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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修古籍 匠心传书香

2021-04-30邓欣

旅游 2021年4期
关键词:国家图书馆遗书时称

邓欣

1国家典籍博物馆。

2敦煌石室经卷残字。

3《西夏文献》。

4《金光明最胜王经卷第五》。

卷帙浩繁 辗转入馆 

“莫高窟大门外,有一条河,过河有一溜空地,高高低低建着几座僧人圆寂塔......有一座塔,由于修建年代较近,保存得较为完整。塔身有碑文,移步读去,猛然一惊,它的主人,竟然就是那个王圆箓!”余秋雨在《文化苦旅》的《道士塔》中写着,而故事的主人公王圆箓就是敦煌遗书的发现者。

1900年5月26日的清晨,王道士照常早起,正清除着一个洞窟中淤积的泥沙,意外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洞穴。这个洞穴藏有约6万件4到11世纪的写本、印本等文献,学术界将其统称为“敦煌遗书”。除了大量的宗教典籍,敦煌遗书中的政治、经济、文学、医学等各种地志、官私譜书也是稀世之珍,其中6件古舞谱,是中国乃至世界上最古老的舞谱。

书写文字除了汉文还有回鹘文、吐火罗文、希伯来文、于阗文、粟特文等多种文字。不仅如此,在敦煌遗书中,专家们还发现了存有明确纪年的最早的雕版印刷品——唐代咸通九年(868年)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因此被誉为“中国中古时代的百科全书”,是20世纪初中国学术四大发现之一,与甲骨文、汉晋简牍、明清内阁档案的发现媲美争辉。

但时处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西迁逃难,无暇顾及,地方官员虽意识到这批文献的重要性,但却没有那副赤肠下决心保护这批文献,于是敦煌遗书就一箱一箱地、一次一次地,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余晖中流失他国,命运多舛。

5“妙手补书书可春全国古籍修复技艺竞赛暨成果展”内景。

1“妙手补书书可春”全国古籍修复技艺竞赛暨成果展内景。

2古籍修复流程图。

据《国家图书馆与敦煌学》(刘波著)显示:清宣统元年(1909年)法国汉学家伯希和向京师学者透露获得敦煌遗书的消息后不久,陕甘总督曾向学部呈送一件敦煌遗书作为样本,自此开始了清末学部调拨国家图书馆(时称京师图书馆)敦煌遗书。1910年,甘肃地方官把敦煌遗书装为18箱解运京师,但遭刘廷琛、何震彝、李盛铎等人盗窃后才交付国家图书馆(时称京师图书馆)庋藏。之后盗窃劣迹败露,学部追缴敦煌遗书22件、粘片2本,而呈送的样本、调拨的18箱、追缴后的残片构成了国家图书馆馆藏敦煌遗书的主要部分。

新中国成立后,原文化部及文物局有意识地将同类尤其是同种文物古籍聚集在一起,因此在全国文化机构之间施行了一系列文物文献调拨举措。1954年1月15日,文化部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调拨旅顺博物馆原藏敦煌遗书621件;同年6月28日文化部社管局拨交一批古籍,内有敦煌遗书153卷;1956年3月26日,文化部文物局拨交敦煌遗书48种;1965年4月24日,文化部文物局再次拨交唐人写经56种,此外还有多次调拨。除调拨外,还有受赠及购买的敦煌遗书,国家图书馆(时称北京图书馆)相继入藏1000余件敦煌遗书。现今国家图书馆馆藏敦煌遗书已达16579号,是其四大专藏之一,藏量居世界各大藏家之首。

