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视域下中国扇在现代产品设计中的应用探究

窦倩倩，肖旺群，项传兵

(安徽工业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安徽 马鞍山 243032)

纵观工业设计的发展史，曾经的国际主义风格在全世界流行，但缺乏人情味，轻视了地域民族文化及其艺术审美。千篇一律的设计甚至引起了人们的反感，而将本民族特色与现代设计相融合的斯堪的纳维亚设计风格反而受到欢迎。可见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文化多元性的需求也日益提高。我们目前所处的社会环境具有以高度现代化和信息化为代表的特征，市场上大量产品所蕴含的新的思想观念的传播与国外艺术思潮的涌入，给我国的传统文化带来了冲击。随着国家大力推动文创产业的发展，关于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在现代产品中的符号化应用的研究应运而生，如张凤姣等探讨大量优秀成熟的设计及这些设计各自使用的结合方法、设计元素、设计风格，以阐述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在现代设计中的多样应用方式；魏婷从符号学的视角讨论了传统灯具所蕴含的文化思想，通过对传统灯具“形”和“意”的重构与分析，探讨传统灯具符号元素在今天的灯具设计中的应用。这些研究表明，如何保持现代产品的文化特质并将文化发扬光大是现代产品设计中需要关注的要点之一。本文以中国扇为研究对象，通过探究扇的符号语言，结合相关的符号学应用案例，总结扇符号语言对应下的设计策略。

一、中国扇的符号语言

(一)中国扇的发展演变

中国扇的历史可上溯到虞舜时代，中国也有“制扇王国”的美誉。通过对文献记载与考古材料的综合分析，可以推测出中国扇与远古植物采集、神纹文化及其鸟图腾崇拜具有渊源关系，进而可以得出扇的出现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人从自然中学习、发展自我的智慧结晶之一。

作为扇中大宗，竹扇与羽扇是较早出现的扇类。中国古代扇的种类随着工匠对于新材料的探究和技术进步而丰富起来，在竹扇、羽扇之后，又发展出一些主要的扇类，如纨扇、蒲葵扇、轮扇、纸扇、折叠扇等，这些扇类制作的选材、工艺与适用的人群和场景也有了较大的变化；中国扇的现代形制演变有魔术扇、帽扇等，这些扇子在材料、加工工艺与功用上，都与传统的扇子有很大区别，但他们仍同属于扇符号。

扇具有深厚丰富的文化内涵，并且是实用功能与艺术审美的统一，因而，时至今日仍具有很强的生命力。中国扇文化不是孤立的，它与中国书画艺术、中国传统工艺、竹文化、儒家文化思想等有着密切关系，中国扇有着鲜明的文化特征与深厚的文化底蕴，是民族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

(二)扇的符号语言浅析

1.地域性的自然符号

传统中国扇的主要设计要素有材料、工艺以及文化内涵，其物质载体主要为扇骨、扇面、装饰配件。扇骨与扇面的材料常因地取材，处理工艺又因材而异，十分倚重于工匠的经验和智慧，所以极具地域特色。正如杭州的黑纸扇、苏州的檀香扇、四川自贡的竹丝扇、广东新会的葵扇、肇庆的牛骨扇，这些扇产品地域特色分明，选材与功用亦是与当地资源、环境相关。如竹、檀木、葵叶等植物象征意义与人们对于扇的印象联系紧密，这类印象长久以来形成了扇带有地域特性的自然符号语言。

2.艺术性的图像符号

扇兼具工艺品、绘画媒材与绘画图像的多重含义。传统的扇制品是手工技艺与时代审美的结合，也是承载绘画、书法等艺术成就的媒材。现代扇产品有手工制作而成也有机器批量生产而成，同样需要与现代审美观念相结合。早在三国时代就出现了在纨扇上的绘画活动，明代永乐年间在折扇上绘画题诗兴起，进而繁衍出一种传统的艺术形式——扇面书画。扇面的绘画和书法艺术形式多样，内容与自然环境、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与扇面艺术鼎足而立的扇骨艺术通过镶贴、镶嵌、烫花、刻绘等装饰手法完成“素骨”到“有工”的转变，与扇面艺术表现形成扇符号中相映成趣的图像符号。

