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与“欢欣”:重构萨福与古希腊的婚歌传统
2021-05-17吕晓彤
摘 要:“婚歌”是古希腊抒情歌中专用于婚礼演唱的诗歌类型,希腊古风时期女诗人萨福的作品是古希腊婚歌创作的典范。婚歌作为一种独立抒情风格的诗歌类型,有着古朴的腔调和悠久的创作传统。它以重复出现的叠句为标志,以赞美和祝福新婚夫妇为主要目的。在萨福的婚歌书写中,展现出“哀伤”与“欢欣”两种情绪之间明显的对立与交融。一方面,婚歌与“婚姻即死亡”的母题相联,在抒发少女的焦虑时流露出哀伤的氛围。另一方面,婚歌作为一种偏向女性化的诗歌题材,在刻画细腻的感性体验和私人情感时又迸发出欢欣的情愫。正是“哀伤”与“欢欣”的二元对立与交融,催生出婚歌这一迷人的诗歌传统。
关键词:古希腊的婚歌传统;抒情诗人萨福;哀伤与欢欣
一、引言
在荷马史诗之后,古希腊诗歌可分为三种体裁:挽歌对句体(elegy)、抒情歌体(或称琴歌体)(melos)与抑扬格讽刺体(iambos)。其中,抒情诗歌是在七弦竖琴(lyre)的伴奏下演唱的,这也是现代术语“抒情诗”(lyric)一词的起源。古希腊抒情歌中有着大量迷人的“婚歌”(Hymenaios)范本,它们采用较为灵活的演唱形式,以适应婚礼中不同的时段和场合。它包括婚礼前夕的催妆歌、婚宴上的宴会歌、伴随婚礼游行队伍的行进歌,还有新婚之夜婚房门前的小夜歌和次日清晨唤醒新婚夫妻的晨歌。自荷马时代以来,古希腊文学叙事仅保留了婚歌传统的一小部分,但它足以证明这一体裁对仪式场景描绘的重要性和对人类深层次情感表达的丰富性。
生活于希腊古风时期的抒情诗人萨福(Sappho)是唯一能确定从事过婚歌创作的抒情诗人。根据沃伊特(Eva M. Voigt)对萨福残篇的整理与编排,可知萨福诗集中明确属于婚歌的是102和103b以及104至117等20余篇残诗。与婚礼相关的仪式歌也可在广义上视为婚歌的一部分,如27、30、43、44、141和161等[1]。尽管这些残诗大多短小、零碎,但为我们了解婚歌传统提供了珍贵的证据。留存至今的一些诗歌也曾以婚歌形式存在,虽然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婚歌体裁,也不一定为现实婚礼而作,但它们却也大量借鉴了婚歌传统中的固定模式。例如,希腊化时期以创作牧歌(Idyll)闻名的诗人忒奥克里托斯(Theocritus),在《牧歌》(Idylls)第18首中,特为海伦和梅内劳斯的婚礼创作了婚房外的小夜歌;罗马时期抒情诗人卡图鲁斯(Catullus)是萨福的忠实继承者,在《诗集》(Gai Valeri Catulli Liber)中,诗人以希腊模式为基础,开创了一种不以现实婚礼为导向的婚歌文学。
二、Hymenaios/epithalamon:
古希腊婚歌的体裁与特征
在古希腊口头诗歌传统中,“婚歌”具有鲜明的抒情风格,是除了纺纱歌(Ioulos)、哀歌(Thrēnos)、利诺斯之歌(Linos)、摇篮歌(Katabaukalēsis)之外,多由女性演唱的偏民谣风格的诗歌体裁。同时,婚歌又属于为婚礼而作的仪式歌(Ceremonial Song)的一种,相较同样面向仪式而作的颂歌(Paian)和少女之歌(Partheneia)而言,婚歌创作的目的和导向更为直观、更趋生活化,其作用主要是庆祝新婚、祝福年轻的夫妻。
