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美在闽南传统建筑石雕图案中的表现
2021-04-26欧亚利
欧亚利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建筑工程系,福建漳州 363000)
艺术是社会意识形态直接反映,石雕艺术是人与物、精神与物象完美结合[1]。人类发展过程中意愿受阻或没机会得到满足,逐渐替代精神的“特定文化”附着在石材上。闽南传统建筑石雕图案艺术在特定的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历史因素、民俗习惯、生产技术、经济基础和文化特定等诸多因素共同影响下形成的。建筑石雕艺术折射民间审美观,将需求和理想融为一体,闽南石雕图案是先祖适应和改变自然而创造的文化艺术形式,创造性地将现实条件改造成一切皆有可能的能动力,不断地赋予自然界一切与人类生活有关联的事物某种可能的理想主义事物能动力[2-3]。
一、图案演变历程简述
图案是实用和艺术相结合的艺术形式,是与人生活密不可分的装饰形态[4]。图案始于原始社会,是人们在生产劳动实践中对自然和生活观察与体验的结果。所有图案都是对真实事物及生活的现实写照。岩画蕴藏丰富象征意义,生活气息浓郁充满图腾崇拜,是原始社会人们生活方式的缩影。图案形成时期在商周、战国时期,神秘冷峻的图案威严且庄重,青铜器上的装饰图案造型对称、均衡、严谨,蕴含着疏密变化的形式美。春秋战国时期的图案,逐渐转向生活化和实用化。图案排列方式从“有序”向“无序”过渡,图案形式美不在过分强调严谨对称和立意上的神秘。汉唐时期图案民族化,唐朝借鉴外域图案元素实现民族图案转型,用雕刻技艺代替笔墨人物、动物、植物、器物、几何符号等,传达吉祥、辟邪、羽化升仙的儒学思想。东汉时期佛教盛行为图案的发展注入了新元素。
宋至清时期图案出现融合发展态势,政治更迭让思想开放的唐代图案严谨含蓄。宋代趋于追求内在精神与心灵安逸,飞鸟草虫和诗书山水成为图案创作主要题材,重视画面构图的意境与心境描绘,图案风格精细简练有致,线条挥洒自如。明时期受工艺美术和海洋文化的影响,图案呈现繁密集中、精致华美、层次鲜明等地域风格特征。清时期民间装饰图案发展最广,担当起民族标识吉祥图案体系,传达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吉祥图案思想观到后期趋于世俗化,清时期逐渐演变成吉祥如意、富贵康泰的完满观,兼具外来图案文化的影响,是“意”与“象”的统一,凸显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也促进闽南传统建筑石雕图案文化崛起。
雷圭元先生把图案解释为“实用、装饰、建筑美术等方面关于形式、色彩、结构的预先设计,并用在工艺材料、用途、生产等条件制约下制成的装饰纹样方案的通称”。图案被世人理解为拥有视觉传达意味的设计方案,同时闽南建筑构件上的工艺美术与平面图案形式美规律相契合。图案附着在闽南传统建筑构件上,起到美化装饰环境空间的实用性。明清时期闽人正面接触石材作为建材构件的西方理念,这得益于发达的海上贸易促进了文化间的交流[5]。伊斯兰教、基督教、摩尼教、印度教派、本地教派、宫、观、家庙等信仰文化影响,石构件装饰图案主题丰富多样,深受民众喜爱。石雕图案艺术创作不是一蹴而就的,人文精神具有时代性和地域性,时代变迁石雕装饰图案真实投射出人对自然敬畏与时代技艺归属感的深思和回忆。
二、闽南石雕图案的发展背景及功能
(一)自然资源背景