3.流芳百世的文学符号

扇的扇面与扇骨是绘画题诗的物质载体，扇本身也是文人墨客借以托物吟咏，表达情谊或感慨人间恩情厚薄、世态炎凉的意象，常以诗、词、赋、铭等文学创作形式展现。班固的《竹扇赋》既是证明最早的扇为竹制的史料，也是能与之相映成趣的咏物小赋；班婕妤的《怨歌行》将爱情的悲欢离合寄托在纨扇上，承载了佳人失势的幽怨。近千年来以扇为主题或是意象的文学作品赋予扇意象多重所指，使得扇与其相关的文学创作交相辉映，异曲同工。

4.多维度的结构符号

扇的历史演变在扇的形态结构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一维结构的演变体现为扇面与扇骨形态的发展，如团扇扇骨由圆形丰富发展出梅花形、海棠形等框形结构与形制多样手柄形成，扇面则与之相应；立体维度上体现为扇由非折叠结构向折叠结构的演变；随着扇种类丰富而发展出的细微结构部件，如扇须、扇钉、扇面的沿边等结构。扇骨通过手工技艺，聚头扇须、扇钉、扇面联合形成扇的稳定结构，是空间的有机结合。扇结构特色与其地域的居住环境密不可分，或纤细易收纳，或宽大利引风。地域的建筑风格也对扇的形制有着影响，如苏扇吸收了苏州园林、江南民宅等建筑元素。扇的结构与其演变也显示出人类对功能的需求与生活的关注，形成一种物理层面的符号象征。

5.历久弥新的文化符号

中国扇文化的意义建构是丰富而多元的，形成了与宫廷礼制、文学艺术和民间工艺等多种因素的重叠与交集，生发出多维度的隐喻和象征。中国扇的种类主要有羽扇、团扇和雅扇，这三种类型扇的使用群体结构映射出历史上各个社会阶层的意识形态、生活方式和审美情趣，并分别代表了宫廷仪典、文人和红颜美人的社会角色及其符号象征类型。扇子起初是统治阶级彰显身份地位与特权而使用的礼仪工具。随着扇产品的平民化，“引风用品，夏令必备之物”成为中国扇自古以来给人的常规印象。在闺中女子手中扇有“掩丹唇，障巧笑，掩曲态”之用，还可用于装饰、嬉戏、定情等;在文人墨客手中可用于创作书法和绘画后随身自用或馈赠，有着艺术名片的象征意义。扇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情趣，是民间文化的载体，并带动着编织、金石篆刻等中国传统艺术形式与扇融合，扇由实用性生活工具逐渐发展成为意蕴丰富的文化器物，也使得中国扇升华为综合性的民族艺术。中国扇作为东方文明流传到欧洲后，成为被欧洲“本土化”的东方产物之一，风行世界。扇的文化符号有时间与空间维度的发展，历久弥新，经久不衰。

二、扇在现代产品设计中的符号学应用

产品符号学由莫里斯划分为产品语构学、产品语用学和产品语意学，符号学中的产品是一种具有意指、表现与传达等类似语言作用的综合系统。现代产品设计致力于突破传统设计理论将设计对人的考量集中于人的物理及生理机能，而是将用户研究深入到人的情感精神层面。

(一)语构学角度——结构符号的再现与内在情感的隐喻

从产品语构学角度研究扇符号在产品设计上的应用，即研究组成扇符号的各子符号单元在产品质料层面的排列规律、方法，即编码规则和方法。其中，扇结构符号的物质载体主要体现为扇骨、扇面，以及它们的材质、肌理、色彩与装饰和所形成的形态，语构层次应用明确。扇符号应用在产品设计的质料层面上的要素可以是扇的多种形态、多维结构、地域材料、加工工艺或装饰工艺等。通过对扇的整体形态的借鉴和提取，引用全部或部分形态的特征，将其用作产品的造型要素与现代产品设计中的其他要素组合形成新颖的产品。例如扇的结构解构后得到的元素可以与现代产品的结构进行重新组合，得到全新的结构，赋予产品扇符号特征与联想。

