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河西走廊[组章]
2021-04-26皇泯
皇泯
東边的太阳,已经喷薄
———速写《海宝湖清晨美丽冻人》
银川的深秋,有点冷。
海宝湖的清晨,美丽,冻人。
只有芦苇不怕冷,那一面面金黄色的旗帜,迎风而立。
有的挤开石缝,摇动风;
有的站在湖水里,摆渡风。
为了迎接崭新的日出,从温室里拔苗助长的雅兴,在铺天盖地的寒风中,无处可逃。
当我躲进西边驾驶室的阴影,还来不及被温暖折叠,东边的太阳,已经喷薄。
飞鸟,生动闲闻野趣
———速写《岩画古村》
芦花飞白的时候,无名树枯了。
七零八落的石头,光秃秃地聚在一起聊天。
那都是若干年前的情事了,怎么就在眼前晃来晃去……
站在电线杆上偷听的红灯笼,实在是忍不住,笑弯的腰身,这辈子恐怕也直不起来了。
感谢前来凑兴的小虫子孵化成飞鸟,生动了郊外的闲闻野趣。
当枯枝不萌绿,就让翠鸟来筑巢
———速写《贺兰山下一树枯一树荣》
一动不动。
风也过雨也过,哪怕乱石嶙峋,只要有一丝缝隙,你就站在那里。
削弱西北高寒东袭的气流,阻止东南季风西进的潮湿。让腾格里沙漠望而却步,让鄂尔多斯草原自由放牧。
一动不动。
霜打过雷劈过,即使千疮百孔,只要一息尚存,你就站在那里。
不炫耀过去的嫩绿,不显摆曾经的茂密,以根俯身黄土,以枝抚摸蓝天。
当枯枝再也不萌绿,就让翠鸟来筑巢。
贺兰,骏马
———速写《贺兰山下》
虽然,唐代韦蟾有诗云“贺兰山下果园成”,我宁愿相信,“贺兰”,源于蒙语:骏马。
当贺兰山,以群马般的山势奔腾而来,画家球哥和女摄影师晕晕、跃姿迎面而去,我却躲在越野车窗内速写。
我的马,只是甩掉了两点水的姓氏。
不是野马,就挣不脱缰绳;不能艺术,就无法自由地狂奔。
历史站在这里,上千年
———速写《胡杨林中写胡杨》
一群历史站在这里,最年少的也有上千岁。
早晨的阳光,还来不及洒在它们身上,它们就笑出孩子般金色的童年了。
我想赶早进入这一片时空隧道,又弱不禁风地躲闪到旅游商店的屋檐下,来一串烧烤。
六十岁的心态,比左边那棵最小的历史还苍老。
一只无名鸟,扇起一线年轻的风,扑啦啦的声响落满了林梢,我追赶的目光还没有舒展翅膀,鸟儿却无影无踪了……
枯树林的生存状态
———速写《枯树林中也有生机》
同一片土地,同一片天空,站的站,卧的卧。
站着的不一定还有生机,卧着的仍在萌生嫩叶。
世界就是这般无奈,世界也有这么精彩。
死去的成为根雕,活着的不会成为盆栽。
顺着太阳的目光,寻找光明,还不如植入土地的根茎,吮吸黑暗。
顽强成千年不朽的怪树林
———速写《怪树林》
都黄了,你还绿着。
拽住青春的尾巴,人生,在荡秋千的柔风中,可以不停地翻版。
都死了,你还活着。
拽住大地的泥土,生命,在吮吸水分的滋润里,可以不断地延长。
露水,从夜晚只晶莹到早晨;
叶片,从初春只绿色到暮秋。
胡杨,根植贫瘠大西北,从生到死,才顽强成千年不朽的怪树林。
骆驼,静卧胡杨林
———速写《骆驼静卧胡杨林》
骆驼,静卧胡杨林。
再也不想跋涉沙漠,再也等不到大漠落日圆。
那当空火辣辣的太阳,已经不是诗情画意。
那深一脚浅一脚的焦渴,何时才能找到滋润的圣泉?
