览获得了很大的成功。然而在展览的筹备阶段,当时的博物馆管理人、学者对于是否能够将大批珍贵的藏品送去欧洲进行展示持有两种对立的声音。在那时,故宫博物院成立不过十年的时间,之前从未有过将大量藏品运出国外展览的经验。此次展览的支持者普遍认为,这是向海外观众展示和传播中国文化和艺术的大好机会。反对者则认为,中国在此前已经因为战乱等原因流失过很多珍贵的艺术作品,因此艺术作品参加这样的展览潜在风险巨大(展品可能被损坏或出于其他原因无法正常归还等),更何况还有广大国民未曾欣赏过这些珍品。

(二)讨论与意义

经过讨论,故宫博物院理事会在第三次常务理事会议中“大体通过”了常务理事王世杰“关于选取本院物品参加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办法并附送该会筹画近况报告”的提案。在这份提案中,故宫博物院理事详述了这次展览的缘起与意义:

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系由英国大学中国委员会及英伦学术界人士发起,目的在谋中国艺术品之国际欣赏,借以表扬我国文化,增进中英感情。前经于四月四日本会第一次理事会议报告,查此类艺术展览会曾在伦敦举行者,业有意大利、法兰西、比利士、波斯、荷兰及芬兰等国,大都以各该国国、省办理博物院所藏珍品为本,而征求各国团体及私人之收藏以补充之。前准我国驻英郭公使报告,谓前次意大利艺术展览会获益甚大,使英、意过去之误会根本销除,两国由是亲善。意首相慕氏曾准以二万镑[1]为该会经费,惟展览结果该项经费迄未动支,且并获利三万七千镑(合我国币七十余万元[ 2 ])。我国艺术文化之精华在欧洲国际大规模表见此为首次,其于国际观念、中英感情获益必大,比之历次欧洲各国之展览,说者预料此次成功倘非过之,亦当相等。[ 3 ]

最终,展览得以举办,而为了保障藏品的安全,故宫博物院理事会制订了一系列的方案,如将藏品运送出国前和回国后在国内进行公开展览,“以昭明信”,制订详细的藏品选择、包装、暂存、运输、护送和清单备份等规则。

这次展览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使得广大欧洲民众欣赏到中国文化和艺术珍品,更在于促使西方人对东西方文化和艺术更进一步解读与反思。在这次展览中,故宫博物院选出了书画、玉器、瓷器、织绣、古籍等多种藏品。此前,欧洲公众甚至学者大多都片面地理解中国艺术。更多时候,他们将中国艺术作品视为来自东方的装饰性物品,而非艺术创作。当时展览的组织者之一、时任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院长分卢埃林爵士(Sir William Llewellyn)在展览致谢辞中说:“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中国艺术就是指明代陶瓷,而这个展览将告诉我们,在中国还有其他时期中的其他艺术也同样已臻完善。”[4]

由此可见,虽然西方人在当时已经渐渐能够接触到一些中国艺术作品,但在这次博物馆官方展览之前,欧洲的专业人士或学者都对中国的文化和艺术了解甚少,更不用提更广泛的公众群体了。20世纪交接之时的欧洲现代艺术对于美国公众来说,也是同样的情况。正是有了20世纪初在美国举办的几次重要的欧洲现代艺术展览,美国公众才渐渐了解了欧洲当时最先锋的艺术,美国艺术家也才展开了更多新的尝试,并在后来找到了自己的语言和创新思路,而一些活跃人士和艺术爱好者也在此时先后在美国建立起以现代艺术为对象的艺术博物馆,这些博物馆也在后来发展成为世界现代艺术的新中心。

二、一种对照:美国的艺术史书写与博物馆的收藏、展览策略

19世纪后期,美国最早的一些博物馆开始出现。1870年是美国艺术博物馆发展历史中里程碑式的一年,如今美国非常重要的艺术博物馆,如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New York)和波士顿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都在这一年成立了。在这之后的几十年中,包括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 Philadelphia)、芝加哥艺术博物馆(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底特律藝术博物馆(Detroit Institute of Art)、布鲁克林博物馆(Brooklyn Museum)、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Cleveland Museum of Art)在内的一大批如今在美国乃至世界艺术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的大型博物馆都先后建立起来。同样是在这个时期,中国晚清的一些学者和官员渐渐在出访欧洲的过程中认识到了博物馆作为公共机构所能发挥的作用,并在各自的旅行日志和论述中越来越多地提及应将设立博物馆列为建设理想社会的重要部分。

中国博物馆的建设始于20世纪初,如1905年张謇在江苏南通创办了中国第一家博物馆——南通博物苑、1925年故宫博物院成立……可以看出,这与美国很多重要博物馆的起步与发展有着大致相似的时间段。

