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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姆齐先生的影子

2021-05-12张艳

中国民族博览 2021年5期

【摘要】弗吉尼亚·伍尔夫提到《到灯塔去》,曾写到:“这部作品将是相当短的;将写出父亲的全部性格;还有母亲的性格……但是,中心是父亲的性格。”的确如此,《到灯塔去》全篇所有人物都几乎以拉姆齐为中心,他的一言一行牵涉着所有人的神经、目光。拉姆齐夫人在世时,他是夫人心中的焦点;夫人去世后,这种影响力依旧存在,此时,他又成为詹姆斯、凯姆、丽莉所关注的对象,并且直接影响大家的情绪、思维活动,整个故事在对拉姆齐的注视中展开。虽以拉姆齐为中心,但拉姆齐自己的声音几乎没有显现,反而拉姆齐夫人的声音得到了充分的显现。事实上,拉姆齐已经内化为了拉姆齐夫人精神内核的一部分,他存在于拉姆齐夫人的精神内核里,参与着她的思想和情感,成为拉姆齐的影子,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始终无法摆脱一种从属关系,她是拉姆齐的夫人。

【关键词】到灯塔去;拉姆齐夫人;话语权威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05-196-03

【本文著录格式】张艳.拉姆齐先生的影子——《到灯塔去》拉姆齐夫人形象分析[J].中国民族博览,2021,03(05):196-198.

一、无名的夫人

小说中每一个人物,大到主人公,小到偶尔出现的次要人物,都有各自的姓名,唯独文本中的一个主人公没有自己的真实姓名,然而这个主人公却结构着小说主体,是推动小说情节进展的核心人物,一度构成拉姆齐先生与儿子詹姆斯之间争夺的焦点,甚至是或明或暗影响着丽莉的精神选择走向,这个主人公就是没有自己名字,以丈夫名字命名的拉姆齐夫人。

有关拉姆齐夫人的历史,只是她自己在抱怨英国菜做得不好时回顾自己作为意大利母亲家族历史时有所提及,对具体的她作为一个个体生命的代表,拉姆齐夫人的真实姓名却一无所知,从始至终只是以拉姆齐先生的妻子“拉姆齐夫人”的符号呈现在整部小说中。从侧面反映了拉姆齐夫人作为人的独立主体性的缺失,依附于拉姆齐的存在。作为依附于拉姆齐的存在,拉姆齐夫人身上深刻打上了拉姆齐的烙印,她是拉姆齐在家庭生活中实际话语权威的代表,传递的是拉姆齐的声音,从人物登场之始就处于无声状态。

二、言语的规训

拉姆齐自我标榜的所谓勇敢、真实、毅力的品质通通都是建立在家庭这个局部范围内对妻儿的言语攻击之上,嘲弄妻子的烦恼、满意于儿子的失望、得意于自我的精确判断。拉姆齐通过言语压制、打击拉姆齐夫人,使得拉姆齐夫人自觉默认自己能力低下。不配给对方系鞋带的卑微处境,已经内化为拉姆齐夫人的精神内核,即使有了不满的感觉,“但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用语言把它表达出来:她不喜欢感到她自己比她的丈夫优越,即使是在一刹那间也不行”[1]。拉姆齐夫人总是觉得拉姆齐对于世界更为重要:“大学需要他、人们需要他,他的讲座和著作极其重要”;“在他们两人之中,他是无可比拟的更为重要的一个;她对于世界的贡献,和他的贡献相比,是微不足道的”。[1]在拉姆齐的压制下,拉姆齐夫人已然失去表达自我的能力。不敢直接通过自己的声音表达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得通过叙述者间接表达。拉姆齐夫人不敢真实表达自我,集中表现在对明天是否能到灯塔去这个问题的判断上。

与拉姆齐、查尔士·塔斯莱等掷地有声的观点表述相反的是拉姆齐夫人表述自我时的不自然状态。在明天是否能到灯塔去这个问题上,拉姆齐夫人明显是站在儿子詹姆斯这边的。但她以一种微弱的语气在陈述“但是说不定明儿会天晴——我想天气会转晴的”[1],以否定的语气表达肯定之意,本身就削弱了肯定的意图。此外还对自己的观点加以补充说明:她自己觉得如此。同时一面还不耐烦的轻轻扭直她正在编织的袜子,通过借助这个小动作来掩饰她表达观念时的不自信。不像拉姆齐那样斩钉截铁的抛出自己的观点:“明天晴不了”,体现了拉姆齐夫人的迟疑心理:想反抗,但又害怕,只好以补充说明的形式加以呈现,以自我贬低的方式体现自身的智识低下,提醒大家这仅仅是她自己个人的看法,这是一种谦卑谨慎的表现,以此来获得掌控言语主动权一方的怜悯与谅解。

