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秋凉
2021-05-23王姹
王姹
暗香浮动旧时痕
八岁那年,我和惠几乎每天耳鬓厮磨在一起。文静秀气的惠,是和我同班同桌同龄的女孩,精致美丽如卡通画册里的小小花仙子。
她家住在学校围墙后面不远的单位宿舍区内。下课后,她常常邀我到她家,欣赏她住的院子里盛开的花。我们一起用草叶制作书签,折叠各种形状的精美纸艺,或是光着脚在雨中追赶奔跑,或是在阳光下挥汗如雨种植喜欢的花草。
我们跳跃在夕阳下的背影,被拉成两个细细的条,亲密偎依着走过那条小路,走过恍惚如梦的童年。
她家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粉粉淡淡的月季花,还有很多至今我也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曲折迂回的巷子后边,四排整齐划一的单位宿舍,如彪悍威严的卫士无言地静默。四面宽而高的墙壁上贴满了那个时代特殊的印记,大字报上很多用黑笔颠倒写着的名字,被狠狠地打上硕大刺眼的红叉,那些名字在夕阳的余晖里残留着绝望的凛然。身边围看的大人脸上布满阴郁沉凝的气息,汹涌的情感寻找不到一条合乎逻辑的疏通途径,人心隔着如此陌生的距离,信任和亲近似乎也变得虚幻茫远。
年少未经事的惠和我,一直牵着手,像两条灵巧的小鱼,穿行在大人之间快乐地游来游去,歪着头懵懂地打量并念着倒写的名字。阳光穿过巷子边那棵高高的苦楝树,洁白的小米碎花泛着暗香。那种记忆历久弥深,在长大以后的岁月里冥冥中纠缠回响。
那年的月季开得旺盛,一年花期次第开放,红萼粉嫩,沐四季风霜,绽万千风情。看得心痒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摘下一朵放进书包,心却如小鹿乱撞。惠和我一样,少时迷恋花,皆因花之娇贵鲜艳,欲滴可人。以至后来发展到对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始终以一种圣洁的信仰看待,这样的心理,源于年少时恋花的情结。
惠宽敞明亮的家里,挂满了各种好看的纸艺,大都是她漂亮如古典仕女的姐姐剪制的。惠的姐姐有两条粗黑的长辫子,走路的时候两条长辫子婀娜多姿地摇摆在腰际。有时她又随意将辫子盘在头顶,煞是好看。我和惠非常羡慕地偷偷摸着她的辫子玩,通常姐姐会温和地回眸一笑,却从不和我们生气。姐姐耐心地教我们剪纸,裁一寸天地,成一方乾坤,各种图案拼凑在一起,缤纷多彩的颜色,流经少年岁月,成为印染在心灵锦帛上的一缕霞光。
惠外表虽然娴静羞涩,内心却是灵性十足。她会用碎花手帕折小鸟、老鼠、糖果,形态十分逼真;她会将点燃的火柴吹熄后变幻成小魔术;她会用当医生的母亲给的药水将草叶浸透腐烂,只留下透明的叶脉,晾干后制成书签。惠还会将月季剪梗插枝,萌出新芽,分给我回家种在盆里;或是大方地将整盆开着红黄紫白的太阳花送给我。惊喜万分的我,于是朝朝频顾惜,夜夜不能忘,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也不见重开。究其原因不是浇水太多就是忘记浇水,以致可爱的花儿们不是渴枯便是涝死,朵朵在我手下成了哀怨的香魂。
刚好那年看过电影《秋翁遇仙记》,惜花如命的秋翁日夜侍弄着园子里的花草,如同爱惜自己的孩子和眼睛,以至达到人与花草灵性互通的地步,在众多牡丹仙女的帮助下,八旬秋翁历尽磨难,终于保住了心爱的园子和花草。
恍然明白,花草其实也是有灵性和灵魂的生命。于是小小年纪的我们,开始学着侍弄那些稚嫩水灵的生命,为的是能够和那些花中仙女在子夜的梦里相遇。可是通常等不到天黑月白便早已贪睡如嗜,醒来却发现一夜无梦,仙女衣袂翩然的身影始终站在我和惠年少奇妙的想象里。
次日一早去看花,又谢了几朵。于是,平生第一次懂得伤感花之易凋碾落成泥的命运,便在开满月季的篱笆下,像秋翁一样,将片片凋谢的花瓣归拢起来,埋在花树下。