除前文所提及的那些美国重要的艺术博物馆之外,这一时期美国也陆续有新的博物馆成立。1903年,新不列颠美国艺术博物馆(New Britain Museum of American Art,New Britain, CT)在美国建成。1929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成立;1931年,惠特妮美国艺术博物馆(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 New York)成立。

纵观20世纪美国艺术史的书写与呈现,美国这些博物馆和展览在不同阶段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它们不仅为世界艺术史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与素材,也为美国艺术走入世界艺术圈并渐渐成为20世纪的艺术中心发挥了引领作用。梳理那些重要的美国艺术博物馆在20世纪的发展历程,会发现它们背后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使之形成了今天的面貌。

(一)广泛收藏,塑造品牌

较早成立的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波士顿艺术博物馆,都是百科全书式的艺术博物馆,这反映出当时那个新兴的国家想要建立起能代表国家形象和地位的文化艺术机构。1866年,一些当时在法国巴黎的美国人达成了一个共同的心愿:为美国人民成立一个“国家级的艺术机构”来展示艺术作品并发挥教育作用。[5]

这些大型博物馆从一开始便利用城市设施和部分经费、私人捐助和联邦税务优惠等支持力量广泛征集藏品。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藏品在很多领域都成了世界上重要的收藏之一。

在成立之初,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拥有5600件藏品。经过近150年的发展,博物馆的收藏拓展至近50万件。[6]而从成立之初就得到更多雄厚力量支持的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如今藏品数量已经超过了200万件,囊括了几乎世界所有地区、所有类型的文化艺术作品。博物馆是以收藏为基础的公共性机构,因为拥有了具备较高学术水准、历史重要性或有代表性的藏品,这些博物馆也成了非常重要的文化艺术基地,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公众。

(二)反映和推动美国现当代艺术

在20世纪20年代之前,美国艺术一直是欧洲艺术的追随者和学习者。当现代艺术在法国巴黎已经涌现了大量重要艺术家和作品时,美国的公众对现代艺术还没有太多的认识。当时美国的艺术家尽管已经开始进行新的尝试,但也还没有能引起欧洲的关注。

20世纪20年代末到30年代初,伴随着三个致力于推动现当代艺术发展的艺术博物馆的成立,美国纽约在此后渐渐成为重要的现当代艺术中心,美国艺术家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语言和方向:1929年成立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成立时关注包括摄影、设计、电影、建筑和视觉艺术在内的多元门类)、1930年成立的惠特妮美国艺术博物馆(成立时关注美国现代艺术家)以及1939年成立的所罗门·R.古根海姆博物馆(以下简称“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成立时关注包括康定斯基在内的抽象艺术家)。

这三个在20世纪30年代前后成立起来的现代艺术博物馆,在后来不断扩大自身的收藏和展览范围,不断推出反映美国和世界最新艺术理念的艺术家和作品,已经成為当今不可绕过的现当代艺术博物馆,形成了各自的品牌。其中,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于2000年将P.S.1当代艺术中心合并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PS1当代艺术中心(MoMA PS1),支持艺术家进行创新,展示最新、最有实验性的艺术创作。惠特妮美国艺术博物馆的“惠特妮双年展”如今也已经成为全球最重要的双年展之一。古根海姆博物馆则在世界各地建立了分馆,并将收藏范围从早期以抽象艺术为主扩大至如今囊括现当代艺术的各个类型。

可以看出,这三个博物馆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在美国早期成立起来百科全书式的艺术博物馆之后,找到了新的切入点和机会,紧紧地围绕“推动现当代艺术发展”这一目标来进行收藏和展览。综合经济发展、“二战”等各种原因,美国在20世纪40年代之后在艺术博物馆收藏和展览的推动下,成为世界艺术潮流的先锋和中心。除了这几个大型的艺术博物馆,其他的美国艺术博物馆即便没有能够在早期碰到收获大规模藏品的机遇,也都找到了各自的新机遇和定位,建立起自身独特的品牌。它们分处于美国的不同地方,有着各自的宗旨和特色,成为共同反映美国或者世界艺术面貌的成员。

(三)向世界推广本土艺术

近年来,对于美国艺术史书写以及海外推广来说,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是一个重要的博物馆展览案例。2007年,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策划,古根海姆基金会和特拉美国艺术基金会(The Terra Foundation for American Art)共同主办了“美国艺术三百年:适应与革新”(Art in the USA: 300 Years of Innovation)展览。这次展览包含了从17世纪到21世纪能够系统反映美国在过去三百多年中艺术发展轨迹的重要作品。在纽约展出之后,该展览在中国的北京、上海以及俄罗斯的莫斯科和西班牙的毕尔巴鄂进行了巡回展示。其中,在中国北京的展览于2007年2月在中国美术馆开幕,首次向中国公众全面介绍美国艺术。

