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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没那么爱我

2021-05-18李玉

雪莲 2021年4期
关键词:哥哥部队姐姐

1

小时候的记忆,关于母亲的,多数是挨打的。

偷吃了零食要挨打,早上不想起床上学要挨打,就连哥哥姐姐犯了错,我也要一并受罚……记得小学二年级,有段时间特别讨厌上学,表演完所有的手段(装病、逃学)之后,母亲拿着一根柳树条,跟在我屁股后面,从家里一气追到学校。那时候的母亲真是年轻啊,我跑得慢一点,柳条就抽上了身。

好在读小学的时候,我成绩优异,少挨了母亲不少鞭子。成绩好,加上又是家族最小的男孩子,我不自觉地骄傲了起来。在家里偷懒,和哥哥干活时使坏,这终归会成为母亲打我的理由。

其实,挨打最多的是哥哥,父亲打,母亲也打。而我,记事以来,只有母亲单打。也正因为父亲的独宠,让母亲打起我来,感觉更狠。

哥哥的脾气很犟,犯了错,打得再狠也不认错,也不说话。和我哥比起来,我更容易成为叛徒。所以,我哥去了部队,我混入江湖。

母亲的偏心,似乎从此发扬光大,越走越偏。

2

家里有拐了十八道弯的亲戚在某医院做主任医师,一个偶尔的机会,给某部队的高官治好了顽疾,结成了朋友。家里没有多少钱,母亲就带上家里养的土鸡、土鸡蛋、土猪肉,用家里的梗米、红小豆等杂粮,一次一次登门拜访,请人把我哥从湖北孝感调回徐州的部队。

哥哥在孝感当兵时,从来没有写过信的母亲竟然学会了给哥哥写信,字里行间,母爱满满。哥哥调回徐州后,虽然距离乡下老家只有80公里,但因为部队纪律,每年最多回家探亲一次。

每次哥哥回家,家里的鸡鸭都要有一只遭殃的。哥哥说着不要杀,留着生蛋。母亲一边说“养着就是留给你吃的。”一边追着鸡鸭跑。我听着母亲的话,心里酸得要死,巴不得我家的鸡鸭都有飞的本事。

不知道是母亲知道我吃饭夹菜太主动,还是和哥哥“久别重逢”,一餐饭下来,她一边问着哥哥在部队的事情,一边不停地给哥哥夹鸡腿、鸡翅,把那个大大的鸡冠夹给哥哥时,还说,“吃这个,吃这个能当大官……”那种讨好的表情和声调,差点让我吐出我嘴里的半个鸡屁股。

我想,母亲不爱我,就跟我也不怎么爱她一样。

19岁那年,我和朋友喝酒,又去舞厅跳舞,结果摔伤了腿。

躺在床上,父亲到处求医问药。问用什么药能快点恢复,问手术会不会留疤痕……母亲把父亲找来的樟木煮了水,然后用热毛巾给我敷做了穿刺手术的腿关节处。嘴里说,这毛巾是你哥从部队带回来的,上次他战友送他的东北蘑菇都托人带回来了……然后马上又换了一副腔调批评我,你看你,才多大?不学好?又喝酒,又跳舞……

那时候的感觉,就是提到我哥,母亲就眉飞色舞,提到我,就是一副“不想提”的表情。

多年后,看一些后宫剧的时候,不自觉地把自己纳入不受皇上待见的妃子。母子也是讲缘分的,有的缘深,比如我哥和我的母亲;有的情浅,比如我和我的母亲。

3

爱一个人,就会爱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因为母亲不爱我,所以,在我看来,母亲对我的妻儿也不够好。

姐姐生二胎的时候,孩子寄养在我家。母亲对姐姐的孩子百般疼爱,而父亲对我儿子的疼爱,又超过了这世上大部分的爷爷。母亲时常因为父亲对待两个隔代晚辈不同的态度大发雷霆。父亲上街,总是要背上我的儿子,母亲看到了,总是要指着胸口,说父亲偏心。父亲把眼一瞪,说,“我的大孙子,我不疼他疼谁?我死了,只有他给我挑柳枝!”我们当地有个风俗,老人去世后,孙子要跟在送葬队伍后面,挑着柳枝慢慢前行。