那时,我刚好从家里的旧书堆里,学会了宋代大诗人陆游那首咏梅的七绝:“一花两花春信回,南枝北枝风日催。烂漫却愁零落近,叮咛且莫十分开。”便开始盼着花不要马上开得绚烂热烈,最好一点点慢慢地开,好让那个浓红坠地的时节迟些到来。与花情意笃厚的相伴,与惠意趣相投的友情,融入对短暂花期的绵绵怜惜之中。
一模一样的喜好,在我和惠之间留下清晰真切的印痕。年少时的情感依恋,让彼此的灵魂寻找到了一种温暖,彼此倾诉着隐秘的心思和愿望,欣欣然毫无遮掩。在人生的切口处,我们寻觅到一条通往其他生命和心灵的最初途径。
这样的情感依恋,有时充满某种盲目和纠缠,但在两颗尚未展开旅途的心灵里,这份纯洁静好,使那段岁月显得分外澄净明朗,有了一种唯美的诗意。
彼此之间,还发生过很多的事情。有过欢喜哀愁,也有过惆怅失落,很多的记忆如今也早已淡漠、忽略、遗忘,甚至被埋葬,一切都变得深不可测。只有那些呢喃的花事,那些依恋的感觉,随着那一年冬天的结束,被永远地定格下来。
第二年春天,惠随父母迁往省城。分手那天,我们去照相,两张稚嫩的小脸,纯净得不食人间烟火,咧着嘴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围在脖子上两条透明丝巾,粉红似花。
之后,我和惠在各自的人生里走着,直到彼此失去了音讯,再也没有见过面。
十年后,我有了一种想倾诉的愿望,便开始陆陆续续写点东西,开始在人群中寻觅一份久违的感觉,却始终再也寻找不到像惠那般灵性心善的女孩,碰了几次壁,伤了几番筋骨之后,终于对女孩之间的情谊心存顾忌和敬畏。
终于明白,對惠的那份感情更切近于一种淡淡的初恋,没有异性的引力,彼此纯洁透明,彼此依恋相守,再美好不过的人间情怀。
成年人的友情,如同一只熟透的苹果,缺乏诱惑的美感。彼此心照不宣、立意明确,给予对方一定的时间,相约快乐,分解压力,摆脱孤独,除了无法毫无顾忌地走进彼此的心里外,一切都如此清醒,符合社会的思维习惯和惯常伦理。
成年之后,认识过很多不同阶层的女子,千篇一律的生活方式里,彼此熟稔热络。她们会一起在午夜的街上溜达,或坐在咖啡厅里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聊起男人和爱情,或相约去美容院洗头,去歌厅跳舞唱歌,偶尔还会日夜不分地喝茶打牌消遣时光。
有时我会和她们中的一些成为朋友,小心精致地相处,却又隔着一定的距离,一起走在时光的隧道里,彼此的隐痛和愿望始终像含苞却干瘪了的花蕾,收敛着绽放的欲望,情愿任其独自凋零。
心的温度,也已不再强求,凭借着过往的爱和温暖,我们已经长大。成长中的疼痛,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能懂。每个人的孤独,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排解或拯救,能够相互取暖,已是当下人与人交往最为稳妥安全的一条途径。
于是,心会冽冽地疼。往昔的友情已经破茧而出,化成一只透明的蝴蝶,我们也长成了亭亭的女子,在付出太多成长的代价之后,一路甘心承担,伤感却无悔。
而那些年少时的人和事,总会在某时某刻某些地方,突然静静地出现在眼前,那些浮动的暗香,依旧幽远绵长……
喜见小麦出新芽
“麦子”其实不是地里的庄稼,是我一个闺蜜的名字,是她的昵称。
我很羡慕她的姓氏,荡漾着暖暖诗意。五月是个丰收的季节,麦子黄了,田野的明月与清风,是一种久违了的心情。
可我身边这个心无城府、单纯如邻家女孩的麦子,没有任何被人收割的迹象,芳龄二十七还待字闺中。有时,她会揪着我问:“姐,这世界上好男人都躲到哪去了?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想谈恋爱都找不着人,再嫁不出去,还不成了跨世纪剩女了?郁闷啊!”麦子说话通常很幽默,一脸认真夸张的表情,逗得我捧腹直笑。