在这次展览成功举办不久后,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又于2009年举办了“第三种思维:美国艺术家思考亚洲艺术1860—1989”(The Third Mind: American Artists Contemplate Asia 1860–1989)展览。这次展览介绍了110多位受亚洲文化和思想影响的美国艺术家及来自他们的260件作品。策展人亚历山大·梦璐(Alexandra Munroe)在此次展览前言中写道:“美国现当代艺术中最伟大的一股力量,就是通过对亚洲艺术和思想的使用来启发新的艺术表达的形式。而这却又是最没有被感激的。”[7]从某种层面上说,这次展览似乎是对上一次“美国艺术三百年:适应与革新”展览的更进一步思考,也是对美国艺术与其他文化关系的反思。

事实上,在过去四五十年中,所罗门·古根海姆基金会已经渐渐在全球多个地方,包括美国纽约、意大利威尼斯、德国柏林、西班牙毕尔巴鄂以及阿联酋阿布扎比等地建立起了博物馆,向世界“传达”来自美国纽约的展览策划思路,让更多的公众看到这些博物馆的收藏。位于世界各地的古根海姆博物馆的内容开发和诠释大多是由纽约馆所主导的,这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博物馆应与所在社区和公众建立更平等关系的伦理性原则,也并不符合当今“参与式博物馆”邀请公众来“共同生产”博物馆展览和诠释内容的新理念。不过不得不说,所罗门·古根海姆基金会的操作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博物馆所开发内容的质量,也更能确定博物馆想要传递给世界的信息。

三、中国博物馆“走出去”的策略

中国博物馆事业在近年来迎来了良好的发展机遇,也在“中华文化走出去”这一战略思路中承担起更多的责任。2016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二十九次会议上发表了重要讲话。这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中华文化走出去工作的指导意见》,并强调:“加强和改进中华文化走出去工作,要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加强顶层设计和统筹协调,创新内容形式和体制机制,拓展渠道平台,创新方法手段,增强中华文化亲和力、感染力、吸引力、竞争力,向世界阐释推介更多具有中国特色、体现中国精神、蕴藏中国智慧的优秀文化,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8]依据这一重要的政策性文件,2017年发布实施的《国家文物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在博物馆工作方面的2020年发展目标中,提出了“一带一路”文化遗产长廊建设工程、中华文物走出去精品工程等重点发展方向和项目。

中国博物馆“走出去”的机会与例子在近年来越来越多。在这个过程中,博物馆如何能够更好地、真正地走入国外公众的生活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参考国际上的成功做法与中国博物馆“走出去”的现况,本文在此提出如下几个思路:博物馆所呈现的主题与内容应该能够更好地被海外公众所理解;中国的博物馆不应该放弃对现当代艺术的关注,要为未来的艺术史书写和话语权构建做好铺垫;来自中国与国外博物馆的中国艺术作品能够共同讲好“中国故事”;中外博物馆的合作应该更加多元化,在不同的层面上提升对中国艺术的理解及研究;更多的非国有博物馆也应在中国艺术走出去中发挥重要作用。

(一)博物馆在策划海外展览时更加注重叙事构建和内容诠释

1973年5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土文物展览”(The Exhibition of Archaeological Finds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在法国巴黎开幕。此后,这个展览先后在15个国家进行了巡回展示。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古代艺术作品首次走出国门在海外展示。展览于1974年底至1975年在美国两个艺术博物馆进行了展览:美国国家艺术画廊(National Gallery of Art)及纳尔逊-艾金斯艺术博物馆(The Nelson Gallery-Atkins Museum)。在美国展览期间出版的一本英文版展览手册前言写道:“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在毛主席‘古为今用方针的领导下,中国的考古工作取得了显著的进步……从60万年前蓝田人的头骨化石到来自14世纪的元代文物,反映了古代中国历史和文化的大致发展状况。我们希望这一展览能够推动对中国的理解,并加深中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友谊。”[9]

自中国的博物馆在20世纪30年代第一次走出国门向海外公众展示中国文化和艺术以来,中国的博物馆陆续与国外政府和机构合作举办了不少展览。这中间的发展过程并不是一路向上的,偶尔会因为国内外时局的变化而出现波动。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因为中国外交政策的变化和改革开放的到来,中国的博物馆及艺术收藏迎来了更多走出国门的机会。

