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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七记

2021-05-23格桑亚西

读者·原创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法老开罗床单

格桑亚西

海关的“法老”

他是一个英俊得活像古埃及法老的埃及人。

不能说他是友好的,也不能说他是不友好的,大体上,他是高高在上的。

从阿克巴到努韦巴的夜航船,横渡红海东北部,海面相对较窄。

此前途经约旦,因为乘坐小巴和出租车的缘故,当地人给我留下不够诚实的印象,以至于部分抵消了我心中玫瑰色的佩特拉古城之美。

面对这位貌似“埃及法老”的随船海关官员,我是存有戒心的。上船后,他还收走了护照,当然不只是我的。

下半夜,船到了埃及港口,他领着我们几个游客,穿过长长的宛若废弃工厂的黑暗港区,进入一个灯光暗淡的大厅。他一本正经盖完入境章,交还护照,在一个柜台前,找到一个睡眼惺忪的人帮助我们换好埃及镑,又带我们到大门口,叫好出租车。直到揮手告别的时候,他才放松绷紧的面孔,露出迷人的微笑。

没有索要一分钱的小费,尽管过往经验让我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傲骄、淡漠、神秘。

自始至终,他都像是从电影《木乃伊》中穿越而来的人物。

出租车奔跑在下半夜的西奈半岛上,天上的月亮大得吓人。这便是我入境埃及的经历。

赶车去机场

在开罗,我有两次去机场的经历。

开罗国际机场距离市区不算太近,也不算远,但给人的感觉离市区非常远。

第一次,因为时间充裕,我选择乘坐公共汽车。

先是一个埃及警察把我带到公交车站附近,东问西问,问到一个年轻的埃及人,这个年轻人热情地带我走到准确的乘车地点,并留下来陪我等待。

左等右等,公共汽车迟迟不来,他似乎有些歉疚,就和我在车站一直等,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就在我们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到站了。他送我上车,帮忙安排好座位,又叮嘱司机到目的地提醒我下车,还抢先替我付了5埃及镑车费。

车启动了,他向我挥手,我向他挥手。在一月末开罗的街头,萍水相逢之后,我们犹如微不足道的浮游生物,向不同的方向漂散开去,基本上不会再见。

在挤作一团、拥堵如停车场的道路上停停走走,在柏油和黄沙的路面间反复转换,终于到了候机楼,我当晚得从那里飞往埃及古都卢克索。

第二次,时间相对较紧,我选择了地铁。

莫名其妙坐了很多站,似懂非懂问过不同人,然后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引我下车,到站是个小镇,离机场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开罗并不像大多数国家的城市那样,地铁可以直达候机楼。

怕两人被挤散,那位中年人拉紧我的手,穿过人如潮涌的街道,一连问了几辆出租车,最后送我上了辆旧拉达,他仔细地给司机说了些什么,又比画着告诉我只能给他多少多少钱,这才转身离开,消失在苍茫暮色里。

出租车载我穿大街过小巷,又是来回转换的柏油路、黄沙路,夜幕降临好一阵了,这才远远地看到机场塔楼。

司机没有多收钱,只是另外要了50埃及镑进入停车场的费用,相当于人民币10元。然后我乘坐机场内部穿梭车,从一个候机楼赶到另一个候机楼。

我至今都觉得开罗国际机场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占地面积很大,内部设施也现代化,但是灯光暗淡,远远看去总给人一种身处荒郊野外的感觉。

拉肚子的酒塔

我在开罗入住的客栈正对胡夫金字塔,大门外街巷里到处有马粪、牛粪。吸引人的绝不是房间设施,纯粹是所处的位置。

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巴西人,微信名字叫酒塔。

酒塔长期在北京工作,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念念不忘中国良好的治安环境。他说,在中国的大街小巷,哪怕夜半时分,撸串喝酒,在街头乱走,也不用担心遭到持枪抢劫。他说他在巴西和其他一些国家,都有过被劫财的经历。

酒塔一直拉肚子,也没有药。他不愿意去小商店乱买,就凭强壮的体质硬扛着,扛得有气无力的。

我随身带有不少常备药,是我已故的医生母亲帮我养成的好习惯,异域他乡,自救,也救人。

不能一开始就上诺氟沙星,便给了他几粒复方黄连素。到晚上,我见他上下楼梯已健步如飞。

这是不常常吃药的明显好处,普普通通几粒糖衣片如同灵丹妙药。

高高兴兴的酒塔请我在天台上喝酒,顺带也请了另一个法国女孩。远远地对着狮身人面像,对着天际线上立体几何教具般的金字塔,夕阳如醉,我们为中巴友谊干杯。

夜幕降临,在天台上看金字塔景区声光秀表演,灯火明灭,聚光灯忽而打在狮身人面像脸上,忽而把金字塔照得通体明亮。音乐古老,解说苍凉,但是因为距离较远,加上酒塔和法国女孩在一旁叽叽咕咕聊天,我始终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

