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领导而死的中年男人伊凡
2021-05-17谭保罗
谭保罗
在全世界的小说家之中,我特别喜欢契科夫。他的小说《小公务员之死》,常读常新,颇有味道。大概这样一个故事:
庶务官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以下简称伊凡),在剧院里不小心将唾沫溅到了坐在前排的将军级文官身上,于是他的噩梦开始了。然而,噩梦并不是将军要报复他,比如当众扇他一巴掌或者撤销其公职并送入大牢之类,而是伊凡由于没有得到一个向将军“正式道歉”的机会,而陷入了终日惶恐的心理扭曲状态。最终,他一命呜呼了。
在小说里面,将军是无辜的,他根本没有在意被喷了一次唾沫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对伊凡的反复道歉,他非常不耐烦。第一次道歉后,将军说:“唉,请你坐好吧!让我听戏!”结果,伊凡在中场休息又跑去道歉。
小说写道:伊凡走到将军跟前,压下自己的羞怯,喃喃地说,“我把唾沫星子喷在您身上了,大人……”“够啦!我早就忘了,你却说个没完!”将军有点生气了。
于是,伊凡认为这次道歉不但没有达成效果,反而惹怒了将军,弄巧成拙,所以他还需要一次更正式的道歉来弥补。其中一个有趣的细节是:伊凡的妻子得知将军在另一个部门任职,并不是伊凡的直线领导后,松了一口气,她劝慰伊凡不要太在意。
伊凡根本不听,第二天他理好了发,换了干净的衣服,去将军家登门谢罪了。他在将军家的接待室看到了将军,但将军很忙,要接待很多客人,他们给将军送礼,拜托将军办事情。最后,伊凡终于得到了插话的机会。
可他一开口,将军便大怒,呵斥他:“滚出去!”于是,伊凡的人生结束了。契科夫写道:“(伊凡)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退到门口,出去,到了街上,一路磨磨蹭蹭地走着。他信步走到家里,也没脱掉制服,往沙发上一躺,就死了。”
按照普通人的理解,伊凡不断去给将军道歉,很可能是希望利用这个机会,和将军混个脸熟。但这篇小说的特别之处在于,契科夫一点都没有写伊凡的这种想法,而是渲染了伊凡“喷了”将军之后的心理恐惧。他总是担心,将军一有机会就会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他。因为这种恐惧,伊凡最后可能死于心脏病。
对伊凡不可思议的行为,文艺评论家的解释很多,比如反映了“沙皇统治下的基层官员的恶劣心理状态”“帝俄旧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对人心的扭曲”等,诸如此类。在我看来,这些都不得要领。如果用一种政治经济的思维方式来看,伊凡“怕领导”怕到心理扭曲的原因,很大程度来自俄国的社会结构。
沙皇时代,俄国是一种单一维度的军国主义国家,军事扩张和政治集权互为两翼,所有国民的晋升乃至生存,都必须依赖于这个军政体系。这是一种极为彻底的人身依附关系,截然不同于西欧和当时冉冉升起的美国。
因此,作为中年人的伊凡,他100%依附于这个体系,他没有任何选择的空间,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不能让领导,哪怕非直线领导对他有一点不好的印象。于是,他的行为模式变得如此扭曲。
换个角度,提出一个假设:如果当时的俄国有强大的脱离沙皇军政体系的私营经济系统,那么伊凡便大可不必这样。如果得罪了领导,他完全可以跳槽“下海”,肯定不会得“精神病”。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私营经济对沙皇政治集权最大的威胁就是“人员流动”,当军政体系的成员会有另外的职业可选项,那么必然导致这个体系对内部人员缺乏约束力。这显然是体系所不希望看到的。
契科夫的文字总是让人拍案叫绝,他是俄罗斯民族的啄木鸟。但遗憾的是,直到现在,俄国的私营经济都不怎么样。
(摘自《南风窗》)
梦 醒 时
◇ 刘 墉
有人说:“做梦是最美的,梦醒却最痛苦。”但是如果我们反过来说,则成为“做噩梦是最可怕的,梦醒的时候真感到高兴”。梦真是神妙,它能包含世上最美好与最可怕的东西,所以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无比美好的事,我们会说“美得如梦”;真正碰到大的灾祸,又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
夢是另一个世界,让我们倾注幻想、交托命运;梦是另一种真实,一下金戈铁马,倏而霓裳羽衣,又“了无痕”地消逝。
愿每个从美梦中醒来的人,都能咀嚼那份美,且使美梦成真;每个自噩梦中归来的人,都能因那可怕的一刻,而对现实的美好深深地感恩。
(摘自《萤窗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