海外公众对中国的文化和历史大多没有充分的知识积累。因此,要想帮助观众真正理解展览的主题和内容并激发思考和对话,在策划和组织在海外展示的中国艺术展览时,中国艺术博物馆的专业人员所要面对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如何在保证学术水准的同时利用多元化的方式讲好“中国故事”。

近年来,西方的博物馆学者也一直在提出“沉浸式体验”和“参与式博物馆”的理念。前者更加注重在展覽中为公众提供一些认知条件,帮助公众提升对展览内容的理解和体验;后者更加关注公众在展览中的知识投入,激发公众与博物馆以及其他公众之间的交流与对话。两种理念都旨在改变过去博物馆展览知识单向灌输的现象,并将公众在博物馆中的所得从“欣赏”提升到更高的层面。在这方面,中国的艺术博物馆可以参照近年来海外艺术博物馆的一些成功案例和做法,在策划展览时,特别是面对海外观众时,提升在主题策划和内容诠释方面的水平,把中国故事讲得更好。

(二)博物馆关注现当代艺术,在未来的艺术史书写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过去的发展过程中,中国的博物馆围绕中国古代文化与艺术建立了或“百科全书式”,或有地方特色,或突出门类特征的收藏。进入国内的博物馆参观,公众一般可以期待相关的展览内容。

值得关注的是,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中国当代艺术家和创作不断涌现,中国当代艺术走出国门,进入海外大型展览及博物馆,西方收藏家对中国当代艺术表现出持续关注,中国艺术市场开始起步和发展。而在世界当代艺术的领域内,仍然存在着西方艺术史学者、批评家、策展人把握更多话语权的局面。

中国的博物馆过去没有像西方博物馆那样拥有获取更多来自其他国家或文化艺术藏品的机会。这一收藏上的短板使得中国绝大多数的博物馆如今只能主要关注中国的艺术作品,只有少数国有博物馆和非国有博物馆利用藏家的捐赠、创办者的积累,或通过购买的方式发展了少量的西方作品收藏。这一现状值得放在中国现当代艺术领域中反思,即中国的博物馆如何把握时机、慎重地发展现当代艺术收藏,如何在现当代艺术领域发挥更大的作用,如何为未来的中国艺术史书写做好积累和铺垫。

在这方面,一些国内的博物馆在近年来也找到了适合自身特点的发展思路,通过展览或收藏建立了自身的品牌和特色,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及“上海双年展”。1996年,“上海双年展”第一次举办。经过20多年的发展,“上海双年展”已经成为国际范围内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展览。2012年,中国第一个致力于当代艺术的公立博物馆——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成立。在此之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成为“上海双年展”的主场馆。

这样的案例近年来越来越多。若能在国家的政策支持下有更多的博物馆关注现当代艺术领域,可以期待未来中国在世界艺术前沿与艺术史书写中掌握更多的资源,并发挥引领作用。

(三)与海外博物馆合作,协助其中国艺术品收藏的内容开发和诠释

欧美国家的很多重要博物馆收藏了较大数量和类型丰富的中国艺术作品。这些艺术品一方面是这些博物馆的重要收藏板块,一方面也成为展现中国文化艺术和中国艺术史研究的重要资源。

近年来,随着国家外交层面的交流和中国民间的发力,收藏在海外博物馆中的部分中国艺术品已被归还。尽管国际范围内已经普遍就博物馆避免非法交易文物和艺术品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但因为历史原因造成很多文物离开创作地、被收藏在其他国家的博物馆中的现实已经很难反转。

不少海外艺术博物馆的中国艺术史学者在积极开发馆藏资源、策划展览的同时也常常遇到一些瓶颈,如藏品离开了原创地的语境使得这些作品的阐释难度增加,同时展品也因此与更多的中国藏品存在叙事上的割裂而使展览变得碎片化,又如海外艺术博物馆在中国艺术研究方面仍然缺少充足的人力、财力资源和技术水平,因此对这部分中国艺术作品来说,其开发与利用的效果是有限的。

因此,中外艺术博物馆之间的协同合作显得尤为重要。这既可以帮助海外的艺术博物馆更好地利用中国艺术藏品资源,向海外观众推广中国艺术,又可以为中国艺术博物馆提供更多可以开发利用的资源,为自身的工作所用。

对于个体艺术博物馆来说,专业人员可以通过自身的研究,向外寻求与所在的中国博物馆藏品有重要关联性的海外艺术博物馆所藏中国艺术作品资源。博物馆可以更积极地开发自身博物馆的藏品数字化工作,并通过数字化、国际化的平台公开藏品信息,让海外艺术博物馆与公众能利用相关资源。在此基础上,跟与自身收藏有重要关系的海外博物馆展开互动、对话与合作。