关于婚歌的指称最早可以追溯至荷马时期。在《伊利亚特》(Iliad)中,荷马(Homer)曾描绘赫淮斯托斯为阿基琉斯所铸的战盾,在盾面上,人们正把新娘引出闺房,沿着城街行走,打着耀眼的火把,踩着颂扬新婚的旋律,阿洛斯和竖琴的声响此起彼伏。荷马运用了-Hymenaios一词来指称婚礼游行队伍所唱的歌曲[2]。Hymenaios本意是“婚姻之神”,当我们看到英译形式时想必会马上联想起现代英文hymen(处女膜)一词,不过,Hymenaeus与“处女膜”(或“贞洁”的意象)之间看似有关却并非希腊人的初衷。在古希腊文化中,海墨那伊奥斯(Hymenaios)是“婚姻之神”,由阿波罗和某一位缪斯女神所生,据说他会参与到神和凡人的所有婚礼中,倘若他没有到场,那这场婚礼必为灾难,所以在婚歌中会出现大声呼喊他名字的副歌部分,以召唤他快些到来。后来,Hymenaios专指婚礼仪式上的婚歌。到了希腊化时期,婚歌也被称为-epithalamion。对于二者的区别,传统观点认为,hymenaios倾向于涵盖所有的婚歌类型,并侧重于婚礼首日游行时唱的行进歌,而epithalamion可能特指在婚房外唱的小夜歌与晨歌[3]242-244。譬如希腊化时代的抒情诗人忒奥克里托斯曾作《海伦新婚颂歌》(Epithalamium for Helen)一诗,描绘了女孩们在婚房外歌唱的情景并将婚歌的内容融入诗中。并且,根据epithalamion的构词法——epi+thalamion—前面+房子,并不难猜测它的所指。
古希腊的婚歌以时不时打断它的叠句(refrain)为主要特征,其中,最常见的是对“Hymenaios”一词的仪式性重复。比如萨福的残篇111,诗人以交替重复形式带出了婚歌的副歌部分:
抬高屋顶,
海墨那伊奥斯!
叫木匠来,
海墨那伊奥斯!
新郎眼看要进来,似那战神阿瑞斯,
海墨那伊奥斯!
他可比谁都高大。[1]122(Sappho,fragmenta.111V)①
萨福惯用“中心叠句”(mesymnion)的方式——将叠句置于每行诗后,而忒奥克里托斯则用稍长的叠句“Hymen o Hymenaios”,放于诗的末尾,以一声呼喊为标志结束对海伦新婚的歌唱。继承希腊诗歌传统诗人卡图鲁斯的方式,也将叠句的运用融入到他的婚歌创作中。在《诗集》第61首中,几乎每個诗节都以重复性的“Hymen o Hymenaee”结束,这与萨福的模式较为相似。其实,不难想象为何在婚歌中会出现大声呼喊婚姻之神的副歌部分,因为用于仪式表演的婚歌,正是向神致敬以佑婚姻的途径之一。
除了叠句的使用外,婚歌在主题和风格上也有明显的惯例。几乎所有婚歌的主角都是婚礼中的新娘和新郎,特别是在婚宴中演唱的婚歌。它们的叙事者往往会运用一种简单的修辞手法-eikasia(“比作”),来赞美新娘的美丽、新郎的男子气概和婚姻的美好。在古希腊文化传统中,eikasia是阿提卡喜剧家常用的修辞手法,也是宴饮中十分普遍的文字游戏,一方通过做一个滑稽的比喻来嘲笑另一方。最经典的桥段出现在阿里斯托芬的《鸟》中,当两个身着羽毛的人碰见时,互相讥讽道:“你知道你穿那羽毛像什么吗?像个蹩脚画匠画的鹅。”“你呢,你就像个被拔光毛的黑鸟。”[4]在古希腊婚歌传统中,诗人也会很自然地用同样的技巧来描绘新婚夫妻,只不过是以赞美而不是嘲笑的方式,比如萨福的残篇108、111、112、113、115[5]。罗马时期的修辞学家希墨瑞乌斯(Himerius)在《演说集》(Orations)第9篇中提及,萨福在婚歌中将新娘比作果实、花蕊,将新郎比作天神 [6]152。幸存于世的残篇为我们了解这一传统提供了证据,诗人在残篇111中将新郎比作战神阿瑞斯,但在残篇115中,诗人在思考何为最恰当的比喻后,将新郎比作细苗:“亲爱的新郎,我究竟该把你比作什么呢?对了,我最该把你比作一株细苗。”[1]124而忒奥克里托斯在《牧歌》第18首中选择将新娘比作春天、翠柏和骏马:
当黎明升起,夜女神揭开海伦的花容,
就像冬天松开缰绳,释放而出的苍白春天,
她就这样,展现在我们面前。
如一株翠柏生长为沃土或花园的礼物,
如一匹塞萨利亚马生长为战车的礼物,
那蔷薇般容颜的海伦,
就是斯巴达的礼物。[7]262(Theocritus,Idylls,18.25-31)
在古希腊文学传统中,花蕊、幼芽、细苗和春天是赞美凡人时常用的自然意象,用细苗来比喻年轻的活力在史诗中更是比比皆是。比如在《奥德赛》(Odessey)中,奥德修斯见到正在河边洗婚纱的瑙西卡时,曾将她与阿尔忒弥斯相比,后又将其比作“一棵棕榈的如此美丽的新生新苗”[8]。而马是美丽、力量和优雅的象征,在古希腊的诗歌传统中也经常作为赞美的意象。不仅如此,在忒奥克里托斯的笔下,“马是战车的礼物”这样的修辞,也许还暗含着“婚姻”与“轭”、“新郎”与“战车”之间类比[3]246。 类比式的赞美可以说是婚歌传统中最为根深蒂固、最悠久的部分,甚至影响了罗马作家的婚礼叙事。罗马讽刺作家琉善(Lucian)在《饮宴》(Symposium)中曾戏仿希腊传统而作婚歌,将新娘比作一种比爱神阿芙洛狄忒更美的存在,赞美新郎的英俊甚至超越荷马笔下一切英雄[9]。
除了赞美传统之外,婚歌也会采用诙谐的基调,以适应婚礼欢庆的氛围。正如萨福偶尔会使用夸张的手法对“身体”开些小玩笑。回到本文开篇曾提及的残篇111中,萨福曾调皮地说道:“让木匠把屋顶抬起来,新郎眼看要进来,好似战神阿瑞斯。”甚至连阻拦迎亲的守门人也难逃“嘲弄”:“新娘的守门人,脚有14个码之大,每双鞋劳苦十个鞋匠,废牛皮五张!”[1]121在这两篇残诗中,诗人对“尺寸”——新郎的身高、守门人的脚长进行了夸张且诙谐的描绘。有学者认为,“尺寸过大”的男性形象暗示了某种性影射[10]145-146。不过,在以萨福为代表的婚歌创作背景中,诗人对男性或女性的身体部分进行夸张且幽默的描绘十分常见,这种文学手法不一定必须与某种性隐射挂钩。这很可能是为了婚礼中公共表演的需要,而营造了一种令人愉悦的氛围。正如古典时期雅典演说家德米特里厄斯(Demetrius)在《论风格》(OnStyle)中的解释,萨福的书写采用了散文体而非诗体的形式,这是因为在欢庆时需用平实语言和简单句法[11]135。同样,在《献与海伦的新婚颂歌》中,海伦的女伴们以调侃新郎梅内劳斯为开场白:“亲爱的新郎,这么早就睡着了?还是手脚笨拙?就这么困?要睡觉前喝醉了?”[7]260在这种诙谐的婚歌书写传统中,不论是当时的闻者抑或是后世的我们,都能即刻联想起婚礼中守门人抵挡新郎入门,以及婚礼结束后新郎昏昏欲睡的画面,并感受到同样的欢欣。
三、“甘棠”与“风信子”:
婚歌与“婚姻即死亡”的哀伤
在古希腊的文学叙事中,婚歌与哀歌有着共同的情感基调,正如古希腊文化中暗含着婚姻与死亡之间的关系那样。“婚姻即死亡”的母题(motif)所带来阴郁的情愫影响着婚歌的创作,使婚歌创作中夹杂着对婚姻的欢乐想象和对创伤性事件的悲剧感伤。在古希腊人看来,婚姻不仅仅是生育力和新生活的源泉,更是女性经受苦难的开始,她们面临童贞的丧失和生育的危险。不仅如此,婚礼也传递着与葬礼相似的概念,甚至,婚礼中的某些仪式也会运用到葬礼中,譬如新娘需要剪去一缕头发,哀悼者在为逝者默哀时也要剪去头发;新娘典礼前需要梳洗打扮,身穿白衣,蒙上面纱,而逝者也需如此 [12]。因为,不论是新娘的成婚,抑或是逝者的离去,这两种仪式都在强调“分离”,都充满着“疼痛”“眷恋”和“哀伤”的深层情感②。
