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众到玩家：论互动视频的演化路径

倪泰乐 陈应双 吴金龙

摘要：随着通信技术的进步与提升，视频行业步入高速成长期。其中，一种将观众互動与影片叙事相融合的视频形式受到广泛关注。这种以剧情参与、体感交互为主的视频形式，不仅为观众带来截然不同的观看体验，也正逐渐应用于国内外的影视制作中。本文介绍了互动视频的概念与现状，指出互动视频的基本特征，并就互动视频的长期发展做出系统性分析。

关键词：互动视频 互动影视 非线性 《他的微笑》

随着受众信息获取方式和审美偏好的变迁，信息传输逐步从图文内容转向视频蓝海。这种变化既体现在电视电影、游戏动漫等核心产品中，同时也延伸至以快手抖音短视频、自媒体VLOG、电商直播为代表的新兴市场。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络视频用户规模达9.27亿，占网民整体的93.7%。在用户体量接近饱和的基础上，如何深耕细分领域、拓展商业逻辑、实现多方共赢，是当前视频行业必须面对的现实考验。近年来，一种“可以玩”的互动视频闯入大众视野。观众不再是单向的视频内容接收者，而是通过会话、选择、游戏左右剧情走向，变成一名视频参与者。这种通过分支剧情、视角切换、画面信息探索等交互方式，为用户带来颠覆式观看体验的视频模式，被称为互动视频（Interaction Video）。

互动视频最早来源于国外。1966年，捷克导演拍摄了历史上首部互动影片《自动电影》。该片强调“用户至上”的理念，关键的剧情节点由观众自行选择，从而决定影片最终走向。鉴于技术条件的缺失和剧情设计的单薄，这种视频模式并未获得认可。随后，互动视频经历了漫长的沉寂期。2018年，《黑镜·潘达斯奈基》上映。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开启“上帝视角”，同一部剧集最多可以解锁12个结局，这一影片将互动视频推向风口。这种沉浸式体验同样为国内视频行业带来了启发，主流视频平台腾讯、优酷、爱奇艺、哔哩哔哩、芒果TV纷纷涉足互动视频。其中，由爱奇艺制作的我国首部互动影视剧《他的微笑》，曾一度引发观众解锁不同结局的热情，一剧多刷成为常态。2019年9月6日，《互联网互动视频数据格式规范》的出台，进一步规范了互动视频相关术语、数据格式以及制作标准，我国互动视频正式从实验阶段向产业化迈进。

一、互动视频的基本特征

互动视频在技术手段赋能下，为受众交互参与、影片叙事策略以及视频制作方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1.重新定义“观看”行为，受众深度参与。互动视频极大地提高了观众的主体地位，使他们不再被动接收，开始介入视频环境，成为主导剧情发展的重要角色。在互动剧《他的微笑》中，剧集为女主人公提供了21种选择，观众每一次的决定都会引发不同的关联情节，为剧集走向提供了极大的多变性。观看行为被赋予了决定权，剧集也只有在观众参与的基础上才能最终完成。如此一来，观众的主观能动性被充分调动，其参与视频的沉浸感与满足感也获得极大提升。此外，互动视频不是滑动屏幕、选择方向这些表层意义的互动操作，其更强调展示不同环境下的价值观选择，在身份代入下产生更多思考。同样以《他的微笑》为例，当女主人公面临突发状况时，选择“独立解决”通常会迎来比较好的结果；相反选择“求助男生”则会发生好心办坏事的窘境。实际上，每一个选项背后均蕴含着创作者自身的价值观念，观众通过与创作主体的交锋，最终作出科学的判断。

2.线性转向非线性，释放内容空间。目前，常见的互动视频剧本结构分为分支剧情结构、视角切换结构和画面信息探索结构。不同的剧本结构或有交叉，为互动视频释放出更多的叙事空间。常见的互动视频均采用分支剧情，又称树状结构。观众在剧情链条的不同节点做出选择，任意一个选择则会对应不同事件，以此构成完整剧情。著名的《黑镜·潘达斯奈基》就拥有超过150条的剧情分支。视角切换结构指的是在不改变剧情发展基础上，设置包括主角、配角、第三方在内的多视角立场，丰富观众感受。这种模式有效地解决了以“第一视角”为主的视频呈现，让每一个人物都变得立体完整。画面信息探索在以探险为主的影视剧中十分突出。其直观地提供物品信息，观众通过搜集线索，推动剧情一步一步开展。这些剧本结构突破了传统视频设置单一的问题，促使观众开启“上帝视角”以解锁不同结局。