图1为Llaria Innocenti与 Giorgio Laboratore两位设计师为意大利品牌Portego设计的双面镜。其设计灵感来源于团扇，镜面为镀锌钢，木质结构由手工雕刻而成，其木制的支撑底座，兼具收纳梳妆之用。该产品通过对团扇主要形态的借鉴，将其用作产品的主要造型要素，并将传统自然材料与现代材料通过工艺融合；其镜面与收纳梳妆的功能满足用户群体的需求，折射出扇文化符号中的红颜美人符号象征，扇的扇面一般是绘有图案或是不透明材质的，将双面镜代替传统扇面的反向思维使扇面有“遮朱颜”到“扇面花颜交相映”之趣，是扇符号由结构形态的再现到深层情感的隐喻的借鉴案例。

图1 双面镜

(二)语用学角度——符号语言的跨界交融创新

造型的可行性及其环境与人的关系是产品语用学的研究内容。扇符号所包含的结构功用、操作方式、适用的环境等都可以应用到产品设计的机能层面。现代产品设计中应用这些符号，可以带来产品功能的创新、操作方式的创新等，为用户带来全新的感官与心理体验，赋予产品所处环境新的内涵。

扇元素的应用方式则可以通过文化的跨界交融、功能的跨界、使用场景的跨界等来达到传统元素与现代环境的巧妙融合。如图2所示，2018年“最忆是杭州”G20杭州峰会文艺演出的数字化背景由30把扇子组成，将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别样风采向全世界观众展示。苏州扇闻名于世，极具地域特色，是能代表苏州文化的传统手工艺之一，将扇的结构语言、图像语言加入舞台设计，使得这一民族艺术突破了形制束约，配合舞台表演与全场观众进行感官交互，带来了震撼的视、听与情感体验，带来了文化的跨界交融。随着数字时代来临，各个设计领域的艺术表现形式由原来的二维呈现拓展到三维模式，由平面化走向动态化的状态，新媒体技术下的产品设计也应与时俱进，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形式。传统文化的三维性是其通过现代艺术设计顺应信息时代数字化的生存方式，将扇子这一传统文化符号的应用与新技术相结合，是实现传统元素发展的创新渠道。

图2 杭州G20峰会文艺演出背景

(三)语意学角度——同理与通感带来新的用户体验

人们的感官能接受到的刺激，如视觉、听觉、触觉等都可以归纳到产品的符号表现中。用户可观察、接触的形态结构、色彩肌理等要素构成的产品外部整体形象也是产品符号表现的物质载体。产品的符号内容则是用户接受承载产品符号表现的产品形象刺激后形成的概念及印象，即产品的语意。将扇这一符号与现代产品符号相融合则可形成新的符号表现和新的意义，即新的能指与所指。为了防止扇符号的不合理应用或是设计元素的堆积，设计时需要考虑产品的使用情境和所要传达并能为使用者所接收的信息，可以通过用户研究进行设计；考虑到使用者对产品语意的接收消化可以是直觉的，也可能是经验或思考的结果，好的编码方式可以通过同理心的设计、通感设计来实现。

总的来说就是综合应用扇的视觉要素、技术要素、操作方式、内在文化内涵等，与对产品与环境的协调性的考虑，转变成现代硬件产品的实体形态或软件产品的交互界面，使其成为信息传递的工具，使用者借此来实现与产品的沟通和交流，从而接收产品要传达的深层次文化信息。如图3所示，tag Design于2017年推出的一款应用：折扇。这一应用通过新技术手段将传统文化和现代观众联系起来：将复杂的手工制扇形制与制作程序以动态画面呈现，并配合与扇相关的史料与经典文学作品介绍，使用户点击手机屏幕即可参与工艺制作的虚拟游戏；做出线上连接用户与艺术家合作的软件，线下创造实体折扇产品并量产，实现在线下单购买的商业尝试。扇的符号语言应用要从使用者和使用情境出发考虑，明确扇这一传统元素与产品设计相结合的最佳效果是给用户带来良好的用户体验，从而使得传统文化得以为现代用户所认知、学习、传承发展和传播，进而提升产品的文化竞争力，实现双赢。