福建东南地区简称闽南,分布着丰富的石材资源,花岗岩储量约占全国第三位。如闽南地区南安市的砻石抗压强度为214.2MPa,抗折强度为21.5MPa的物理力学性能[7],奠定石材作为闽南传统建筑主体的承重构件的基础,如柱、柱础和门竖①等构件。青斗石产于晋江、惠安等地,其石材色泽青灰绿,质地细密,适合精细雕刻,如匾额、石狮、石漏窗、抱石鼓、楹联、石香炉等构件。但是靠山沿海的地理环境让先祖长期遭受台风袭击,自然生存环境恶劣,常年忍受贫困、饥饿与疾病。当抗争与努力无法满足现实愿望时,为求得精神上安慰和鼓励,从而在建筑中滋养出石雕图案艺术,映射民众向往美好生活的共同心声与愿望。明清时期泉州港、厦门港、漳州月港等港口成为闽南人与外界沟通重要通道,外商定居和海外华侨归乡潮的出现,促进闽南区域经济快速发展,同时影响传统建筑装饰石雕图案艺术风格。
丰富的石材资源满足闽南传统建筑加强构件永久性防水、防潮、防盗、防火、防虫害、防盐碱腐蚀、抗御台风、维修费用较少的特殊要求。建筑地基基础、堵身、承重构件等广泛采用天然石材。闽南传统建筑灵活应用石材色彩和肌理与烟炙砖、红瓦、木质梁架、剪瓷雕等建材互动共生,形成特有地域建筑装饰风格。石匠师根据长期的施工实践经验,尊重天然材料因材施艺,大量石材被综合应用到闽南传统建筑中,彰显地域建筑艺术特点,同时充分诠释“因地制宜,取材自然”的生态文化观念,增加闽南传统建筑美学价值。
(二)闽南石雕图案功能
1.美化空间功能
闽南传统建筑石构件复杂且石材质地不同。图案被安排在不同的石构件上。图案重视观赏者在空间中的行进动态,随着视觉观察角度不同,图案形态感知也不同。闽南传统建筑图案内容有意识地逐步推进。屋檐下石垂花、石牛腿、石斗拱、水车堵、石匾额、石线框、石柱、门簪、顶堵、身堵、石漏窗、对看堵②等石构件组成环境空间连续图案,增加传统建筑空间层次感和立体感。丰富的石雕图案寓意深刻且疏密有致,增添闽南传统建筑装饰艺术空间美的意境。
2.认知教化功能
闽南石雕装饰图案成因与心理需求、政治权谋、民俗文化等因素分不开。图案取材广泛、式样繁多、寓意讲究[8]。石雕艺术寄托社会文明发展轨迹,深邃文化意蕴搭建民族文化特殊的心理情愫,形成独具特色建筑装饰风格。石雕构件顶堵、腰堵、御路、香炉、对看堵、石鼓、虎堵、麒麟堵、门簪、匾额等构件,常涉及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历史故事、宗教传说、文学戏曲、文学名著、天文地理、山川河海、花鸟鱼虫等图案,通过石雕艺术文化有形表达,传导文化信息和社会属性,具有鲜明的民族思维表达方法。“忠”“孝”“善”“义”“吉祥”等宣教育德和趋吉思想功能被建筑集中,对人本性实施“无言之教”传递建筑装饰所蕴含的丰富人文情怀。
图案认知教化功能的融入与样式相互映射,成为形式美载体。明清时期吉祥民俗观念兴起。社会实践和心理作用下孕育出对“吉祥”文化强烈向往与追求,图案呈现多样的表现形式。吉祥文化延伸为“五福”,融入石雕技艺中。图案石雕技艺形式体现出多样性,不同事物雕刻技法不同。如山石、树木多采用遒劲雕刻技法,表现粗狂与大气。人物与动物多采用剔地雕或水磨沉花突出主体。
3.承继宗教和信俗文化功能
从宗教史和艺术史角度理解,不难发现人类创造的一切伟大艺术,都具有宗教文化的神秘色彩,而世界上一切伟大的宗教,也都具艺术的意蕴。多种宗教落地闽南,各自发展过程中相互渗透、吸收、融合,逐渐形成具有闽南地域特色的图案艺术形式。从某种意义讲,图案艺术与宗教和信俗文化天然共生。闽南传统建筑图案取材广泛、式样繁多、意蕴绵长。闽南是多宗教信仰文化的沃土道教、佛教、古伊斯兰教、基督教、印度教、摩尼教等高度发达,同时大量民间信仰如海神妈祖、保生大帝、临水夫人、清水祖师、三一教、定光古佛、开漳圣王陈元光、惠利夫人、马仙及队伍庞杂的瘟神等民俗文化同样受众人喜爱[9]。多元宗教和信俗文化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与美学价值,成为闽南石雕图案的重要素材。闽南建筑装饰图案艺术脱离不了宗教和俗信文化的相互融合。
三、石雕构件及技艺
(一)石雕构件