3.制作水准工业化，科技属性显现。尽管互动视频的发展尚处于初级阶段，但从现有面向市场的互动视频来看，其制作方均为背景深厚的流媒体公司。国外的Netflix、国内的“优爱腾”，这些公司将编剧、拍摄、制作、发行、推广等不同环节进行整合，形成了成熟的视频生产生态，体现出互动视频的高门槛。目前，科技被视为互动视频的关键因素。互动视频不仅支持网页端和移动客户端，提供点击、拖拽、绘画、语音等多种交互方式，同时向人脸识别、虚拟现实等领域拓展。《隐形守护者》是一部在Steam游戏平台上热议的互动影视游戏。其结合了专业的影视表演，所有场景均为实拍影像，仅光影配乐便营造出险象丛生的紧张气氛。与此同时，制作团队提供了剧情走向、点选按钮、滑动鼠标三种参与方式，制造出牵一发动全身的影像魅力。总之，科技赋能之下，互动视频的表现形式更具代入感，真正做到了使观众身临其境。

二、互动视频的发展瓶颈

尽管互动视频为视频行业带来了新的思考，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其整体仍处于形式大于内容、噱头大于商业价值的阶段。即便在被称为“出圈之作”的《黑镜：潘达斯奈基》中，观众互动与剧情逻辑之间依旧会产生大量冲突，影响影片的最终评价。综合来看，互动视频在以下四个方面问题重重。

1.内容结构套路化，视频质量不高。互动视频作为一种全新的视频形式，提供了截然不同的观影体验。然而，互动视频的本质是利用新技术进行内容输出，与观众互动的目的也是辅助剧情推进、丰富观看感受。如果忽视文本创作的内在逻辑，所谓的多线性结局就会陷入无意义的重复展示，最终导致互动视频肤浅化、套路化，从而失去剧情的吸引力。恋爱养成剧《他的微笑》虽然是国内互动影视的先行者，但该剧中不同人物之间缺少必然的联系。在人物设定一女多男的故事框架下，女主选取任何一位男生进行互动，其他男生就彻底离开剧情脉络，沦为背景板。如此一来，整个观看过程仿佛在打游戏通关，丧失了一部影视剧应该具有的完整度，以至于不少观众认为许多情节完全是为了增加互动而刻意为之。可以说，在现有阶段下，虽然互动视频将剧本水平指向更高维度，但内容创作还面临自由度与合理性的权衡。

2.交互形式机械，互动效果难以评估。随着多媒体技术的发展，互动视频能够帮助观众深度参与到视频演绎。目前，常见的互动功能主要表现为点击会话，即观众在预设的剧情节点选择不同选项，触发相应剧情。这种方式虽然给予受众一定的自主选择权，但其植入过程十分生硬，破坏了整体剧集的流畅感，违背了互动初衷。对希望代入角色的观众而言，他们也无法通过调动自身的语言、动作以及主观情绪完成双向互动。另外，互动视频应以用户体验为先，如何准确评估某一互动行为带来的观影效果，目前缺乏有效的判断依据。

3.技术壁垒高，开发难度大。由于互动视频制作技术的要求较高，缺乏成熟的方法论，互动视频的出品方仅集中在爱奇艺、腾讯、UC浏览器等大型流媒体公司。无论是Netflix，还是爱奇艺，其推出的互动影视只能在旗下客户端平台观看。这是因为互动视频的完成需要借助一定的网页技术，人们不可能直接点击、滑动一部视频，而是依靠覆盖在视频上面的网页元素，实现互动效果的双向流通。如此一来，兼具互联网技术和视频制作经验的流媒体巨头便获得了成长先机。同时，制作并发布一部单线视频便已耗费创作者大量的时间精力，而互动视频不仅涉及多个分支剧情，同时要考虑与剧情适配的互动操作，进而寻找能够播放的视频渠道，其工作强度陡然增大。

4.商业前景不明朗。目前，互动视频的商业化之路困难重重。部分从业者认为，互动视频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大多数平台只是把互动当噱头，利用互动视频吸引观众为增值服务付费，本质上和普通视频无异。与此同时，一部互动视频的制作成本要远远大于其带来的收益，因此更多视频企业持观望态度。然而，互动视频一个重要价值在于积累用户数据。多线性视频驱使观众重复刷剧，这样不仅延长了视频观看时长，并且每一次交互行为都会留下用户的行为偏好痕迹。播放平台不断搜集用户数据，分析受众的消费心理，以此进一步反哺视频创作，提供更精准的内容服务。2019年，综艺节目《明星大侦探》推出了《头号嫌疑人》的悬疑探案互动剧，观众可以透过镜头获取到图片的所有信息。如果能够加强互动视频与商业推广密切连接，或许可以实现“私人定制”型的商业合作。