那段时间,我一直走着的顺畅人生,一度陷入孤苦失意的境地。麦子的处境和我大抵相同,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她生性比我乐观,有着积极的心态和年轻傲人的资本,一切都可以重来。两颗寂寞的灵魂相互温暖呵护,诉说着坑坑洼洼的心事,一起流着泪微笑,一起逛街买衣服,一起品尝特色美食,一起在都市霓虹闪烁的街上牵手漫步。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彼此又投入新的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我和麦子走在时光的隧道里,舒缓精致地相处,排解着孤独和寂寞。苦中作乐的日子,因了彼此纯净美好的情怀,而变得静好。
麦子是娇柔乖巧的小家碧玉,白皙的肌肤,苗条的身材,一笑一颦间显现一股淡淡的童真。我常常沉浸在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中,一度眩晕迷乱。她如同一枚嫩绿又微微泛白的麦粒,慢慢咀嚼,回味清香。
我常常想,换作我是男人,娶妻当娶像麦子一样温暖贴心的女子。可惜我不是男人,错过了一轮清风明月。彼时的小麦,似乎也成了商场货架上的高档商品,可供欣赏却无人珍藏。
海秀路三十三间堂餐馆,环境雅致,人气出奇地旺。我和麦子常坐在靠窗的位置,边吃饭边聊天。窗外人来人往,车流滚滚,转瞬即逝无踪,恍若红尘中的缘起缘落。
“姐,我爸开玩笑给我下令,说今年必须恋爱,尽快把自己嫁掉。可我找谁恋爱去啊,捏个人给他看还差不多。”她嘟着嘴,嗔笑着说。“那就相亲吧。”我怂恿她,说,“你得找一成熟稳重的踏实过日子,必须的!”
麦子一边嗤笑反对,一边把汤添到我的碗里,说:“我最讨厌相亲了,被人挑来挑去,不仅滑稽,还烦死了。不过,姐呀,凭咱这条件,大多数是咱挑他吧,没他挑咱的分儿,对不对?”她笑着自嘲道。
我说:“是啊,说不定真碰上个有缘人,自然水到渠成,也不错啊。”麦子点了点头,说:“嗯,那就试试看吧,反正不亏咱半根毫毛。不求最好,但求更好。嘻嘻。”她紧握着拳头,向我晃动表明决心。
那段日子里,麦子为相亲着实忙碌了一阵子,由各色朋友同学介绍的各路英雄好汉让人眼花缭乱,堪称川流不息、泥沙俱下。她每天向我这个姐汇报相亲战绩。再过了半月,麦子终于卸甲投降,对我感叹道:“姐,精英找不到,公务员找不到,剩给咱的全都是边角料,我连见他们第二次面的欲望都没有。”麦子呵呵地笑着,神情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见了这么多都看不上眼?不要用王子的标准来选夫婿,一定要降低标准啊。”我揶揄小麦。“冤枉!”麦子大叫,“只见了两三个,还降低标准,我都快没标准了,还怎么低呀?就是看了没感觉。”“没感觉可以慢慢培养。”我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拜托,姐姐,有些东西能培养,比如细菌;有些东西不那么好培养,比如感觉。其实想想,我的要求确实蛮高的,学历要高,个子要高,相貌要端正,必须是公务员,一见面要有亲切感,仿佛前生曾经见过。唉,我看还是算了,到哪找这种人啊,听天由命吧。”麦子泄气地说,像只空中飘荡断了线的气球,突然失去方向感。
尽管麦子的相亲之路颇多坎坷,可她始终坚守着宁缺毋滥的理念,从不轻易迁就和放任感情,在急功近利的世界里坚持着一种难能可贵的洁净。在我的多次敦促下,她终于做了最后一搏。
那天下班后,我们在公交站等车,她绘声绘色地给我描绘了最近一次相亲的经过,说:“我的妈呀,姐姐,咱就是一辈子不嫁,或者这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敢嫁给有这副尊容的大哥。”
“怎么啦?”我问她。麦子回答说:“人是好人,学识很高,人品也好,可就是又矮又胖,半截人高,相貌实在不敢恭维。”