闽南传统建筑正立面石雕装饰主色调多为白、青、黑、红等色彩的花岗岩组成。彰显主人身份和地位,同时渗透审美情调和文化意蕴。闽南传统建筑正立面以人体结构做为参数,将建筑立面分成三到七堵,至上而下分为顶堵、水车堵、身堵、腰堵、裙堵和柜台脚等。如图1。屋面檐口下部,狭长石块称为顶堵,顶堵下为身堵。身堵石雕图案主题以人物、动物、花草图案为主。长条形腰堵常雕花草和动物图案。裙堵长方形的长短边尺寸相近,图案主题多为花草和动物,常用白石、青斗石且石材整料不做拼接。堵身由于结构受力等原因,施高浮雕、线雕、影雕工艺技法。闽南传统庙、宫、观和宗祠裙堵多做高浮雕,讲究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空间布局。龙、虎、狮、鹤、麒麟等神兽是具有辟邪镇宅的寓意。庙宇和宗祠正立面身堵、裙堵及柜台脚是视觉观赏动态焦点,常见龙、虎、麒麟题材的裙堵和对看堵,呈现建筑物等级。
图1 晋江陈埭涵口村家庙石构件Fig.1 Stone structure of family temple in Hankou village,Chendai,Jinjiang
明清时期闽南石雕技艺精湛,建筑中大部分木构件逐步被石雕构件替代,如门竖、斗拱、垂花、匾额、门簪、立柱、凹斗、牛腿、梁架、柁墩、堵身及四壁构架等。石材构件起到承重、平衡、稳定等结构力学作用[10]。
(二)石雕技艺
闽南传统建筑建造时间极其漫长,从清同治四年(1865年)始建至宣统三年(1911年)竣工,历时46年,建成占地3万平方米的古建群,如南安蔡氏民居、漳州蓝廷珍府邸和安溪李光地府邸的基础石条大石砛③硕大而坚固,有的长达四米左右。落后生产力对加工、搬运、雕刻大体量的建筑石材是非常困难的。石材构件之间相互咬合、穿插、雕刻都体现出做工的复杂和考究。石材制作《营造法式》三卷对宋代石雕技法总结为“一曰剔地起突,二曰压地隐起华,三曰减地平钑,四曰素平。”雕刻工艺技术分为平花、水磨沉花④、剔地雕、透雕、影雕等。明朝时期闽南建筑石雕图案的工艺技巧娴熟,装饰技法繁琐,石雕图案题材广泛且丰富,常采用浮雕、四面见光⑤等纯熟精湛的工艺技法。人物图案是建筑装饰画面重点,石雕工艺技术加工难度大,其中人物图案复杂、塑形难度较大,最能体现雕刻技艺。东晋画家顾恺之在《论画》提及:“凡画,人最南,次山水、次狗马,台榭一定器耳,难成而易好,不待迁想妙得也”。堵身透雕花板构件装饰墙面同时还具有通风、散热、采光等物理功能,剔地雕与透雕技艺手法能更好适应闽南潮湿气候,花板内图案种类繁多,精美的石雕技艺彰显屋主人的财力与生活志趣。
四、石雕图案形式美法则
“美”客观存在于自然界万千物象中。形式美法则是人类创造美的过程,主观感受和富有艺术手法的变化加工,创造出既有形式美又具备功能性的石雕图案艺术形象。图案形式美突出设计者深层思维及愿景。闽南石雕图案遵循形式美法则等同于尊重自然界万千物象,图案形式美重视构图、形象及内涵,并且与整体建筑外观达成共识。石构件图案形式美离不开材料制作的局限性,漫长的图案创作实践历程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演艺,逐渐形成七种典型图案形式美法则。
(一)变化与统一
变化与统一是石雕图案造型艺术表现普遍原则,自然环境中万事万物与人都是变化与统一的有机整体。闽南传统建筑石雕图案中高低起伏的山峦、波涛汹涌的海浪、阴晴不定的云象等都是既统一又复杂多变的。“变化”是一种对比关系,相互对比产生多样化和运动感。石雕图案注重体量、位置、形状、肌理、布局、心理感受等的变化,同时也突出主题、主次协调、相互呼应达到整体统一的视觉感,使闽南传统建筑装饰图案生机盎然更具人情味。