三、互动视频的提升路径

新兴技术赋能下，互动视频突破了传统的形式互动，强调基于内容基础的深层互动。诚然，互动视频为视频产业乃至整个传媒行业带来了新的启发，同时又亟需面对内容创作、技术壁垒、商业途径等现实考验。如何以互动性为核心，满足观众需求，避免流于形式，是保障互动视频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1.秉持“内容大于形式”的創作理念，注重题材和视频的关联性。互动视频提供了多线性叙事的可能。但是，这种视频是技术与艺术的结合，内容表达和互动形式之间应存在一定的关联，不能为了互动而互动。这就对互动视频的剧本与创意提出了明确要求，即内容为先、技术为后，鼓励创作者在视频的题材、情感、结构等方面下功夫。首先，必须明确并非所有题材都适用于互动视频。观察近三年的国内真人互动剧可以发现，题材主要集中在悬疑探案、恋爱养成和游戏冒险等方面。随着实践经验不断丰富，互动视频题材会进一步扩大，向更细分领域拓展。其次，在剧本创作过程中，一方面，要充分调动想象力，允许单一事件开枝散叶，构成多声部效应；另一方面，必须强调支线与主线的内在逻辑，注重剧情之间的流畅度。最后，尽管互动视频增加了许多游戏成分，但是视频表达不应停留在“解锁剧情”阶段，而应注重价值观传达，用故事带动思考。

2.运用AI、VR等科学技术，创造实境化、拟态化、社交化的互动体验。互动模式单调是互动视频饱受批评的缺陷之一。随着5G时代的到来，高宽带和低延时将进一步促进移动终端建设，为AI、VR/AR等科学技术的落地提供了更多保障。对互动视频而言，技术条件的成熟丰富了观众的互动体验，过去用“鼠标拖拽”选择打开一扇门将会被身体操作所取代。因此，加速技术研发、扩展视频应用是进一步互动视频的必由之路。首先，可利用AR技术、语音技术以及LBS服务，促使互动视频的出品方选择合适的互动方式。目前，互动视频主要以屏幕触摸和动态影像为互动形式，利用技术改造可以有效调动真人参与的积极性，以此开启动作追踪、语音对话、地点解锁等。其次，VR设备的应用，可以帮助互动视频从平面视频向立体视频过渡。互动视频实现了“他的故事”变成“我的故事”，那么VR则会让观众进入到“我的故事”，即通过人机交互触发听觉、视觉、味觉等多感官体验，实现角色代入的沉浸感。此外，在万物皆媒的时代，赋予产品社交属性，有利于产品在更广泛的平台传播。互动视频作为一种互动形式，应当在单人互动基础上升级为两人或多人同时参与的互动视频，支持多人讨论、决策，并决定情节走向。在观看视频的同时，受众还可以认识与自己世界观、价值观相似的好友，形成互动联盟。

3.整合用户数据，向不同端口开放商业合作。互动视频的商业应用尚不明确，但是其在流量导入、用户数据、社群效应等方面具有突出优势，这就为互动视频的商业化提供了多种可能。内容的丰富性可以促进视频产品重复播放，为平台引流、商户植入提供了流量红利；而全景式互动则打破时空限制，促使观众全方位地感受虚拟情境。因此，对内，互动视频可以增加定制服务，如设置解锁剧情权限、人物特殊福利、成就奖励机制，完善互动视频的内容付费。对外，依据大数据技术总结用户的行为偏好，并逐步建立消费者画像，实现精准营销。总之，利用好用户数据这一隐形资产，互动视频还会向电子商务、文娱消费领域拓展，达成更多的商业合作。

四、结语

互动视频展示了一种新的内容形态，这对于流量红利消退的视频行业无疑是一个机遇。面对多变的媒介环境，互动视频必须更新互动理念，加强内容创意，探索视频变现可能，真正创造出质量与趣味兼具的视频作品，推动互动视频行业的整体进步。

作者倪泰乐系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陈应双系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工程师

吴金龙系南京师范大学泰州学院讲师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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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沈金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