“很难看吗?”我好奇地问。麦子回答说:“哎哟,何止难看,简直就是一恐怖分子,如果要我一辈子面对他,和他在一起吃饭,我简直活不下去,叫我立马死掉我也愿意。哎哟,我的妈呀。”麦子夸张地比画着、描述着。两人在马路边相拥笑成一团,竟至泪出,直不起腰来。过往的路人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也沒能阻止两人的肆意开怀。
那个夏日的傍晚,麦子红彤彤的笑脸就像一朵开得灿然的花,在有风有雨的日子里,在她洁净无尘的世界里,芬芳地绽放。
都说花开花落是千年的缘分。尘缘在世,聚散本是瞬间的事,我和麦子亦然如此。半年后我调离了原单位,到一个可以让心灵自由呼吸的地方,在时间的细碎里构筑内心更多快乐、更多勇气、更多温暖的完整。我和麦子依旧在各自的人生里走着,那些携手的温暖、会心的相伴以及浸润灵魂的温润笑脸,成全了我对生命所有曾经美好的感动。
那个娇小可人的麦子,也在我调离两个月后,和朋友喝茶聊天时幸运结识了一个憨厚朴实的男孩,“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人闪电般完成了从相识、相恋、结婚到怀孕的全过程,让所有熟悉她的人大跌眼镜。她的速战速决,令我一时缓不过劲来,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幸福是一种心灵深处的感觉,只要麦子觉得开心幸福就好。能有一双厚实温暖的手緊紧牵着麦子一直到老就好。只要幸福的感觉一直掌握在麦子、我以及每个人自己手中就好。
住在父母的掌心里
一个微风和煦的清晨,窗外的小鸟正在枝头婉转地吟唱。
一阵电话铃响,惊醒我美梦一场,睡意朦胧中接听电话,是父亲的声音,登时游梦远兮,神态正色。电话中父亲轻轻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一头雾水,再想得深刻些,不禁抚拍额头,想起来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父亲祝福的话音在空中悠然回响,电话这头的我,早已听得鼻子发酸。一个普通的生日,父亲却记得那么真切清楚。父亲告诉我,母亲一大早就到市场买我最喜欢吃的菜,要为我做一顿丰盛的生日家宴。
年年如此,从未间断。粗心的我,常常记不清自己或家人的生日,并因此深感自责,我的生日却一直刻在父母心里,从未被忘记。
十五岁那年离开父母,只身在外读书,一路磕碰跌撞地走来,个中的滋味无人体会。父母家教甚严,青春期的叛逆和桀骜不驯,使我天天渴望像小鸟一样飞离家庭。几次重大的人生抉择,都因我的倔强刚烈和自作主张,让父母愁白了头操碎了心。父母最终还是尊重我的选择,顺遂了我的意愿。对与错,该与不该,答案早见分晓。在我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一生为我吃尽苦头的父母,始终一路相陪,悉心如故,时时张开手臂,为我遮挡风雨,补好创伤。
十年后的我,已是满心伤痕,头上如犀牛的棱角也被磨去大半截。尝遍世态炎凉之后,开始明白父母对自己的爱,是生命中唯一不变的追随。而此时的父母,早生的白发,如染霜雪,容颜也开始苍老憔悴。
每次我回家,父母的脸上都会绽放着笑容,静静地坐在一旁,边看着我吃东西,边和我聊着家长里短。他们会从我的脸色准确判断出我的处境和心情。看到我清瘦萎靡的样子,总是嘱咐我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写东西。我每发表一篇文章,父母比中了头奖还要高兴,父亲戴着老花镜,为我剪贴发表过的每篇文章,如珍藏古董珍宝那般精细,还自嘲地说:“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我写东西的时候,偶尔会用到一些诗句,记不清它的出处,却又懒得翻书,通常会打电话向父亲讨教。中文系毕业的父亲,往往会脱口说出准确无误的答案,并说我才疏学浅,还需博览群书。于是,谨记父亲教诲,日日勤读不倦。但找不到佳句诗词的时候,仍像往常一样偷懒,赖着脸皮向父亲讨教。
