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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报私仇:李宗仁整治国民党中央大员

2021-05-08

文史博览 2021年3期
关键词:军粮陈诚李宗仁

1941 年,李宗仁的第五战区在湖北随县一带强征军粮,造成鄂北数县民不聊生。

时任国防最高委员会军法部执行总监的何成濬(1882—1961)根据家乡父老的请求出面干预,但结果不仅未能制止,反而更加激怒了李宗仁,李以中央官员理应带头支援抗战为由威逼何家出钱缴粮,何家将当年全部田地收入上缴后,李宗仁仍不罢休。

何成濬为表示清白,拟将全部田产交给老家县府代管,李根本不予理睬,无奈之下,何成濬只好直接报请蒋介石批准,蒋表态后事情才告平息。

从表面上看,这是李宗仁与何成濬之间因积怨衍生出来的纠葛,但从中可以看到国民党内部派系林立,相互之间明争暗斗,暴露出国民党中央与地方,军队与百姓之间的尖锐矛盾。为此,笔者查阅了大量资料,了解到此事的经过始末,整理成文,以飨读者。

何成濬出生于湖北随县厉山镇,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第五期,同学中有阎锡山、孙传芳等,早年经黄兴介绍成为最早的同盟会会员。1928 年蒋桂战争爆发前夕,时任北平行营主任的何成濬奉蒋介石密令,策动驻扎在唐山被白崇禧收编的唐生智旧部打出“拥唐倒白”旗号,白崇禧措手不及,只带着十几个亲信从天津仓皇出逃。1930年的中原大战,何成濬是蒋介石军事集团的重要成员,曾与李宗仁的桂系军队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因此桂系上层与其积怨颇深。1938 年武汉失守,蒋介石罢免了何成濬的湖北省主席与武汉行营主任职务,让他当了没多少实权的国防最高委员会军法部执法总监。而李宗仁经过台儿庄战役、武汉保卫战、随枣会战等几场大战后,名声大振,成为拥兵自重的第五战区司令长官。五战区司令部驻守湖北的老河口,何成濬的老家随县就在其势力范围之内。

何成濬

1942 年1 月,国民党元老、湖北人居正受国民政府委派赴两湖前线慰问将士。回重庆后,居正专门到何成濬办公室反映了李宗仁部队在鄂北一带强征民粮,导致百姓家无存粮,怨声载道,引起地方动荡不安的情况,要他这个执法总监设法制止。按当时军委会的规定:军粮应由地方政府统一征购,然后再按一定标准配发给军队;或由军委会军粮局发放派购证,让军队在驻地如数代征。第五战区的部队强征军粮既没派购证,又不给钱,明显违反了军委会的规定,作为军法部理应过问,并责令改正。不过何成濬深知李宗仁的脾气,绝不会买他这个无多少实权的执法总监的账;但湖北老家连续两年遭受严重旱灾,乡亲们度日艰难,自己撒手不管则于心不忍。于是,他与几个重庆官场的湖北老乡商量出一个变通办法,以“湖北旅渝同乡会”的名义给李宗仁发去电报,委婉地劝其节制一下部下,以免扰乱百姓,导致时局动荡。

电报发出后一周,湖北省主席陈诚的特使沈成章赶到重庆,受陈诚委托宴请何成濬、居正、徐清泉等湖北籍的头面人物。宴席上沈向他们透露,前几天省政府的人在老河口拜见李宗仁时,李当场骂道:“湖北人向来不团结,无三人能共事,焉有同乡会在?湖北人算什么东西?抗战数年,湖北有几个总司令?几个军长?对国家有何贡献?”何成濬等闻言无不气得浑身直抖,知道这是李宗仁收到电报后的反应,不但不买账,还公开嘲讽,可在座的谁也奈何不了他,只得怏怏而散。

抗战时期的李宗仁(左)与白崇禧

陈诚是蒋介石的亲信,与桂系本来就有怨隙,如今李宗仁的部队在他的地盘上强征军粮,根本不把省政府放在眼里,他想让鄂籍的中央大员们出头说话,制止李宗仁的横征暴敛,一旦饥民闹起事来自己也好推卸责任。因此,2 月7 日,陈诚又给何成濬发来一封长电,声称:“五战区各县,去岁因旱歉收,民食不足,军队复强派勒索,人民受害惨烈异常,29 军在襄阳、南漳到处抢粮,殴打区、乡长,并夺取省府所征实物。人民纷纷出逃,自缢及饿死者,襄阳一地已查明54 人……各军不按手续,不问情况,续抢各区保拨粮,既不给价,又不给据,人民痛苦不堪,自杀或逃避者日有所增……”

2 月11 日,军委会召开高级军事会议,蒋介石到场。会议中间何成濬站起来宣读了陈诚的电报,促使会议当即作出决定:由军政部电饬各战区军粮局,不得滥发派购证搜刮民粮,再次强调各地应征之粮数由各省政府统购统分;同时电令第五战区搜刮最凶狠的29 军移驻长江南岸。2月13 日,湖北籍的第五战区政治部主任徐会之悄悄来到重庆,向何成濬透露内幕:29 军因前一段时间搜刮的军粮库存太多了,接到调防令后短期又无法转卖掉,让第五战区出面申请延缓调防江南的时间。何成濬马上将情况报告给军政部长何应钦,何应钦很快就将掌握的情况向蒋介石做了汇报。此刻正处于抗战最艰难的阶段,蒋介石担心的是杂牌军借征粮狂掠暴敛,激起民变,导致大后方动荡不安,立即下令由军委会立案调查。2 月14 日,军委会特派员晏道刚中将动身前往老河口,临行前他专门向同乡前辈何成濬请教应对策略。何对此事并不抱多大希望,嘱他详加调查,据实呈报,看最高当局如何处理。