客栈老板

在埃及阿斯旺,我投宿在尼罗河岸边一个不太大的古村落里。

我乘坐尼罗河特有的木帆船渡河,三角白帆上有很多补丁。

预订的客栈在村子最外面,靠近一个面积很大的古代墓葬区。老板皮肤黝黑,身材壮硕,脑袋和脸盘都很大,裹一件宽松的淡蓝色长袍。

他坐镇顶楼,居高临下,指挥一切,时不时和楼下过往的熟人大声打招呼。有“哈罗”,也有好几种我听不懂的语言。

他挥动大手、发号施令的样子,像是将军在检阅军队。

我在客栈住了两天,其间到墓地钻过大大小小的墓穴,还遇见带着卡拉冲锋枪的军人,保护着几位专家学者。我跟着他们进入的墓穴是最豪华的,有壁画、石棺、小斯芬克斯像,像是缩小版的法老墓室。

离开客栈的时候结算房费,老板要找我钱。他掏出一大把各种货币,问我要埃及镑、美元还是欧元,完全是跨国金融精英的范儿。

然后,一个中国人的大脸紧贴着一个埃及人的大脸,手拉手、肩并肩,我们留下亲密合影,他灿烂的笑脸留存在我的相册里—世界充满爱。

失而复得的白床单

古都卢克索,我住在纳芙蒂蒂酒店。

早餐厅设在酒店屋顶,可以边吃边俯瞰阿蒙神庙。古神道沿着河岸延伸,一直通往远处的卡纳克。守护在神道两侧的,是两排整齐的斯芬克斯雕像。对岸灯火稀疏的地方,就是大名鼎鼎的帝王谷—法老们幽灵云集的居所。

我旅行时有自带床单的习惯,也来自医生母亲的教诲。于是我不远万里自带洁白的床单,不辞辛苦亲自叠被铺床。

也是大意,忙着访古探幽,我早上匆匆出门,到中午才发现,和酒店同色的床单已被收走。

我到前台控诉,他们答應帮我找回,但我没有抱太大希望。

卡纳克,壮观得令人惊心动魄的神庙;帝王谷,狭窄深邃的法老陵墓。我玩得不亦乐乎。

要乘火车去阿斯旺了。办完退房手续,前台领班笑盈盈递给我一个封口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洗净、叠好的床单。

当然不是原先那个,但是,这条床单的质量好像也不错,我到现在还用着。

纳芙蒂蒂是埃及历史上最重要的王后之一。我后来也一直向朋友推荐美好的纳芙蒂蒂酒店。

金字塔前的小费

在胡夫大金字塔前,我用自拍杆拍照,自得其乐。

“让我来帮助你。”一个干部模样的埃及人诚恳地表示。

帮忙拍照,这样的情况在欧洲常有,甭管照得如何,他们的热心和诚恳让你不好意思拒绝。

我也乐意摆脱自拍杆的束缚,希望得到一些脑袋显得不那么大的照片,况且此人西装革履,态度热情诚恳。

他让我摆出各种姿态,用手指尖轻点金字塔尖的,背靠大金字塔远眺荒野的,总之拍了得有一 二十张。

然后他向我索要小费,还是笑容可掬,态度上也是理所当然。

不多,30埃及镑,但是我心有不悦。

我说没有小钞,他说可以找零。边说边掏出一大把零钱,完全是考虑周全、有备无患的感觉。我给他100埃及镑,他找回我70,然后彬彬有礼地向我道别。

提醒各位,倘若您在金字塔景区遇见干部模样的埃及中年男士,热情地请求帮你拍照,请勿搭理,或备好小费。

仓储式博物馆

埃及考古博物馆坐落在流经开罗市区的尼罗河东岸,是一幢粉红色长方体建筑。

感觉上它不像博物馆,倒像是个积满文物的仓库,因为里面的东西实在太多,石棺和石棺,雕像和雕像,石碑和石碑,拉美西斯二世和图坦卡蒙,纳芙蒂蒂和克娄巴特拉,错落交织地罗列在一起,每一种文物似乎都有众多的“同款”,有点儿库存充足、源源不断的意思。

尤其是底楼大厅,参观者其实就是在各种文物的间隙里面挤来挤去。你不想碰触文物都没办法,尤其那些欧洲来的胖人,挤得好生憋屈,但是都乐呵呵的。那些监控器也笨重过时,一看就是20世纪的产品,真心怀疑它们是否还能正常工作。

好在大多数东西都是石头的,摸也摸不坏,最多就是黑乎乎油腻腻的,让有洁癖的我老有帮它们擦洗干净的冲动。

那些老物件完全不像它们进了大英博物馆和卢浮宫的伙伴,戒备森严,如临大敌,金贵得只能隔着防弹玻璃远观,四方八面到处是高清摄像头,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我反正是摸到了几千年前的石狮子、金龟子,还有武士像,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物件和物件的间隔过于狭窄。我像只扁扁的甲虫,在它们的缝隙里挤进挤出,仿佛穿越了时空,心中对文明古国怀着满满的歉意。

有资格装进玻璃柜享受单间待遇的只是少数精品,都在二楼。比方说图坦卡蒙纯金面具、古埃及轻便战车等。

这个始建于1858年的博物馆本身也已成为一件文物。据说博物馆新馆已经建成,就在吉萨大金字塔附近,耗资近6亿美元。海量的文物终于有机会走出这个逼仄的文物仓库,今后的人们再不用穿行在文物的“峡谷”里,也不必再去顾忌有意或无意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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