在更高的层面上,国家可以通过设立一些项目及资金支持为中外艺术博物馆、中外艺术史学者的协同合作提供支撑。这些支持可以包括对具体中外机构合作项目的支持,对海外中国艺术史学者及其研究的支持,对海外艺术博物馆中国艺术收藏提供资源或技术支持,协助开发,利用和诠释中国艺术作品等。

(四)通过国家政策和社会力量的支持,推动非国有博物馆 “走出去”

中国非国有博物馆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开始出现并发展,如今这些机构已经成为中国博物馆事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构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丰富和活跃公众艺术活动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我国的相关政策也已经正式观照了这一类博物馆的发展。2015年发布实施的《博物馆条例》在“第四条 国家制定博物馆事业发展规划,完善博物馆体系”“第五条 ……非国有博物馆的举办者应当保障博物馆的正常运行经费”以及“第六条 博物馆依法享受税收优惠”中先后提出:“国家鼓励企业、事业单位、社会团体和公民等社会力量依法设立博物馆……国家鼓励设立公益性基金为博物馆提供经费,鼓励博物馆多渠道筹措资金促进自身发展……依法设立博物馆或者向博物馆提供捐赠的,按照国家有关规定享受税收优惠。”[10]

在国家文化、外交等政策的推动下,国有博物馆在过去多年来主要承担着对外推广中国艺术的职责。事实上,一些非国有博物馆如今在收藏、展览和教育项目上都拥有品质很高的资源和成果,并渐渐引起了国外专业人员的关注。这些机构值得获得更多的政策和社会支持,从而在“中国艺术走出去”中发挥自身的力量。

社会力量对博物馆的支持能力不可小觑。以美国为例,经议会立法设立的国家艺术基金会、国家博物馆图书馆学会、国家人文基金会这样的政府代理机构行使部分资助的职能。此外,美国的区域艺术组织、州和地方艺术办事处、地方政府也在一定程度上对博物馆进行支持,只是这些支持并不能足够支持博物馆拓展收藏并开展更多更好的展览和公共项目。美国大多数博物馆维持和提升财务稳定性,以保障机构继续向前、向上发展,依赖的是更广泛的社会力量:大量独立的基金会、非营利性机构及其他类型的社会团体、企业以及个人。这一特点从19世纪晚期成立起来的最早一批美国博物馆那里就体现了出来。

在实际的运营管理中,目前我国不少非国有博物馆在财务上仍然主要依赖创办博物馆的企业和个人来支撑。这样的情况使得博物馆的财务来源因为过于单一而存在风险,另一方面,非国有博物馆的学术和内容完整性也因此容易被相关因素破坏。

因此,非国有博物馆要想在“走出去”中发挥更大、更积极的作用,需要更强有力的政策执行和社会力量来支撑,让社会公众更普遍地理解、支持博物馆的价值,并能在实际操作(如缴税平台)中有更直接和便利的渠道。这除了需要政府有明确的博物馆政策来提供依据,也更需要有更严格和细化的博物馆监督系统以及相关政策的落地和操作系统。如果能够在政府管理(除了对博物馆的直接管理,还包括民政、文物、文化藝术、税收等部门之间在博物馆工作上构建的流畅体系)、政策、博物馆、社会公众之间建立起一个开放、透明、互通、系统化的网络,那么非国有博物馆的现状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得以改善,有机会在“中国艺术走出去”中发挥更大的能量。

(张瀚予/中央美术学院;谢大京/中国音乐学院;林一/北京大学)

注释

[1]今约合18.07万元人民币。

[2]此为旧币值,今约合3.34万元人民币。

[3]刘楠楠.北平故宫博物院参加伦敦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史料选辑[J].民国档案,2010,(03):8-16.

[4]节泓.第一次远征——1935年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在伦敦[J].中国书画,2004,(06):98-105.

[5]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History of the Museum[EB/OL]. [2019-03-05]. https:// www.metmuseum.org/about-the-met/history.

[6]The Museum of Fine Arts, Boston. About the Museum[EB/OL]. [2019-03-05]. https://www. mfa.org/about.

[7]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 The Third Mind: American Artists Contemplate Asia 1860-1989[M]. New York: Solomon R. Guggenheim Museum. 2009:21.

[8]巩育华,管克江.文化走出去,更要走进去[N/OL].人民日报.(2016-11-23).

[9]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土文物展览组委会.The Exhibition of Archaeological Finds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M].1975:3.

[10] 张瀚予.博物馆管理与伦理问题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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