此外,之所以会表达与拉姆齐不同的见解,不是因为她自己根据什么实际情况做出的判断,只是因为她明白儿子特别想去,不想让詹姆斯失望。当查尔士·塔斯莱测试风向支持拉姆齐的看法时,拉姆齐夫人想道:“这个人真讨厌,他又在重复拉姆齐先生说过的话,那会使詹姆斯更加失望。”[1]与拉姆齐夫人唯唯诺诺表达己见不同的是“明天不可能到灯塔去”查尔士·塔斯莱再次直接抛出自己的的观点。而此时,拉姆齐夫人已经完全失声,只是在想“真的,他也该说够了!她真希望他和丈夫继续谈天,别来打扰她和詹姆斯”[1]。借由叙述者来表达她自己的观点。除了隐晦表达到灯塔去这个问题外,其会触怒丈夫拉姆齐的问题依旧不敢加以表述。诸如家庭温室屋顶的修理费、他著作的实际情况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为免引起拉姆齐的不快,她总是不得不违背事实,把这些她感知到的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而这些问题的揭露,大多借由叙述者间接表现。

与无法表达自我观点相反的是他将丈夫的言语奉为圭臬。尽管众多的宾客给拉姆齐一家本就艰辛的生活增添新的困难,除了经济压力还扰乱了生活秩序:“她邀请了太多的客人,甚至别墅里都住不下了,不得不把一些客人安置到城里去。”[1]孩子们喜欢清净独处的生活。可是就因为拉姆齐曾说这些追随他而来的年轻人“才艺超群”,而且他们是追随拉姆齐来的崇拜者,所以尽管有些人表现得极端愚蠢,诸如几乎受到所有小孩嘲讽的查尔士·塔斯莱,“露丝讥笑他;普鲁嘲弄他;安德鲁、杰斯泼和罗杰挖苦他;甚至那条掉了牙的老狗贝吉也咬过他。”[1]成为众矢之的,但是拉姆齐夫人依旧将查尔士·塔斯莱之类的追随者们置于她的卵翼之下,对他们爱护备至。

三、声音的控制

拉姆齐无时无刻不参与到拉姆齐夫人的精神控制之中。和查尔士·塔斯莱外出的路上经过码头,看到处于朦胧的烟光雾色中的海湾美景时,都会立即反应过来,“那正是她丈夫所最喜爱的”。摆脱不了时时刻刻丈夫令人窒息的影响,此时,看到美景后的欢愉也悄然消失,她的眼睛变得更加灰暗了,并且沉默了片刻。甚至在屋内陪伴詹姆斯的过程中,拉姆齐夫人都在時刻关注着窗外的各种声音:丈夫和客人们的谈话声、孩子们的玩闹声、拍打海岸的浪潮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于耳际。

其中她最为关注的声音就是拉姆齐先生和客人们的谈话声,她关注着每一个语调的轻微转变,这个声音无疑具有极强的权威性,拉姆齐夫人通过感知它来判断拉姆齐先生的情绪变化;它也左右、主宰、控制着拉姆齐夫人的喜怒哀乐,“她听到了某种有节奏的声音,一半像说话,一半像吟诗;她的丈夫一面在平台上来回踯躅,一面发出某种介乎感慨和歌咏之间的声调;她的心情又感到宽慰了,他肯定一切都恢复正常了”[1]。拉姆齐夫人深谙拉姆齐先生的每一种声音特色,已经将拉姆齐先生的每一种声音都印刻在脑海里,并且形成条件反射,她深刻明白每一种声音背后所蕴含的情绪反映,那种规则的、单调的、机械的、有节奏的声音是拉姆齐先生心态平和的象征。那种突然的、猛烈的声音则会使她瞬间提心吊胆,并且害怕有人是否会听到这不和谐的喊声。