胡杨林———
以烤焦的身影,撑开一片阴凉;
以根吮吸的积蓄,潮润一方土地。
骆驼,静卧胡杨林。
便有了生存的庇护,生命的水。
生与死,是一种常态的诡辩
———速写《千年的胡杨谦卑的生命》
一群生命已谦卑了千年,仍是生的照样生,死的照样死。
葱郁的,生也千年;枯萎的,死也千年;还有千年,倾情于土地。
人生不过百来年----
有几个经历了干渴,葱郁地生;
有几个经历了畅饮,枯萎地死。
生与死,是一种常态的诡辩。
谦卑与高傲,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不同侧面。
谦卑者低头行走,路就在脚下;
高傲者仰头行走,路并不在天上。
天枯了,这才叫天空
———速写《枯树吼天》
杨树,枯似一群饥渴的狼,覆盖着神秘的额济纳沙漠。
土地枯了,沙漠,无法积蓄滋润生命的水。
杨树枯了,再也克制不住焦渴,仰天吼雨,天不应。
枯了的,不是土地。土地枯了,还有见缝插针的生机;
枯了的,也不是杨树。杨树枯了,还有千年不倒的等待。
枯了的,是天,这是天空的无奈,也是冠冕堂皇的另一种诠释。
生活和命运,这么简单和复杂
———速写《同一片土地生长不同的杨树》
同一片土地生长,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很正常。
坐着的卧着的,直立的歪躺的,也很正常。
都姓楊名树,生长在同一海拔,同一经纬度。
生长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地区,同一片沙漠。
都是额济纳的胡杨树呀,却长成了不同的胡杨树。
生活和命运,就是这么简单,也是这么复杂。
冥想中,体会沐浴的夜
———速写《额济纳八道桥景区沙漠之舟被搁浅》
不是走不动了,也并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让走了。
在额济纳八道桥景区,栅栏围猎金钱,绳索羁绊自由。
生活缺水,生命焦渴,沙漠之舟,搁浅。
沙峰在远处,但并不是远方。仰头长叹,苍天也不会掉下一滴鳄鱼的泪。
那就心甘情愿驻足在白日梦里面,让一根根枯枝支撑着不死的信念,紧闭不忍眺望远方的双眼,在冥想中,体会沐浴的夜。
树未倒下,我倒下了
———速写《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
这棵树有没有一千年,我不知道。
这棵树是不是一千年不死,我不知道。
这棵树会不会一千年不朽,我更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棵树倒下了!
真的,倒下了!
树干倒下,树枝向上蓬勃着不甘心倒下的生命。
我在人生之秋看图说话有点疲累,侧卧打盹儿时,蓦然发现———
树未倒下,我倒下了!
只有生命的挺拔,才能不朽
———速写《四道桥英雄林》
顺着盘虬的树身,寻找岁月的痕迹;
顺着断裂的树枝,寻找生命的年轮。
寻找,在寻找中,春芽一样萌发,也秋叶一样稀疏。
四道桥英雄林,只是为了旅游而命名。
丰碑,不是碑刻的文字。
碑刻,会被岁月剥蚀。
伟业,不是舞台的颂歌。
颂歌,是子虚乌有的空中楼阁,甚至没有半片倒塌的残砖碎瓦。
只有生命的挺拔,才能不朽。
努力求证一息尚存的不等式———速写《宁折不弯》
宁折不弯,是一种信仰,还是一种信念。
顽强支撑着的,都不年轻了啊!
树干老了,树枝老了,树根老了。
只有稀疏的树叶,不肯老。
艰难的萌芽,有一点垂死挣扎的味道。
求生,不仅仅是人类的本能。只要是生命,都有生的希望。
哪怕无望的奢求,也要努力求证一息尚存的不等式。
人心是一杆秤
———速写《仰天一声长啸》
仅仅是一种诗情的联想,仅仅是一种画意的造型,让一棵树,声嘶力竭地仰起头叫喊。
生命已经到了濒临绝境,一线生机,也只是存活在美好的艺术想象里。
好像一根头发丝,悬挂着泰山。
轻于鸿毛的名利浮云一样飘过后,生命,也不一定真的会重于泰山。
关于哲学意义上的价值观,如何定位?