3 月1 日,何成濬收到随县县长孙慕风的专函,说随县除了供养5 个师的部队粮草外,还要向第五战区交缴19 万石军粮,民不聊生。信中希望这位本县出去的中央大员想办法。而何却有苦难言,最后他以个人名义给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曾是自己下属的孙连仲发了封电报,劝他好好节制部队,也算是对家乡父母官的交代。

当年的5 月,军委会特派员晏道刚一返回重庆,便向何成濬报告了第五战区拒绝配合调查的情况,还带回李宗仁对何成濬的污蔑。就在调查期间,李宗仁的参谋长王鸿韶在一次湖北乡绅名流参加的报告会上公开指责:“鄂北尚有存粮。有一鄂北人在中央颇负重责,其家中存粮不肯交出来,反而到处批评征粮不当。”当时鄂北在中央任职的只有何成濬,一个中将参谋长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指责二级上将,这既是对何成濬个人的挑战,也是对军委会调查组的蔑视,李宗仁那桀骜不驯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何成濬以足智多谋,能言善辩出名,早年曾劝说孙传芳对吴佩孚的失败坐视不管,使北伐军顺利攻克长沙、武昌;还出面成功说服直系军阀张宗昌手下大将徐清泉、孙殿英等人率队归顺,使蒋介石没费一枪一弹就收复了京、津等地,被誉为“民国第一谋士”。他审时度势,认为自己对桂系军队的狂掠暴敛劝说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引火烧身,不如转向救济援助。于是通过“湖北旅渝同乡会”向海内外湖北老乡募集到赈灾款50万元,交给省政府用于救助;又动员随县籍的富商朋友叶某向县府捐赠一批钱粮,用于渡过难关。

可李宗仁并没有这样好说话,他暗中指示驻随县的部下大幅度提高何成濬家里的征缴数额,非搞得他倾家荡产不可。何家在随县厉山镇也算个大户人家,1918 年分家时何成濬名下已有可观的田地,每年可收租米700 多石,平时都全权委托侄子何槐青代为管理。1942 年,驻随县的第五战区部队将何成濬名下的700 多石租米全部收缴后,还逼其侄子四处借贷4 万多元现金抵充军粮、派夫的钱款才肯罢休。何槐青再也不敢替叔父管理田地,他就近赶到恩施的湖北省政府,找到在陈诚手下任少将参议的堂兄何懋周,要求物归原主。何成濬在1943 年4 月3 日的日记中写道:“懋周儿来电告,原籍随县田产,因全部收入不足以供应军粮、马粮、派夫等,现无人肯代管理,要我赶快定夺。”对此何成濬感慨万端,在4 月5 日的日记中发出了对驻军横征暴敛的愤懑。

愤怒之余,何成濬做出了将自家全部田产移交给随县政府代管,所有收入悉数归公的决定,以断绝李宗仁报复勒索的借口。他随即将自己的决定电告随县县长,并抄报湖北省政府备案。本以为家乡政府会对他的吩咐立即执行,不料电报发出多日杳无音信,半个月后陈诚才回了份短电:“已仰体尊意,遵嘱转饬随县政府遵照指示办理具体。”

一个月后,何成濬收到侄子何槐青的来信,除了告知去年租粮全部上交和挪借4 万元一事外,还说县政府怀疑叔父名下的田地远不止年收租700 石,令其将佃农姓名、押租数量详细造册呈报,清点时有区、乡长在旁监督,亲友须具结连坐。一个小小的县长胆敢兴师动众地清查现任中央执行委员、陆军上将的家产,并对其亲属指手画脚,没有人在幕后操纵撑腰是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所以何成濬在当天的日记中大发感慨:“现时中央之权威大减,暴军糜烂地方,鱼肉人民,已成家常便饭。”

何成濬随即给侄子发电说省政府已经同意,让他主动将有关账簿名册交到县政府;又给在随县办公的湖北省第三专区行政专员曹勉青发电,请其督促县政府落实。做完这一切,觉得不够踏实,若李宗仁硬是不准随县政府接受怎么办?他又给蒋介石呈送了报告。好在蒋介石对何、李之间的宿怨也了如指掌,知道是李宗仁公报私仇,有意发难;并清楚何成濬的为人,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不会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方式来求他的。蒋介石吩咐侍从室以公开复电的形式表明自己的态度:“何军法总监雪竹兄勋鉴:五月五日法(32)书渝字第29 号报告悉。吾兄毁家纾难,义同昔贤,体国之忠,自奉之约,良用嘉佩!至外界无谓蜚语,望勿介意也。”

既然委员长都明确表态了,李宗仁也不好再进一步威逼。至此,何成濬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其实,国民党内部派系林立,由来已久,即使在全民抗战的关键时期,相互拆台,勾心斗角的现象仍屡见不鲜。试想,连何成濬这样身处权力中枢的亲信要员都对国民党的统治失去信心,蒋家王朝岂有不垮台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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