可以说,这些充斥于她耳际的声音充满了拉姆齐夫人生命的全部,她的日常被以拉姆齐先生声音为核心的各种声音所吞噬、淹没。拉姆齐夫人已经完全失去自我,外界的声音填补了她空虚的生活,那核心声音来自规制她的拉姆齐先生,她通过这声音首先确保拉姆齐先生的存在,其次是拉姆齐先生的情绪反映。拉姆齐夫人之所以这么关注拉姆齐先生的声音是因为这声音搭建了拉姆齐先生在外的形象。拉姆齐猛然间大声喊叫式吟诗的声音在拉姆齐夫人耳际强烈震响,“使她提心吊胆地转过身来环顾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听见他的喊声。”[1]当她发现只有莉莉在场时,她很高兴,这是一个无关大局的小人物,并不会对她丈夫光辉形象形成多么大的影响。拉姆齐夫人极为重视丈夫的外在形象,并且自觉维护拉姆齐的外在形象,她不安于丈夫不管不顾奔到她那里在公众面前求助于她,她害怕这会让大家误解为他依赖于她,她也不喜欢感到自己比她的丈夫优越。因为事实并非如此,拉姆齐是那个无可比拟的最为重要的一个。

四、精神的规制

拉姆齐夫人完全失去自我,“既然她是一位女性,自然而然地他们就整天来找她:某人要这个,另一位要那个;她经常感觉到,她不过是一块吸饱了人类各种各样感情的海绵罢了”[1]。拉姆齐夫人已经自觉接受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的角色,那就是做好被别人索取的准备,这种索取是无尽的,有的是有形的物质形态;有的则是无形的精神形态,无形的精神形态索取更是常态,以至于她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一块饱吸各式情感的海绵,这是作为被动客体存在的感受,以此应对外界的各种情感需求,尤其是拉姆齐反复无常的情绪变化。

当拉姆齐被撞见使他羞愧和狂热的不合规范的吟诗后,他急躁、羞愧,猛然关上了他私室的门,发出“砰”的一声。这声音使沉思中的拉姆齐夫人猝然惊醒,下意识的她知道这是拉姆齐发出的声音,一种灾难的惊慌感席卷了她的心头,激活了长时期盘踞在她头脑中的两句话“出了什么事儿,谁又闯祸啦”,这两句话是为拉姆齐经常性的情绪爆发形成的。“直到他走近眼前,她才明白(那句诗的简单的韵律,在她的头脑中自动地对偶)”[1],暗示拉姆齐夫人精神常处于紧绷状态,时刻保持高度警觉。

拉姆齐夫人熟知拉姆齐情绪反映的每一个细节,发生在拉姆齐身上的每一種细微的变化都在拉姆齐夫人时刻警觉之下。“她无论如何不会在此刻和他攀谈。从他避开去的目光,还有那些他个人的怪僻行径,从这些熟悉的信号之中可以看出,他好像要把自己隐藏起来,躲入一角不受侵犯的地方,好让自己在那儿恢复心理上的平衡:她心里明白:他被人激怒了,惹火了。”[1]叙述者以戏剧式反转的方式表现出拉姆齐的极端自私,开头以重重否定的方式猛然指出拉姆齐夫人坚决态度,营造一种非比寻常的声势,事实上,并非是拉姆齐夫人不想和拉姆齐先生攀谈,而是拉姆齐夫人通过推理判断得知拉姆齐已经自我隐藏,不愿和谁交流。

詹姆斯显然也感受到了拉姆齐对他母亲的强烈影响,尤其是声音,他痛恨自己的父亲,“最痛恨的是他父亲情绪激动时颤抖的鼻音,那声音在他们周围振动,扰乱了他们母子之间纯洁无瑕、单纯美好的关系”[1]。她的母亲时刻关注着拉姆齐的一举一动,尽管他想方设法要把母亲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但无济于事。因为他发现,“他的父亲脚步一停,他母亲的注意力马上就涣散了”[1]。

五、结语

掌握话语权威的拉姆齐先生一方面在压制拉姆齐夫人,另一方面也将拉姆齐夫人塑造成了他自己的影子。“她们主动自觉地把男性强加给她们的价值标准内化为对自我的要求准则”[2],将拉姆齐看作她生活中的上帝,时刻关注拉姆齐的一举一动及情绪变化,毫无底线的提供情感抚慰,抹煞自我的独立性,维护着他在外界的光辉形象。

参考文献:

[1][英]弗吉尼亚·伍尔夫著,瞿世镜译.到灯塔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姚思梦.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女性主义思想及其小说《到灯塔去》[D].青岛:青岛大学,2018.

作者简介:张艳(1993.10- ),女,汉族,山西省宁武县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外文学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