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

王芳

大雪一直下，到了晚上，仿佛天上有个巨大的筛子，来回摇晃，筛个不停。

橘黄色的灯光下，一家人围着一堆柴烤火，没有劈柴就烧豆秸，噼里啪啦直响，火里会有几颗花生，被父亲用火棍拨到一旁，那是我们童年最爱吃的零食，兄妹幾个，一人分几粒，高兴得不得了，像是吃到世上最美味的东西。那年月，没有钟表，就通过白天看日头，晚上听鸡叫来判断时间。鸡叫三遍，天就亮了。有时，睡得死，担心没听到鸡叫，看到窗外白亮亮的，以为天明了，急匆匆起来上学。谁知，学校空无一人，原来，天根本没亮，是雪映的！

第二天起来，大雪封门，门都推不开。父亲总是第一个起床，清理院里的积雪，堆在院子的一角。堆雪人是童年最快乐的事，用胡萝卜做鼻子，炭灰画眼睛，找来破草帽戴上，像是童话世界里的人物。几只鸡在觅食，院子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玉米秸围起的篱笆落满了积雪，几只麻雀在篱笆上瞭望，见有人来，立刻振翅高飞，落在电线杆上、树枝上。村西的打麦场是麻雀聚集最多的地方，有时一落就是一大片，几百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像召开年终大会似的，热闹非凡。我们就溜冰玩儿，三人组合，一人蹲在冰上，两人一边一个，站在身边，扯起蹲着人的胳膊往前拉。冰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仰面朝天，同伴哈哈大笑，快乐无比！进到教室里，脚冻得没有知觉，咚咚咚，是此起彼伏的跺脚声。老师理解，也不恼，任我们胡闹。课间，几个人沿墙根“一”字排开，咬牙，弓腿，喊号子，然后一起用劲儿向墙角挤，直到把一个人挤出队伍，站到最后再挤，棉袄被黄土弄脏了，却挤出一身汗，浑身暖烘烘的。

村子东头，通往县城的乡间土路，冬天冻得硬邦邦的，路面上裂开了一道道缝隙。两边是粗壮的柳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柳树枝，枝枝向上，对抗着西北风。树下，经常有干枯、断裂的树枝，我们小孩子就捡枯枝当柴烧。北风刮得越猛越往外跑，剧烈的北风，吹着瘦小的身影，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就能摔倒。“咔嚓、咔嚓”的声音，是最美妙的声音，一定有大的枯枝断裂。这时候的我们，拉起硕大的树枝，迎着呼啸的北风往家走，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雪还在下。晚来天正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