道教是我国本土宗教,求福赐禄、家族兴旺、善恶报应、轮回转世的信俗观念在闽地区有着广泛民间信仰基础。道教八仙形象溯源久远,唐宋时期融入道教,至明末清初八仙手持的法器逐渐代表八仙原神,形成“暗八仙”独立体系。八种法器纹成为道教象征图案。泉州文庙麒麟堵强调图案整体统一的美感。麒麟由龙首、鹿身、牛尾、马蹄、鱼鳞等元素构建的瑞兽。麒麟寓意英勇、敦厚、尊贵的寓意;鹿象征美好的爱情,同时谐音“禄”,寓意幸福;马是强健不息、忠诚、勇敢的灵兽;牛是勤奋的象征,寓意五谷丰登;鱼鳞纹在上古时期视为美丽与吉祥的象征,麒麟将灵兽的优点集于一体象征瑞祥和仁慈。麒麟高昂兽首,蹦踏而至的体态,有赐福添祥的寓意。麒麟身下法器均以婉转流畅的丝带做配衬。祥云与纹饰元素柔美和谐,使原本单调硬朗的麒麟堵在视觉上丰富饱满。左侧满月麒麟,如图2,身下藏有鱼鼓、芭蕉扇、笛子、葫芦。右侧阳日麒麟,如图3,身下暗藏荷花、阴阳板、宝剑、花篮。“暗八仙”装饰图案也广泛分布在石柱础、柱、裙堵、石牛腿、石梁架、石柁墩等石构件细部。暗八仙石雕工艺简易具有长寿吉祥美好寓意,配合麒麟堵整体统一布局。左右两侧麒麟裙堵造型细节有局部变化因素,有序的将变化元素统一在堵身,提升传统建筑装饰美学价值和文化价值。家庙、宫、观、祠堂等传统建筑石雕构件以建筑中轴为对称轴,左右两侧石构件同形且同量,利用图案细节对比,打破建筑结构带来的呆板、生硬、乏味的立面效果。
图2 泉州文庙满月麒麟堵Fig.2 Full moon unicorn in Quanzhou Temple of Literature
图3 泉州文庙阳日麒麟堵Fig.3 The unicorn blockage in the Sun Temple of Quanzhou
(二)对称与均衡
闽南传统建筑从平面布局至立面图案设计都追求对称形式美法则。石雕对称图案规律性强且稳定,具有庄严肃穆的美感。对称可分为绝对对称、相对对称两大类。从方位可分为左右对称、上下对称、上下左右对称、转换对称和旋转对称等。多形式的对称使闽南传统建筑更加精致耐看。柜台脚造型早期有可能从须弥座的圭脚和家具中的马蹄腿、老虎腿等借鉴而来。柜台脚是螭虎脚、圭脚石、大座、琴脚、香炉脚,如图4、虎脚和子午脚的统称。清后期大量华侨归闽,墙垛下缘柜台脚喜做成柜台形的石基座,正面多高浮雕双足矮案,两端出现人物造型,如图5,仙童、番仔、飞仙等。动物造型如螭虎、狮子吞珠,如图6、狮子吞脚等传统造型元素的柜台脚在技艺和图案设计都有所创新,严谨对称外撇八字形柜台脚均衡稳定。脚踏石⑥两侧图案多为圆形、方形、漩涡形等沿袭左右绝对对称。适合纹样石漏窗构件外框有圆形、方形、长方形、扇形、八边形等。石漏窗装饰程度暗示建筑等级,图案种类涵盖人物、动物、植物、祥云、器物等。石雕工艺集线雕、浮雕、圆雕为一体。晋江陈埭涵口村家庙石漏窗,如图7。方形整石用八边形蔓纹外框分出四个蝙蝠角隅纹和四只螭虎图案,同形同量身形矫健首尾相连,环绕着中心体态风韵的妈祖,旋转对称的石漏窗形式美图案依附在建筑中轴两侧。均衡的形式美保持图案体量平衡、方位平衡、空间平衡等各环节。图案相对对称形成的差异性,丰富了人们的视觉感受。如蔡氏古民居双塌⑦门额两处顶堵高浮雕图案相对对称,连环画式的图案讲述戏剧故事《水浒传》“白虎堂”章节。林冲因妻之事,得罪了高俅义子高衙内,被陆虞候设计陷害的故事情节。图案描述被奸人陷害的林冲正试图挣扎押解,顺序从左顶堵,如图8,林冲被陷害到右顶堵,如图9,刺配沧州直至被迫风雪上梁山的时间发展顺序讲述故事。顶堵的人物、建筑物、自然景物、动物等图案通过娴熟的石雕技艺将图案惟妙惟肖的串联起来,诠释闽南民间丰富多彩的戏曲文化生活。对称形式美呈现均衡、严肃和端庄感,使传统闽南建筑物外观立面庄重而华贵。
图4 香炉脚Fig.4 Incense burner counter feet
图5 仙童柜台脚Fig.5 Fairy counter feet
图6 番仔柜台脚与狮子吞珠Fig.6 Fanzi counter feet and lion swallowing beads
图7 晋江陈埭涵石漏窗Fig.7 Stone leak window of Chen Daihan in Jinjiang
