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之路
2021-05-12海伦·桑托罗高琦
海伦·桑托罗 高琦
一个夏日的清晨,人类学家卡罗琳·乔斯特·罗宾逊在野营地醒来。这个营地位于中非共和国的热带雨林中,吼猴、非洲灰鹦鹉和蝉的尖厉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黏土气味,腐烂的霉味之中混杂着一丝可可香气。
沿着非洲丛林象踩踏而成的捷径蜿蜒而行,罗宾逊找到了位于中非共和国最南端赞加桑加保护区内的研究站。她说:“这里的气味和声音会冲昏你的头脑,让你迷失方向。”罗宾逊在一个为“反偷猎行动”提供培训和支持的组织中担任社会文化研究和社区互动的负责人。
几十年前,罗宾逊和美国普渡大学的人类学系主任梅利莎·雷米斯来到赞加桑加,沿着错综复杂的大象通道,开始了对西部低地大猩猩及小羚羊行为的研究。但是多年以来,她们从未停下脚步看一看这些小道。罗宾逊说:“作研究时,你很容易忽略周遭的环境。”2012年,她们决定开始研究脚下这些帮助她们轻松到达水源地、野营地,和采集到所需数据的小道。直到那时,她们才彻底意识到这种复杂道路网的重要性。
在去年八月发表于《美国人类学家》的一项研究中,雷米斯和罗宾逊探索了大象如何塑造景观并开辟了对研究人员、动物和当地居民至关重要的通道。雷米斯说:“它们是森林工程师。”
如今,由于偷猎大象和乱砍滥伐的恶劣影响,大象通道和周边森林的生态系统岌岌可危。如果失去这些小道,土著居民巴卡人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他们依赖这些通道在迷宫似的雨林中猎捕小动物、寻找药物及其他资源。研究人员说,当政策制定者们探讨如何继续通过保护区划分来保护大象和维护森林时,他们还应该考虑到巴卡人。“为了保护好当地生态,我们需要考虑到每个人的需求。”雷米斯说,“不仅要保护野生动物,还要保护当地居民。”
非洲丛林象是聪明的群居动物,通常三五成群地外出。与居住在撒哈拉以南非洲空旷地区的热带草原象不同,丛林象生活在密密层层的雨林中,它们的体格相对较小,行踪更为隐秘。尽管如此,它们仍是体重约达1.3万磅的庞然大物。曾经,它们在大片的非洲丛林中漫步,但由于栖息地被毁和非法偷猎,如今的活动范围只有其历史范围的25%。丛林象的确切数量很难追踪,但科学家估计,如今其总数已下跌至不足10万,而在20世纪30年代则有数百万头。
占地大约2000平方英里的赞加桑加保护区是这些庞然大物的避风港,这里可容纳约4000头大象。每天,大象会从森林的果树间出发,来到一片开阔的水源地——一个被当地人叫作赞加村或大象村的地方,那里的水富含矿物质。皮糙肉厚的大象们踏平地面、推倒树木,开辟出了数千英里长的通道。保护区内的一切,从丛林水牛到小型啮齿动物,再到游客与部落居民,都是这些道路的使用者。
行为生态学家、慈善机构“非洲之象”的创始人兼负责人凯特·埃文斯表示,在踩平泥土的同时,“园林设计师”大象,还开发出栖息地和干旱时的水源地,为其他物种获得重要资源提供了黄金通道。此外,它们进食大量的水果,并通过粪便散播种子。如果没有它们,许多种类的树木会失去散播种子的渠道。像氮这样的营养素也通过大象的粪便进行分配——它被集中到较小的区域,从而限制了未来植物的生长。否则,道路将会杂草丛生,并严重影响其它动物获得水和食物。总而言之,森林结构和生态将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巴卡是居住在该地区最古老的族群之一,这些大象通道也是他们的通道,是其文化和生计的组成部分。口述历史表明,巴卡人沿着大象通道穿行,以寻找食物、资源和药物,去邻近的村落跳舞、交换婚姻伴侣。他们的大象猎人——图马,也会利用这些通道在整个森林中来去自如。
2012年,研究人员采访了七名巴卡男性,以获取有关图马的更多信息。化名为“卡莫”的巴卡男子对研究人员说:“我就是大象,大象就是我——你也是大象。”他边说边举起双手,两只手像大象的耳朵那样拍打着头。根据卡莫的说法及雷米斯和罗宾逊的研究,大象是“有着复杂情感、社交生活和自主意识的生物,是智慧超群且令人敬畏的对手,是支撑人类族群的可观的肉食来源”。
图马说,在传统的狩猎大象的过程中,守护猎人的“森林精灵”引导他们沿着大象通道前行。他们会沿着这些通道走两到三天,直至找到一头大象,然后用长矛将其杀死。接着,他们会与其他村落分享这些大象肉。
如今,这种古老的关系正受到威胁。由于偷猎象牙愈发猖獗,非洲丛林象的数量在不断减少。因此,在整个中非共和国,猎杀大象都是非法的,图马也不能再猎杀它们。此外,数十年来,随着赞加桑加各个小村落的人口不断增长,巴卡人和其他族群依赖的小猎物及各种资源变得紧张起来。20世纪70年代,巴卡人离开了雨林,搬进了村庄,以寻求谋生机会和资源。1990年赞加桑加保护区成立后,保护区条例规范了丛林内部的活动,狩猎区域仅限于划定的189平方英里之内。这限制了人们去往其他狩猎区域,即某些巴卡居民曾经追踪小猎物(包括小羚羊和豪猪)的地方。
“当我们的祖先进入丛林捕食动物时,没有人驱逐他们。”卡莫对研究人员说,“现在我们待在丛林之外,待在局外人的地方。我们一无所有。”
罗宾逊和雷米斯希望能在接下来的生态保护探讨中考虑到巴卡人的需求。研究人员支持像喀麦隆政府对待当地土著居民那样,制定有巴卡人参与讨论的赞加桑加管理条例。雷米斯说,这样可能会允许他们更自由地进入丛林保护区内目前被设为禁区的大象通道。
目前,该小组正在努力与当地的政策制定者交涉,以制定新的条例,但这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博弈。雷米斯解释说,西方的保护理念通常只重视大象这样倍受关注的物种,并不关心靠这些物种生存的人们。英国杜伦大学名誉董事、巴巴里猕猴宣传与保护组织的创始人西恩·沃特斯说,这是因为西方的保护意识起源于殖民主義。许多人在作出保护决策时,都会轻视或无视当地居民的意识形态和需求。
沃特斯注意到,如今大家也开始乐意探讨他们这个领域的帝国主义根源了。但这是一个艰难且费力的过程。“这很不舒服,而且痛苦。”她说,“这很难,因为你每天都在和自己的偏见作斗争。”
15年前,在赞加桑加保护区的深处,罗宾逊与两位巴卡同事沿着一条大象通道前行,她需要为自己的博士研究收集关于小羚羊的数据。突然,她收到了一个无声的信号:前面有大象。那是一头母象和它的幼崽。他们不想打扰具有巨大冲击力的庞然大物,便静静地坐等了两个小时。最终,大象继续前进,它们的大脚将其祖先创造的道路踩得更为平坦。
“大象通道为人们提供了另一种思考方式。”罗宾逊说,“与自然环境和谐相处才是森林保护的基础。”
[编译自美国《史密森尼》]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