图3 手机应用软件——折扇的界面

三、扇符号导入现代产品中的设计策略

正如中国扇文化的结构由表层意义与深层意义两个层面构成，在对扇在现代产品设计中的符号学应用案例分析后，从语构、语用与语意三个角度可以分析得出扇的符号语言在设计应用中的两个分层，即物理层面与精神层面。

(一)外延符号语言与语构层次应用

扇作为器物，是实现人们某种目的的媒介和载体。扇通过地域自然语言、结构语言、图像语言等来表现其适用的环境、功能、使用方法、适用人群等物理层面内容。这些语言属于“显性”的外延层面，即符号所具有的能指特性。现代扇产品不再局限于选择自然材料和手工制作，为延长产品使用寿命、批量生产等原因，一些扇产品的制作开始采用现代材料如塑料等，图案也由印刷而成，部件由机器加工生产。将传统元素融入现代设计时，是否选用与该元素同样的传统材料或工艺这类问题总会出现，尤其是中国扇、剪纸这类手工艺价值较高的制品。扇长期以来形成的显现性符号影响仍然存在，这些语言单独使用时可能带来的效果微弱，但将这些符号语言交叉融合应用在现代产品语构中，即使采用的是现代材料或加工工艺，用户仍能体会到传统之美，进一步体会到时代交融的微妙。外延符号语言中扇的图像性符号受扇面与扇骨的创作空间与媒介制约，其艺术表现形式主要集中于二维平面，常作为装饰出现在产品设计上。随着大数据时代的来临，博物馆关于文化资源、藏品数据化的工作积极展开，随着VR与AR技术的发展，带来了良好的线上博物馆体验。跟随虚拟化进程发展，扇的图像性符号以更加丰富的形式融入设计中。

图4为笔者以葵叶的自然形态、折扇的结构为要素设计的可折叠伸缩的立式灯具。该灯具材料选用金属、LED灯叶等，其中葵形灯叶展开的大小可由用户以打开折扇的操作方式进行调整，并且叶片上可根据用户需求连接手机应用或图像数据库投射扇面书画图像或动态画面。

图4 立式灯具设计效果图(软件制作)

(二)内延符号语言与情感挖掘

扇产品通过外延语言所表现的内容向外界传递出文艺或日常、女性化或男性化等类似的感性信息，即借由产品的物理层面间接说明感性层面。内延语言属于“隐性”的内涵语义，即符号所具有的所指特性。将扇符号与现代产品相融合可形成新符号，这种新的符号是否具有文化特色和时代特色在于用户能否在使用过程中体会到隐藏在符号背后的深层文化观念与情感关怀。

扇符号并非适用于所有产品，产品设计的对象要有所选择。依托扇丰富深层的文学与文化语言，扇与同类的传统元素在文化创意产业中得以大放异彩。近年来文创产品备受市场的欢迎，同时存在着此类产品在开发设计和表现形式上的同质化现象。扇作为生活日用品，在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情感记忆，带来了情感体验。有的人对于扇的印象可能是一首诗，是书本插图里仕女手中华丽的饰品，又或是老人讲故事时不离手的“精彩道具”等。随着时代发展，扇的文化内涵和隐喻表征多重交融。因此，对于扇内延符号语言的应用，主要是挖掘用户的情感需求，如怀旧情感的精神需求、文化自豪的情感表达需求等，达到共鸣效果。

四、结语

将本民族特色与现代设计相融合的创新方法是设计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而如何在市场新趋势要求下将传统元素融入设计，又能有效保留传统文化表征与内涵，是设计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问题。本文以西方符号学为理论基础，分析中国传统手工艺品扇的符号语言，从外延语言与内延语言在设计应用中的分层出发，关注产品物理与精神层面的符号引入。这在一定程度上能为其他文化符号融入现代产品设计提供参考，为传统文化得以传承和发展及提升产品的文化竞争力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