不过,婚礼和婚歌又被赋予了额外的意义——“成年”。新娘从父家的“安全区”离开,搬离至夫家,从被保护的小女孩变成未来孩子的母亲。因此,婚礼仪式也是过渡仪式(Rites of Passage)的一部分,即便对于女孩的成长而言是一种积极的、必要的仪式,但却存在着潜在性的创伤与危险[13]。因此,在婚歌中,新家、归属、流亡、死亡的影射数见不鲜,“流离失所的新娘”“被劫掠的新娘”“垂死的新娘”和“思念女儿的母亲”便构成了婚歌的常见主题。其中,新娘的流离失所、母女间分离的哀伤显得尤为突出。比如在萨福的残篇104a中,诗人呼唤黄昏神赫斯佩鲁斯:
黃昏的牧人
聚集黎明散落的一切,
收敛绵羊山羊入围栏,
收敛孩子回母亲身边。[1]117(Sappho, fragmenta. 104aV)
这首残诗曾被收入德墨特里奥斯(Demetrius)的《论风格》(On Style)一书中。晨光暮色,诗人作为叙事者将凡人世界无法共存的晨暮时刻相连,“孩子”也许象征着清晨离去的新娘,她如同山羊、绵羊一样,如此弱小,被黎明“放牧”出去,但最终会被黄昏的牧人赫斯佩鲁斯“收敛”()回到母亲身旁。在阴郁、昏暗的“分离”氛围中,诗人带来的浅浅温情,好像连黄昏之星赫斯佩鲁斯都成为新娘的守护者。萨福的“暗面”书写有着女性诗人特有的细腻笔触,她运用对神的想象为“分离”带来“重聚”的期待,使残篇虽尽显离别之苦,却也柔情绵绵。在忒奥克里托斯笔下,海伦的伴娘们在调侃完新郎后,又带着哀伤之感继续唱道:“既然你那么想早睡,本该把女孩留给挚爱的母親,与朋友们玩到天亮。”[7]260萨福的继承者卡图鲁斯将这一情节融入他的婚歌创作中,但他一改前辈温情的音符,将“离别之苦”抒发得更甚。在《诗集》第62首中,女孩们哀叹:“赫斯佩鲁斯,有比你在天空中的行径更残忍的吗?你能忍受把女儿从母亲的臂弯中撕扯下来,将贞洁的少女交给炽热的青年。”[14]86
对于新娘而言,婚礼是一种带有“痛感”的成年仪式,是新娘从童贞世界通往成年世界的经过精心粉饰的入口,她们无法再返回童年。因此,部分婚歌的核心意象会直接或间接体现新娘对少女时代远去的哀叹和对成年世界的反抗。希瑞阿努斯(Syrianus)在《论风格的类型》(On the kinds of Style)中曾引用萨福的婚歌残篇《哀悼处女时期》:
正如甘棠在树顶上悄悄变红,
悬在树顶最高枝,连采撷者也忘记,
不,不是忘记,是连碰也碰不到。[1]131(Sappho, fragmenta. 105aV)
周作人先生在译文中提到“甘棠”一词的妙用,“甘棠色赪于枝头,为采者忘,非敢忘也,但不能及也”[15]。“甘棠”对应古希腊语复合词-glukumalon,可拆分为-,译为“甜甜的苹果”③。周作人先生将其解为《诗经·国风·召南》中的“甘棠”,虽“甘棠”本意为“棠梨”“杜梨”,但实有“甘甜”之感,用在这里确也古朴雅致。希瑞阿努斯之所以引用此诗,也正是为了说明萨福在作诗时对“感官体验”(触觉、味觉、嗅觉、视觉)的细致拿捏[11]131。正如柯克武德(Gordon M. Kirkwood)对萨福的评论那样:“生动的构思,巧妙的暗示。”[16]142在古希腊文学传统中,“把苹果送予心上人”是一种经久不衰的文学意象。