由于国家图书馆自成立的百余年来,馆舍多次变迁,馆藏的敦煌遗书也随之多次迁移。敦煌遗书入藏之初,庋藏于广化寺馆舍的善本书库,依然保持10件一束的捆扎状态,按照千字文号顺序逐一编号;民国初年重新庋藏,打破原有按千字文号排序的方法,改为分类排序,按经类聚,同一部佛经则以卷次为序,国图(时称“京师图书馆”)还特制分屉书柜,每屉储存敦煌遗书若干件,但仍未解决敦煌遗书挤压堆积的问题;1931年6月,国图(时称“国立北平图书馆”)文津街新馆舍落成,敦煌遗书迁移到文津街新馆舍前楼一层(半地下),此时的国立北平图书馆已成立写经组。写经组在进行整理时,为每件敦煌遗书加装了纸质包袱皮,包袱皮上用墨笔书写每件敦煌遗书的千字文编号和庋藏柜屉号,至今大多完好。

抗战时期,敦煌遗书寄存平津及南运上海避祸;20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图书馆(时称北京图书馆)拍摄馆藏敦煌遗书微缩胶卷,并于80年代再次拍摄。1987年敦煌遗书迁入国家图书馆(时称北京图书馆)白石桥新馆地下善本书库。1990年,在原千字文编号的基础上新编了“北敦”(BD)号,并将馆藏敦煌遗书按照BD号顺序排列,成为此后通行的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编号。2004年,敦煌遗书的堆积挤压问题得到解决,新制120个双层楠木书柜,每层分为7格,3000件残片,每50件一组,使用60格大型纸质书箱分装,放置在书柜内;新制12000件敦煌遗书楠木盒,内衬香樟木板防虫,敦煌遗书的庋藏条件得到本质改善,成为专藏书库的典范之作。

慢工细活 尽善尽美

3起脊机。

4压书机。

5书籍。

国家图书馆(以下简称国图)与敦煌遗书的渊源,可以说是贯穿百年馆史,而国图文献修复组的历史能追溯到1909年建馆的时候,最早有修复的记录是在1918年。那么让古籍起死回生的古籍修复师的修复室会有什么呢?是在浩如烟海的书架子里埋头梳理?还是在静谧的空间里一丝不苟地专注呢?在去国图的文献修复组前,我设想了许多种可能性,但当我与文献修复组的胡泊老师穿过这个留有历史痕迹的楼道,站在文献修复组的办公室时,还是禁不住心生敬畏。

一间宽敞有余的屋子,屋子里的主要部分是一张一张排列整齐的修复工作台,这些工作台与平日办公的桌子略有不同,稍长一些,放有古籍、修复古籍的工具、台灯等物件,每张桌子的旁侧还有一张正常大小的桌子,上面放着电脑。走到一位刚工作不久的年轻古籍修复师身边时,他正低着头在桌子上用镊子修复拿到手的古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好似屏住一口气,不敢呼吸,等到用毛笔蘸上糨糊,使古籍破损的地方和补纸粘在一块,才把这口气呼了出来。

一旁的杜伟生老师正在给社会科学院的研究生教学字画装裱,红漆画案的尽头就是一面纸墙,胡老师介绍现在挂在纸墙上的是中国佛教协会委托他们修复的字画。从红漆画案的左手边拐进去,就能看见文献修复组的材料库房,在材料库房里通常会放上一些备用材料,方便修复时拿取。

在文献修复组里走着,会有很鲜明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这里既有古老的手工修复,也有先进的科技设备,比如顺着材料库房往前走,一位化学专业的古籍修复师正在做纸张分析,电脑显示屏上被放大的纸张纤维清晰可见,旁边的纸浆补书机也在工作着。再往前还能见到形似中药铺子里头的药斗子,不过这个斗子并不是用于放置药,而是用来放颜料,有水粉颜料、矿物颜料,有思序堂、荣宝斋的国画颜料,还有同仁堂的黄柏、姜黄、栀子等中药,约有四五十个小抽屉,抽屉盒外边还贴有名签,易于分辨。