找不到生命的轻重,找不到有准星的度量衡。
唯有人心是一杆秤。
流畅的线条,滋润不了生命的河流
———速写《生离死别》
在这一片土地上,同时出生;
没有在这一片土地上,同时死去;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离死别。
树枝横陈如尸骨,折断处流淌着惨白的寒光,树根隐忍的疼痛,来不及呻吟,时光又枯竭了一个秋冬。
流畅的线条,滋润不了生命的河流。
唯有在树梢上站立的绿林好汉,也许还能举起春天的旗帜,吸纳阳光雨露,聚集天地灵气,让生命释放最灿烂的能量。
游客,成为了流动的风景
———速写《千年不死胡杨林千年不朽怪树林千年秘境黑水城》
胡杨林可以千年不死,怪树林就可以千年不朽。
千年秘境,并不是黑水城流淌白花花的水,而是———
沙堤,嵌入金黄色的边框,观光的游客,成为行走的树木、流动的风景。
胡杨林聚集在对岸,远眺———
看大地的前世,看天空的今生;
看云的羞涩,看风的背影。
看人类与万物怎样繁茂,怎样枯萎,怎样相处于共同生存的时空。
颤抖的枝,不是坠落,而是飞翔
———速写《沙漠胡杨》
山下的茂盛着,山上的茂盛着,远处的茂盛着,近处的茂盛着。
你,却枯了。
一片叶子,也不说话。
风,不挂梢了,怕雷电会撕裂瘦骨嶙峋的影。
雨,不驻足了,怕阳光会晒干孤苦伶仃的梦。
你,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
鸟,不筑巢了,鸟的翅膀掠过一线阴影。
你,颤抖的枝,不是坠落,而是飞翔。
时间,站立在那里
———速写《千年古树万年青》
到底多少年了?无所谓。
只知道很古老,于是有一种美好的祝福,延长生命。
传统,在夸张中长寿;
现实,在虚拟中短命。
用一种速写的形式来表现时间的长度和深度。
个中滋味,只有辛辣的讽刺与幽默。
无论如何,能栉风沐雨的时间站立在那里;
不论怎样,不怕电闪雷鸣的时间生长在那里。
匍匐着矗起人字形的脊梁骨
———速写《千奇万古胡杨林》
怪树林,千奇百怪,并非有意的艺术造型,也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风雨,剥蚀了光阴;
雷电,摧折了岁月。
伤的也好,残的也罢,都坚守成一树风景。
其实,失血的沙丘,早已在背后拱起坟墓。
而你无所畏惧,即使再也爬不起来,也要匍匐着矗起人字形的脊梁骨。
曹禺手迹
鱼雁,翔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速写《居延海码头》
居延海不是海,是黑河的尾闾湖,汉时称居延泽。也许,因为海蓝色的水迷糊了唐朝人,也许,因为盛世大唐,应当扩展为海。
秋天的居延海,却冬天一样冰凉。
花朵摇曳的不一定都是阳春,芦苇花盛开着凝霜的寒冷。
缩手缩脚于木栈道上的速写,点不亮桥头灯。
当木阶梯冷缩到站不稳脚跟时,游艇,在驶入画面的点缀中,惊飞一群鱼雁,翔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终于,等到太阳有了温度
———速写《居延海边》
从早上6 点到9 点,将阿拉伯数字煎熬了个天翻地覆,终于,等到太阳有了温度。
秋水微暖,水鸟不是妒忌鸭子在古典诗词中关于春的预告,而是有一点哲人般先知先觉的味道。
顺流或逆流,都争先嬉戏于芦苇荡。
因为,一个太阳温暖了天空,一个太阳温暖了水。
水中的太阳,比天上的太阳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