后来,父亲脑溢血住院,当年在读四年级的儿子,下课后到医院看父亲躺在病床上,扑到父亲身上大哭起来,怎么劝都止不住……连医务人员都感动了。说,那得是多深的爷孙情,才会有这样的痛不欲生。

在外打工的姐姐,每次回来会给母亲一些钱,偶尔也会寄一些回来。母亲买了零食,就会收起来,避开我的儿子悄悄给姐姐的孩子吃。偏偏我儿子和我姐姐的孩子一样大,又在一个院子里,可以说是两小无猜了。有时候看到儿子手里握着一点点的零食上来(我们住楼上,父母住楼下),问他哪里来的,他告诉我和妻子,说是妹妹给的,我就心里有些难受。

我安慰妻子说,那是姐姐给钱买的,母亲不给他吃,也没有什么。

但因为这些小事情,妻子和母亲之间慢慢有了隔阂。这世上就是这样,爱或者不爱,大家都清楚。

姐姐的孩子,读高中的时候,因为闹别扭离家出走。后来听说我母亲病了之后,马上赶到外婆身边。在母亲身边待了几天之后,她又回到了学校。对于姐姐的女儿而言,母亲是个好外婆,但对于我的儿子而言,奶奶只是一种称谓,并没有多少热情。

4

渐渐知道“远的香,近的肮”的道理,我开始寻求向外的发展机会。小时候,母亲骂过我最狠的话是:走,走得远远的,外死外葬,不要回来。

这句话,曾让当年无处可去的少年痛不欲生,真想离家出走。

离家越走越远,从最初的百公里,到后来的数千公里。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现在一年或者更久才回去一次。哥哥从部队转业后,落户徐州。买了房,买了车,回乡下看母亲的次数多了。和哥哥的陪伴比起来,我的给予微不足道。在离家后的这些年,母亲对我的关心,仅限于电话里的嘱咐:多吃水果,少熬夜之类的。听起来,又遥远又虚假。

一个背井離乡20多年的人,怎么会需要这样的嘘寒问暖?

我记得很清楚,有次在我徐州的家里,我对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说,“妈,走,我带你去华联商厦买些衣服……”

母亲紧紧捉住我的手,然后贴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儿啊,妈妈哪里也不想去,就想跟我小儿待在一起……”

这在很多人听起来,母亲这样的话,是心酸又感动的吧?可是在我听来,除了心酸还有心疼。你既然那么爱我,这么多年的苦情戏演给谁看的啊?

这些年,我给父母买了很多家电。冰箱、空调、电视机,就连家中的抽油烟机、新卧房的席梦思床、沙发都是我买的。尽孝有很多种方式,我想,让父母过得舒服一些,享受一下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也是一种孝。显然,这和哥哥来来往往的探望比起来,少了温度。

5

突然就人到中年了。

母亲也没有了当年的强悍,背有些许弓,脚步慢了很多,当年的一头黑发,如今全白了。有时候打电话,她会猜一圈人名,从哥哥猜到姐姐,再猜到嫂子,有时候转一圈,也猜不到我的名字。我一点也不恼,也许,在她的生命里,我一直不那么重要吧!

有时候想忍住眼泪问问她,你从前让我离家远远的,最好是外死外葬,现在几乎要成真了,你满意吗?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都忍不住想流泪。

终于有一次,在电话里,我说了母亲,说她这么多年一点都不关心我,有什么好事都想着我哥。我和我哥一样的年纪离开家,我离开家之后,没有花过家里一分钱,可是我哥呢?他买总价三万的房子,你二话不说就赞助了一万,我买房子的时候呢?

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好吧,一直感觉我们母子不亲,原来是隔阂到骨头里了。你哥呢,从小体弱,又黑又瘦;你呢,从小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又深得你爸喜欢……你哥的性格不好,说话做事都不如你聪明……都是妈妈的孩子,我得给他信心啊……妈妈实在没办法一碗水端平……对你不够好,是妈妈太大意了……”电话那头的母亲哭了。

我也哭了。我又想到了少年时那个悲观无助的自己。

【作者简介】李玉,深圳市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电影家协会会员,专栏作家。出版散文集《墙角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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