跟着胡老师将文献修复组的修复室粗略地浏览一番之后,来到了朱振彬老师的修复工作台前,简短介绍来意,便进入敦煌遗书修复的历历往事中。

1“天禄琳琅”修复前后对比图。

对于珍贵的敦煌遗书,修复起来自是慎重再慎重,而选择适宜的修复原则和方法就成为了古籍修复中的首要任务。由于前人在修复敦煌遗书中采用传统的全卷托裱方法,在其背后附上一层托纸,遮住了原有的信息,且使用的粘合剂中加入了胶矾、白芨,虽当下粘合较好,但长时间纸张就会发生严重的脆化,难以揭开。

2國图走廊。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图(时称“北京图书馆”)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敦煌遗书的修复探索,采用全卷托裱的方法尝试性修复了8件敦煌遗书;1985年,再次对敦煌遗书进行尝试性修复,依然采用搓薄原纸、全卷托裱的方法修复了3件敦煌遗书。20世纪70年代以来,北京图书馆与欧美图书馆界交往日益频繁,在此来往中,经过试验与国外的丝网加固等方式的对比,发现用书画保护的通卷托裱方法来修复敦煌遗书有明显的缺陷,并非适宜的修复方法。

于是,在1991年大规模的修复开始之前,国图(时称北京图书馆)善本部经过长时间反复探讨,提出了敦煌遗书的修复方案:严格贯彻“整旧如旧”的修复原则,此原则是在1934年时,时任国图善本特藏部主任赵万里表述的“保存原样”“保持其原来面目”的思想,经过提炼总结而成;“最少干预”的修复原则:也就是在修复过程中,仅是修补敦煌遗书残破部分,绝不改变其他部分的原有形态与状况;“区别性”的修复原则:要求在修复时所加的补纸与原卷可以辨别出来;“可逆性”的修复原则:在进行修复过程中不能对敦煌遗书形态造成不可逆转的变化,为将来的保护工作留有余地,可以很方便地清除当前的修复,恢复文献未经修复前的原状。

后来在国图老一辈版本目录学家冀淑英先生指导修复敦煌遗书的过程中,最早提出了“抢救为主,治病为辅”的原则,由此敦煌遗书修复方案明确了以“局部修补”为核心的全新修复方法。“最少干预”“抢救为主,治病为辅”“整旧如旧”“过程可逆”这四项修复原则,也成为了后世古籍修复最为通行的基础原则。

3“妙手补书书可春”全国古籍修复技艺竞赛暨成果展前言。

4“妙手补书书可春”全国古籍修复技艺竞赛暨成果展内景。

古籍文献常因年深日久保存不当而破损,敦煌遗书也是如此,因此要判定古籍的破损程度。由原文化部发布的《古籍特藏破损定级标准》中明确地将古籍的破损程度分为五级。其中一级破损最为严重,比如书叶纸张酸化特别严重(纸张酸碱值小于4)、书叶纸张老化严重(书叶翻动时出现掉渣、裂口、破碎的现象)、严重絮化,絮化、书叶达到整册书叶的40%以上等。

辗转入馆庋藏的敦煌遗书,相当一部分属于一级破损,纸张已经老化,一碰即碎,到了完全不能展开阅读的地步,还有的卷子古代曾被油(古人使用的灯油或者蜡油)或水浸泡,或被泥土脏污,纸张的湿强度变弱,变得脆硬、糟朽。“印象深的就是形成一团了,它本来是个卷,但形成一团了”,朱老师回忆起敦煌遗书时的情境。

5纸墙。

6扫描修复台。

1国家图书馆借阅室建筑。

明确了修复方案,判定了敦煌遗书的破损程度,在修补之前,要为敦煌遗书寻找到合适的补纸,何为合适的补纸呢?就是补纸的材质要与敦煌遗书的材质、帘纹相近,颜色相仿。从哪里找寻到合适的补纸把朱老师和其他成员难住了。敦煌遗书采用的是“硬黄纸”,这是一种盛行于唐代书写的纸张,经过染色及涂蜡砑光制作而成,具有“防虫避蠹”的作用。“但现在的纸张的强度和以前的纸张的强度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在50年代,贵州山区那边有人拿着纸找到国图,说这是我爷爷那辈50年代抄的构皮纸,经过50年代、60年代、70年代、80年代,30多年放了那么长的时间去去它的火气,比较柔软,我们就拿这批纸来做我们敦煌遗书的修复用纸”,朱老师说起当时解决补纸难寻的问题。

