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镜像中的文化面相(二十五)
2021-05-08古北
古北
“打工”一词传自香港,随着改革开放的如火如荼而变得流行,原意为“受雇于人”,后多指离乡背井到外地工作或从事劳累体力活。“打工仔”们所抱怨多在收入低微,以及那些排解不掉的“没有烈酒没有九月九”的乡愁。因“仔”字自带的年轻光晕、社会多劳多得的许诺、赚到钱就回家盖房子的期待给打工生活的疲惫以光明。“打工仔”几乎没有意识到“坐稳了奴隶”之类的魔咒,而到了“打工人”这里,他们则是主动地认领了打工宿命的无可奈何。如果说“打工仔”是被动的命名,那么“打工人”却是积极地进入这种身份的称谓。他们将使用已久的几乎毫不新鲜的“打工”标签系牢在自己的脖颈,以一种对自我状况识别的敏锐和解嘲的恣肆,翻新了“打工”一语。“打工人”的流行更在于扩充了打工者的涵盖面,使得衣裳不用沾上机油尘土而保持外貌光鲜的脑力劳动者也被“俘获”在打工大军之中,于是,除了社会比例甚少的“福报人”(食利阶层),几乎所有的劳动者都可以“打工人”自许了。“一夜之间”,还做着主导自我人生美梦的人们,在“打工人”“搬砖”对眼球频繁的冲击下,似乎忽然感受到被遮蔽的苦楚——收入越来越“难望”的房价、先富者的“凡尔赛”、激动人心的“后浪”鼓吹、疯狂的“内卷”等等混溶发酵所形成的烟雾,竟是“社畜”可能终其一生都穿越不得的帘幕。
但是,“打工人”惯会自我修复……痛定思痛,为了实实在在的一口饭,每天清晨还是努力为自己鼓劲,那些戏谑所称的“钢铁意志”始终与“996”的潜能同在。表面阳光充足,实则甘苦自知的“打工语录”,精神资产可圈可点,是人们坚毅胜却无奈的写照。笼罩于打工生涯的凄迷,其实很難说清是“打工仔”还是“打工人”更甚。毕竟“打工仔”多出寒门,也难以冲破低学历的严限,而“打工人”或有高知高识,但如今却再难分享发展的红利。时代洪流之中,逐渐拉大的贫富差距造成的落差幸而没有截断“打工人”心灵的前景,逐渐凝固的生活也没有降低他们道德的活性,在网络诸多语境里,“打工人”的形象还有着一种在正道中的明媚,他们的声援或声讨往往构成网络的主音。这种正直的秉性认知延续的是劳作者才是实心人的世理。或许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束缚的“打工人”,不再被神话鼓动,显得安常平和,能看到事情的缘由,更令人可信。
不过“打工人”即使有语录强心,却仍可能在以脑力和体力兑换物资的途中,慢慢拒绝热情。事实上,更多的人关心的是生存下去——打工的苦还远不至于摧毁一切,也就是生活不是吃不吃苦的问题,而是接下来还有没有机会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