希腊化时期著名的田园爱情小说家朗戈斯(Longus),在《达弗涅斯与克洛伊》(Daphnis and Chloe)中将苹果作为达弗涅斯给克洛伊的定情信物。在朗戈斯笔下,高高悬挂于枝头的苹果是要留给这害相思苦的牧羊人[17]。不过,萨福在此用“苹果”作隐喻,究竟想表达什么?一位可望而不可求的待嫁少女。希墨利乌斯曾在《演说集》中对此诗作过解释,悬挂的苹果象征着新娘,她在热情的追逐者面前保持贞洁。古典学家威尔森(Lyn Hatherly Wilson)在《萨福的苦甜之歌》中认为,采摘者够不到,所以高枝上的甜苹果/少女才能短暂地保留它的完美与贞洁,这种关于美和贞洁的意象象征着少女人生中最理想的状态,即身体的完美和性的成熟交汇在一起[10]96。残诗曾两次强调“在树顶上”“悬在树顶的最高枝”,前两行格律为抑扬格,第三行为扬扬格,在韵律上有种变缓、拉长之感,就像苹果看起来离视野越来越远,这很可能象征了男人对少女的追逐过程,“甘棠”高高悬挂,追逐者们需要不断抬头仰视,最终发现根本无法企及。
当我们将视野从果园转向山野,我们发现残篇105b很可能也采纳了类似的隐喻形式。只不过,诗人用“山间的风信子”代替了“高枝上的苹果”,向我们展示了处于危险位置的女孩可能会面临的后果,即童贞的“死去”:
像山间一株风信子,
被牧羊人践踏在脚下。
但在地上,盛开着紫色的花。[1]119(Sappho, fragmenta. 105bV)
根据希墨瑞乌斯的说法,萨福会为准备进入婚房的新娘头上别上一株风信子(-hyakinthon)[6]146。在忒奥克里斯托斯笔下,为海伦歌唱婚歌的少女们“头上饰有风信子”()。那么,在仅留存三行的小诗中,“被践踏的风信子”具有鲜明的性隐射。在萨福生活的古风希腊社会,当时的成年读者也许早已熟识《献于德墨忒尔的荷马颂歌》(Homeric Hymn to Demeter)中的情色暗指,少女珀尔瑟福涅正在采摘一朵水仙花时,大地裂开,冥王哈德斯突然冒出,将少女掳至地下。还有在《伊利亚特》中,宙斯与赫拉的婚床上铺满三叶草、番红花和风信子。我们或许可以断言,“少女”与“花”之间的牵连使他们对“被践踏的风信子”中的性隐射并不陌生。正如现代英语“deflower”(夺取贞洁)一词的构成,使我们能从古典文学中找到些许痕迹。
因而,在很多学者看来,残诗中“被践踏的风信子”很有可能暗指“少女破身”。根据这一思路,将其与继承者卡图鲁斯的催妆歌放在一起时,我们会发现这种情色意象更加明显。在卡图鲁斯《诗集》第62首中,少女们对新娘的出嫁发出哀叹:“像花园中一朵蔷薇悄悄绽放,微风吹拂,阴雨绵绵,少男少女渴望它;当蔷薇凋谢,被一颗锋利的钉子,狠狠钉住,少男少女厌弃它。”[14]88也许,“蔷薇”(flos)和“风信子”()相似,亦可视作处子之身的隐喻,当它被摧残后,便丧失了原先的魅力。
在上述两首残篇中,萨福用两种不同的喻体揭示了“童贞”的两极性——极富吸引力和极易受侵害性,一位像甜苹果般的女孩生长在果园中,被人追求、受到保护;一位像野风信子般的女孩生长在山野间,受到践踏,被人夺取贞操。在萨福笔下,这种带有两极性特征的“童贞”象征着少女人生经历中最重要的层面。不过,诗人在婚歌书写中赋予“童贞”以诗意,将婚歌作为一种麻醉性、慰藉性的方式,中和了“童贞”死去所带来的创伤性体验,以便在对童贞远去时刻的纪念中减少痛感和过于忧伤的情绪。萨福另一篇婚歌残诗也正是对这一时刻的展现,通篇只闻少女与“童贞”之间的交谈:
童贞,童贞,
竟抛弃我,你去了何处?