有了补纸,就可以开始上手修复敦煌遗书了。残损的敦煌遗书按长度可分为三类:长卷、残卷、残片。对于长卷来说,先是修补破口。破口就是原卷的裂口或缺损部位,比如BD06316(咸通16)《金刚经》,长度仅有4.65米,破口却达1000余个,卷背还有90多块补纸。当修破口时,一般在背面用补纸粘接破裂处,如若卷子正反两面都有字,就补在没有字的空白处,尽量不压住字迹或者笔画。镶缝一般控制在3毫米左右。但因硬黄纸涂了蜡,纸张的吸水性变得很差,糨糊涂在上面总是刚粘住、修补好,一压又会裂开了,因此修复时要格外小心,进度也就十分缓慢,一卷就得修上十余天。

而粘接的粘合剂为了确保不伤害到古籍且具有过程可逆,用的是脱筋小麦淀粉制作的糨糊,它是目前用于修复古籍的最佳粘结剂材料。把小麦面粉用水和成面块后,在适量的水里一直揉洗,直到面块只剩下面筋,取出面筋,把洗出的面汤静置沉淀之后去水,晾干打粉备用;再用凉水将淀粉调成黏稠的糊状后倒入开水冲调,边冲边搅拌,直至浆糊出现凝固继续搅拌至浆糊呈现透明状;再根据修补部位以及纸张的情况,用冷水将浓稠的糨糊稀释适当。

修补好破口之后的写卷,向其喷洒少量净水,略微湿润即可,接着用吸水纸上下两面夹住,再用木板以及重物压实。压的时间越久就越平整,新的補纸和原卷粘合得就越好。等压平整之后拿出来修剪经卷卷首、卷尾以及上下两边的补纸、镶纸剪裁整齐,但不能伤害到原卷。裁齐之后就可以用古旧高丽纸裁成比原卷略宽的纸幅,用作包首和拖尾,再增加木轴,降低写卷发生横向断裂的可能,这就是一般情况下的修复工序。

残卷的修复大体上与长卷相一致,残片相对于长卷、残卷在修复上要复杂一些。大部分的残片要先展平、去除尘垢,尘垢较厚的还需用净水来清洗。清洗后按照残片的轮廓、外观、大小,在其底部做一张衬纸,然后按照破损的情况把衬纸挖掉。另一种情况是当时前人修复时在后边贴上写经不用的废纸,就需要先揭后补。怎么揭呢?有“干揭”“湿揭”“蒸揭”等各种手法,一般采用“蒸揭”的手法,将破损的敦煌遗书用书皮包起来,放在蒸锅上将其蒸得柔软一些,再用镊子一片一片地取下来,接着继续后边的修复。

2国家图书馆借阅室内景。

自1991年的敦煌遗书修复工作开展至今已有30年,修复了6000余号,长度将近5000米,对于一些破损不厉害的敦煌遗书,维持其原貌。在修复中对古人修补的痕迹也保留下来,比如BD06709(潜9)《大般涅槃经》卷第九、BD07577(人77)《妙法莲华经》卷第三两件,在裂开部分都采用了麻绳来缝缀,都尽可能地保留写卷的原貌。

皓首穷经 匠情永传

古籍修复师对于古籍来说,就如医生医治病人,观其症状,做出判断,开出“药方”,使其健康痊愈。而在2006年前,全国的古籍修复人才不足100人,国图可考证的敦煌遗书修复人员已有三代。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肖振棠、肖振邦、张士达、肖顺华、韩奎占等人;参与1991年大规模修复的杜伟生、张平、胡玉清、朱振彬、刘建明、李英、胡秀菊等人;2008年后入馆的胡泊、田婷婷、侯郁然、宋晖、郭志新、谢谨诚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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