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适的名字
2021-05-19GULU
如果用一个词来写《诗经·国风》的读后感,我会用“原来”:
原来,谷口治郎画集的名字《悠悠哉哉》,是“悠哉悠哉”走出《关雎》,散步到樱花树下的。
原来,“洵美且都”和“佩玉锵锵”早在《有女同车》里便眉目传情,难怪那位民国才子爱上了表姐“佩玉”后,要将名字从邵云龙改成“邵洵美”。
“子惠思我,褰裳渉溱。”(《褰裳》)你如果想我,就揭起衣裳过河来看我,原来,中学时那位叫“子惠”的同桌,她的名字竟是一份邀请,寄了这么多年我才收到。
梁思成、林徽因、黄裳、屠呦呦、琼瑶、萧淑慎、仇琼英、卫燕婉、张芃芃……原来,这些古风古韵的名字都出自《诗经》,原来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同时也是一部“取名书”——真想给乔治·马丁寄去一部。
这位《冰与火之歌》系列小说的作者,一直在搜集与给孩子取名相关的书籍,各个国家的都有,尽管一辈子无儿无女,他却起了好多优美的有中世纪英格兰风情的名字。他认为,好为人物起名字的终极目标,是听起来合适,“在我为人物想到合适的名字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物是谁,无法继续写下去。”
如何找到“听起来合适”的名字?作家们各有各的方法:乔治·西默农会去电话黄页里挑名字;让·科克托会用偶尔停靠过的电梯站为诗中的天使取名,也曾根据药店里那些大玻璃罐子上的标签来给人物命名;漫画家鸟山明去自家厨房转一转,角色的名字便有了——皮拉夫是炒饭,修和舞的名字合起来是烧麦,基纽是牛奶,巴特是奶油,古鲁多是酸奶……将《龙珠》的人物表从头至尾念一遍,就是在报菜名吧?
为笔下的人物起名时,用上真实的名字,会赋予角色真实的性格色彩:博尔赫斯会采用先人的名字,他觉得这样可以给先祖们一种“名垂后世的不朽感”;E.M.福斯特会用上家庭女教师的名字;南派三叔用高中同学的姓和宿舍床铺号,为“张起灵”起名;阿乙出外就餐时,会将餐馆服务评比栏中工作人员的名字记在心里。
爱丽丝·门罗的做法最特别:为了给家乡的剧院筹款,她拍卖了自己故事中人物的命名权,一位女士买下这个权利,于是门罗小说《我年轻时的朋友》中的一位护士,用上了这位女士的名字。
如果被证实使用真实姓名而使该人名誉遭损,是要付出法律代价的。因此,作家们需要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名字。在创作惊世骇俗的小说《撞车》时,英国作家J.G.巴拉德让主人公叫自己的名字“詹姆斯·巴拉德”;创作自传体小说《太阳帝国》时,他又为主人公起名为吉米·格雷厄姆,——“以我的名字呼唤你”,很合适。
她有些年纪,常常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边提起往事:年轻时有人为她写过一篇小说,说她脸上的雀斑像天上的小星星。我也曾想为来自星星的她写篇小说,还从《聊斋志异》里找来“阿纤”这个名字,可她虽然看上去如一枝芦苇纤纤摇曳,吵起架来却刻薄无比,一点也不纤弱。——不适合的名字如同一次错误的导航,终使创作搁浅。
“给我一个名字,然后名字里长出了故事。”英国作家托尔金在《魔戒三部曲》中虚构出的角色“咕噜”,却给了我一个合适的名字“GULU”,好像肚子在叫,我相信:如饥地读,如渴地写,总有一天会从这个名字里长出合适的故事来。
(編辑·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