我跟你诀别,不再回,
永不回,永不回。[1]124(Sappho, fragmenta.114V)
残篇采用虚拟对话体的形式,以一种通俗的、带有仪式气息的头韵体语言来架构。或许,我们用中文语境中的“催妆歌”来指称它会更为确切,因为它很有可能是在婚礼前夕由新娘来演唱。根据古希腊婚礼仪式惯例,婚礼前夕,新娘需要进行某种预备仪式,她们要向少女时代告别并将童年的玩偶献于童贞女神阿尔忒弥斯。
“婚姻即死亡”的母题为婚歌带来了某种“暗面”书写,它聚焦于少女的担忧与恐惧,并由此催生出哀伤的情绪。到了罗马时期,卡图鲁斯更是将这一主题发挥至极,甚至将新娘的遭遇比作“城市遭洗劫后的强暴”(quid faciunt hostes capta crudelius urbe)[14]86。确实,婚歌抒发的哀伤情绪似乎与婚礼的欢庆气氛显得格格不入,但是表达焦虑与哀伤恰是减轻它的最有效方式。以萨福为代表的婚歌诗人拥有着将“痛苦”与“恐惧”诗化的能力,他们剥离出得以释放压抑情绪的窗口,使女孩在过渡仪式中能够尽量减少创伤性体验。
四、“没药香”与“竖琴声”:
婚歌与女性书写中的欢欣
正如上文所述,在严格意义上来讲,萨福是唯一能够确定为现实婚礼创作婚歌的诗人。这使我们不得不猜测,在古希腊的社会文化传统中,婚歌是一个更趋向女性化的诗歌题材。以萨福为代表,她笔下的婚歌更加痴迷于人物角色的刻画和个人情感的迸发。她乐于书写婚礼中自由、欢欣、轻松的一面,偶尔带有诙谐的性影射,但又不会给人带来不适感,即便在那基于史诗传统的婚歌创作中,她也能在恢宏、华丽的背景中抽象出细腻的生命体验和私人情感。
与萨福同时代的男性诗人斯特西克鲁斯(Stesichorus)和稍晚出现的品达(Pindar)虽然从未有过严格意义上的婚歌创作,但却在竞技凯歌(Epinician Poetry)中进行过婚礼叙事。品达在《奥林匹亚凯歌》(Olympian Odes)第7首中的开头,将婚宴中的珍品与竞技获胜者的礼物作对比,例如父亲给女婿的金碗(-oikothon oikade)、金冠和倾泻而出泛起泡沫的葡萄酒,就如同获胜者收到的花蜜、甘露和甜果[18]。他们往往热爱华丽的婚宴盛况,痴迷于对黄金碗、葡萄酒、亚麻籽、蜂蜜、黄油蛋糕等大量婚宴珍品的描述,细腻的人类情感描写让位于更显严肃、更为宏大的男性叙事中。在这样的婚礼叙事中,几乎不会出现女性参与者的身影,甚至是婚礼的主角新娘。对宴会盛大场面的颂扬才是诗歌的热情所在。然而,萨福突破了男性划定的表达范式,在她细腻的婚歌写作中,优雅美丽的新娘、挺拔俊朗的新郎、欢喜雀跃的宾客才是最具生命力、最有血有肉的主角,正是这些主角在婚礼中迸发的深刻情感成为婚歌的灵魂所在。比如在婚歌残篇30中,婚房前的新娘女伴们对新郎的喊话:
入夜…
姑娘们彻夜欢歌
你与新娘的爱,她身着紫袍,似那幽谷芳兰
来吧,快醒来,呼唤那年轻的伙伴
——那些少年
今夜,我们的睡眠,
将少似歌喉清呖的夜莺。[1]57(Sappho, fragmenta. 30V)④
萨福的多篇婚歌均与此类似,语言轻快、文字鲜活,使闻者马上能体会到残篇中蕴含的生命体验:婚礼游行和婚宴结束后的夜晚、昏昏欲睡的新郎、新娘女伴和新郎男伴间的对唱比赛、少男少女间的亲密与快乐。其中,优雅美丽的女性人物——新娘(-numphē)始终是萨福最为关注的角色,她在婚歌残篇108、112和113中均抒发了对新娘的赞美,并将时空定位在新娘沐浴、梳妆、蒙上面纱之后出场的典礼中。和男性诗人笔下气势恢宏的宴会叙事不同,萨福更加关注新娘“褪去面纱”的人生时刻和宾客对“美”的凝视。在古希腊婚礼传统中,新娘穿戴的面纱与婚床旁铺设的床帏相似,它们不仅是一种装饰,更是一种贞洁的象征[19]。新娘褪去面纱的动作被称为-anakalypteria,它不仅代表了婚礼的神圣化,更象征着新娘原本完整的身体边界的打破。此时,宾客对美丽且优雅的新娘的“凝视”类似于一种冒犯、逾越的行为[20]163。即便如此,这一时刻仍是婚礼以及新娘人生中意义非凡的一幕。正如在婚歌残篇112中,诗人称颂的那样:
亲爱的新郎,你的婚姻已实现,
恰如你所愿。
你有你渴望的新娘,
你(指新娘)的美丽,你的眼睛,甜蜜优雅,如此迷人。
爱在那美丽的脸庞流淌……
阿芙洛狄忒也给予你无限荣光。[1]123(Sappho, fragmenta.112V)
在残篇的后半段,诗人将目光停留在她的眼睛和流淌着爱的脸庞——这些最具“身体感性遭遇”的部分,传递着美与迷人、爱与被爱的生命元素。
萨福婚歌中女性书写的另一个特点是對男女两性边界的跨越和对两性世界的联结,她曾取材于男性主导的公共文化,但却能从公共体验中提纯出女性的个人体验,并转化为诗歌艺术。正如女性主义古典学家温克勒(Jack Winkler)的评价:“尤其在婚歌中,萨福重新演绎了公共文化中的场景,并将女性的私人视角注入其中,公开地讲述最私密、最以女性为中心的生命体验。”[21]萨福的婚歌残篇44正是基于公共神话体系的一种再创作。诗人运用传统的史诗格律六音部长短短格(Hexameter Dactylic)的形式,重构了荷马史诗中特洛伊战争的一个片段——赫克托尔和安德洛玛刻的圣婚。博纳特(Anne P. Burnet)曾提醒我们,这首婚歌很有可能在婚礼庆典前演唱,因为残篇描述的正是赫克托尔携带新娘乘船渡过盐海,匆匆赶来的场景[22]。在残篇前半部分,萨福试图去传递一种传统的文化元素,她同样也会关注男性诗人所热爱的华丽的宴会珍品。只不过,萨福特意选择了符合头韵且带有“女性气质”(femininity)的珍品,如金手镯(-eligmata krusia)、熏香紫色长袍( -kammata profura katautmena)、华丽的玩器( -poikila athurmata)等。诗人用重复的“a”“p”“k”等音带来的清亮头韵,将这些珍品融汇在一个尽可能小的韵律空间,使这首婚歌成为一场清丽的听觉盛宴,突破了以往男性诗人仅在视觉上彰显婚宴奢华场景的方式。在残篇后半部分中,伴着长笛的声音和少女们的甜美歌声,进入了更为欢欣的场景中:
出发,朝着特洛伊
混合了甜美声响的竖笛与竖琴。
应和着响板的伴奏,少女们锐声唱起
一支颂歌,令人惊叹的歌声直上
云霄
条条道路,到处充满
杯与盏
没药、肉桂、乳香珠的香气。
所有年长的妇人都在锐声呼喊,
所有的男子都在放声歌唱,
召唤拜安,那擅长远射的竖琴之神
他们为赫克托尔和安德洛玛刻唱起颂歌,
就好像他们在赞美诸神一样。[1]91(Sappho, fragmenta. 44V)⑤
残篇后半部分在宏大的神话背景中,充斥着两性交织在一起的活动、焚乳香珠等香料的香气、甜美的歌声等元素,诗人通过对它们的处理与刻画传递着婚礼中最平实、毫无杂质的欢乐。在残篇带来的这种格外丰富的感官体验中,萨福在宣扬着她那独特的女性气质。男性诗人在颂歌和凯歌中惯用在公共祭仪中才会出现的圣物,来铺设诗歌的奢华之感,如黄金三脚鼎、祭坛、用于献祭的公牛等这些明显带有“男性气质”(masculinity)的珍品。然而,在萨福的婚歌创作中,她反而更热爱那些带有女性气质的玩器和饰物,痴迷于仪式焚香所带来的阵阵香气——乳香珠香、肉桂香、没药香,并以此来映射婚礼华丽,将私密的个人空间与恢宏的公共空间联结,从而弱化仪式场景的硬朗感,又赋予仪式以浅浅温情。
不过,以城邦为导向、关注公共事务的男性诗人也会从神话中选取相似的婚礼片段,但是,他们所赋予的意义却无法和萨福那纯粹而浓烈的快乐与温情相抗衡。与萨福同时间 生活在莱斯波斯岛上的男诗人阿尔凯乌斯(Alcaeus),他曾选取海伦的婚事与忒提斯和佩琉斯的天作之合作比,运用四诗节的叙事模式,叙述了不同的婚礼带来的两种不同结局——“灾难”与“荣光”[23]:
传说,你因恶行使普里阿摩斯和他的众子痛苦
海倫啊,宙斯用火把圣城特洛伊摧毁。
可那娇嫩的少女不会如此,
埃阿库斯高贵的儿子
把她从涅柔斯那儿接到喀戎家里,
邀众神来婚礼。
他为那纯洁的少女
——佩琉斯的挚爱,涅柔斯的爱女
宽衣解带,享无限荣誉。
不到一年,儿子出世
——最优秀的半神,栗色骏马的骑士,.