儿子出生后,父母为了减轻我的压力,一直帮我把儿子带到八岁。每天早晨,父亲上完早课,便开始接送孙子上幼儿园。怕贪玩的他四处乱跑,又担心他磕着碰着,父亲会一直坐在幼儿园门口旁的石阶上,等待下课的铃响,然后牵着他的小手回家。父亲如同公鸡守护小鸡般,张开坚实的双翼宠护着我的儿子,从来没有半点闪失。“保护好孙子,也就保住我女儿的幸福。”父母以淡淡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颤动得有点发酸,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掠过我的双眼。
母亲低头坐在阳台,耐心地给孙子喂饭。头上的白发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光。当年那个丰韵水灵的女子,头上的青丝已经不再。不再年轻的母亲,突然使我对岁月的残酷和无情,心生惶恐。我的心底没有任何救赎,她辛劳大半生,有点弯弓的背影里,我看到我的罪孽,是如此深重。
我小小的家中,至今还存放着一些符咒,那是母亲为我求来的“平安符”。当我历经生活中的劫难和困境,无法逾越或是消极厌倦的时候,母亲竟然会迷信起神灵的力量来。她会四处求签问神,将千辛万苦求来的符咒,折叠成三角形状,用一小片红布缝好,让我带在身边驱邪去晦。偏偏我又是个不信神不奉教之人,本不屑佩带,但最终还是为母亲的护犊情深所感动,便将她的心意一直带在身边。
两年前,出差去香港。临行前,父母精心准备一桌饭菜,为我饯行。出门的时候,父亲悄悄地塞给我一个裹得严实的淡黄色小纸包,巴掌般大,光滑精致,并嘱我到了香港才能打开。
香港海洋公园里,各种惊险刺激的娱乐项目,让人眼花缭乱,颠魂倒魄。游览下山后,我已经是心惊胆战、大汗淋漓,便在肯德基旁的店内,要了份可乐和冰淇淋,静坐,以安抚心魂,同时享受空调带来的阵阵凉意,观赏窗外青山无言、春色无边的美景。
结账的时候,竟然被告知只收港币和英镑。尴尬之余,我只得和同伴换港币,搜遍背包,也找不出零钱,无意中触摸到那个遗忘了的光滑的纸包,是父亲的礼物,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五张百元的港币,粉红簇新,分外扎眼。
看着看着,我突然怔住了,发现其中竟然有个小细节:小小的纸包,一共用了三层光滑的黄纸包裹着,每层的封口处都用胶水仔细粘贴着,整齐地盖上父亲那枚篆体的印章,每层黄纸的封口处,父亲用黑色墨水笔,工整地记着一个遥远的日期。
我很清楚,我们居住的那座小镇的银行里,没有外币兑换业务,父亲的这五百元港币,应该是十几年前从马来西亚回国探亲的伯父送给父亲的,父亲一直珍藏在身边。如今父亲将它送给了我,并让它出现在我最需要的时候。
我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感动,冲击得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它,如同望着父亲温和的笑脸。在异乡陌生的城市里,在漫长的旅途中,我所有的孤独感,被一位父亲细腻与体贴的爱,远远地隔离在千山万水之外。
我双手紧握着那些淡黄色的纸和港币,感动无言。父亲掌心里的温度似乎还暖焐在上面,那份触摸得到的温暖,坚韧地穿过我手掌上清晰的纹路,一直抵达我的心,以至灵魂。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那层层淡黄纸里包裹着的港币,一直幸福地,住在父母充满爱意和温度的掌心里。
责任编辑:吴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