但弗里吉亚人和那城
却为海伦而亡。[11]256-258(Alcaeus, fragmenta.42)
与萨福的残篇44相似,阿尔凯乌斯对婚礼的叙事同样清丽、俊逸,在讲述神话时带有古朴、雅致的史诗腔调。不过,正如柯克武德认为的那样,阿尔凯乌斯的婚礼叙事建立在一种明确且强烈的对比中——海伦带来的毁灭和忒提斯带来的荣光,并由此传递出来自男性世界的明显的道德判断[16]89。确实,神话中的海伦正是违背了男性所订立的规则才遭致诗人厌弃与憎恶。阿尔凯乌斯对海伦的公然责难,正体现了诗歌背后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价值体系的运作。然而,在婚歌残篇44中,萨福更为关注新郎携新娘归故乡的欢欣等更具感官体验的元素,丝毫没有对“美”与“恶”进行二元对立的道德批判,即便她也曾在别处论及海伦,但也不过是附之一句抱怨——“真是任凭爱来拐带,摆布她去爱。女人总如此,易对往事忘怀。”
五、结语
古希腊文化中婚姻与死亡、童贞与失贞、幼年与成年间的二元对立与交融,催生了婚歌这一迷人的诗歌传统。它不畏论及哀伤,又慷慨抒发欢欣,从那遥远的岁月传来迷人的声音。它们不仅赞美、祝福新娘与新郎,还刻画母亲的哀伤、少女的恐惧,它们时而抒发典礼的欢欣,时而又沉浸于阴郁的情绪之中。其中,萨福作为婚歌诗人的代表,带着女性特有的气质与视角,运用细腻的笔触,将个人体验转化为诗歌艺术,以简洁的语句传达绵长的情意。在她的婚歌书写中,鲜活的人物形象和饱满的私人情感迸发而出,身体的感性遭遇也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但是,想必看到婚歌“暗面”书写的我们,会不免感慨其太过直白、太显哀伤。在我们的认知中,用于庆典的诗歌理应委婉、典雅。但婚歌却借用“婚姻即死亡”的母题,将婚礼比作残酷成人世界的入口。这冰冷又美丽的比喻,象征着在婚姻中少女注定与过去告别,注定被践踏而“粉身碎骨”。其实,古希腊婚歌对过渡仪式的表达与其他文明中类似仪式的表达十分相似,它们都将其描绘为一种具有潜在创伤性的、危险的事情,试图传达“旧生活势必终结、新生活即将开始”的奥秘。女诗人萨福在任何时候都不曾歌颂死亡,正如她的诗句“死是一场灾难,这是天神下的判断”那般。但是,诗人在婚歌中却不抑制恐惧与哀伤的流露。自由地抒发“分离”的哀伤,“死亡”的疼痛,用悲歌的语言抒发恐惧,化解悲伤,使少女顺利渡过婚礼仪式,完全地迈入成人世界。这不禁让我们想起迪亚琴科夫妇的“待嫁的姑娘等待着丈夫,如等待死亡的到来,她通身纯白,仿佛身着白色殓衣,她注定死亡,婚礼钟声回响,带她去、带她去,飞来吧、降临吧,永远为你奉上年轻的姑娘。”[23] 或许,悲歌化为赞歌,哀伤带来欢欣,这就是古希腊婚歌的全部秘密。
注释:
①本文所引的古典诗歌为笔者根据希腊文、拉丁文原文译出,如有参考中译本之处会特别说明。
②在古希腊的社会文化传统中,婚礼和葬礼的高潮部分都是夜间的游行,这种游行又被称作“抵达新家的旅途”,只不过新婚夫妇的目的地是婚房,而逝者的归宿是坟墓。他们都需要乘坐马车,在亲朋的簇拥下伴着歌队的歌声与舞蹈抵达终点。
③一词的古希腊语本意是对“甜甜的成熟果子”的泛称,不单指苹果,它还包括桃子、杏子、佛手柑、石榴。不过,按照西方学者的翻译传统,本文也选取“苹果”之意。
④此处中文翻译参考田晓菲老师的译文,并根据古希腊原文作出改动。见田晓菲编译.萨福——一个欧美文学传统的生成[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74.
⑤此处中文翻译参考田晓菲老师的译文,并根据古希腊原文作出些许改动。见田晓菲编译.萨福——一个欧美文学传统的生成[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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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吕晓彤,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古典学方向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