图8 南安蔡氏民居门额左石雕Fig.8 Left stone carving of Cai Family House,Nan'an
图9 南安蔡氏民居门额右石雕Fig.9 Right stone carving of Cai Family House,Nan'an
(三)条理与反复
条理与反复是构成秩序美主要成因。图案依附传统建筑造型多样的构件,石雕装饰图案条理越单纯,形成图案越严谨、庄重。条理越复杂,形成的图案就越活泼而自由。闽南先祖在图案创作中将自然对象有规律的整理和概括产生有序变化。其中“龙”图案深受闽人喜爱,采用龙的造型,通过不同技艺和形态,反复出现在石构件,如石柱、石漏窗、匾额、御路、堵身等,将闽南传统建筑烘托得雄伟而壮阔。
“柱之言主也,屋之主也”承重构件石柱装饰地位明显。柱由柱础、柱身、柱头构件组合而成。柱身决定柱础和柱头形式,石柱从底部柱础至柱头图案协调统一。庙、宫、观、宗祠等石柱多为蟠龙柱、龙凤柱、云龙仙人、花鸟柱、海棠柱、人物柱、楹联柱、虎柱等。闽南民间信仰把蛇当成“神明”,崇拜蛇的特性沿续至今。龙早期形象来源于蛇,随着民族文化融合,龙成为民族共同崇拜的神圣之物,使原本崇拜蛇的闽人对龙尤为崇仰,随处可见龙饰装饰建筑。蟠龙环饰石柱雄龙穿云破雾从天而降,头下尾上的姿态寓意“天龙”。雌龙暗藏雨浪中腾空而起直冲九霄云外,头上尾姿态寓意“海龙”。泉州晋江庄氏宗祠云龙仙人柱,如图10,雕工精湛纯熟,双龙上下反复高高浮起盘踞圆柱之上,龙身近乎圆雕气势磅礴,龙体环绕间隙穿插多位神态各异骑于灵兽穿于龙脊的仙人。仙人多为道教、佛教、民间信仰的人物代表等。云龙仙人石柱玲珑剔透,与其说是柱,更像一件艺术品。柱础传承单层式,形制古朴典雅。圆柱柱身的柱础多为覆盆式⑧(如图11)、瓜楞式(如图12)、八边式(如图13)、圆鼓式(如图14)、莲瓣形⑨、扁圆式(如图1)等。方柱柱身则柱础多为方形、八角形。八边形柱身则柱础常为多边形、八角形、圆形等,根据柱身图案柱础图案内容也不同。柱础直径最大处的“肚”为视觉焦点,惯用线条均匀分出长方形适合纹样图案面积区,如图13、15,视点图案多为动物纹、植物纹、器物纹等单独纹样。漳州胜利东路厚笃祖宫柱础,如图15,衔接圆形柱身处的柱础采用平花技法,如意瑞兽图案套线为基本单元骨骼重复环绕排列,圆润连绵起伏的图案具有律动感。如意图案可追述至春秋时期雷云与卷曲植物。瑞兽面由心形如意宽端叠加而来。角美的龙池寺后殿外的柱头,如图16。柱头蝙蝠图案俯瞰张口的狮面,两侧配以结纹轻盈飘逸。雕刻细腻的狮面眼凸、鼻圆、口大张,狮鬣丝丝飘逸延展至下部柱身处,二方连续复合式柱头主次比例关系明确,瑞兽面图案生动活波,符合人仰视观察角度。
图10 泉州晋江庄氏宗祠八边云龙仙人柱Fig.10 The Dragon immortal pillar in the eighth side of the Zhuang Clan in Jinjiang,Quanzhou
图11 覆盆式Fig.11 Raspberry
图12 瓜楞式Fig.12 Corrugated type
图13 八边式Fig.13 Octagonal
图14 圆鼓式Fig.14 Drum type
图15 厚笃祖宫柱础Fig.15 Hou Du Zu Palace pillar foundation
图16 漳州龙池寺Fig.16 Zhangzhou Longchi Temple
闽南传统建筑石雕对称图案常出现在腰堵、柱础、柱头、漏窗、水车堵檐口、门楹沿边等处的二方连续纹样,都是反复形式美的具体表现。反复不仅达到了多样统一的韵律感,而且给工艺制作带来便捷。单体精美的石柱图案在建筑结构中有规律地反复排列扩展和延续使用,具有安定、整齐、规律性强的形式美特点,促成闽南传统建筑的精致与华美。
(四)对比与调和
闽南石雕装饰图案的对比在于两种或两种以上图案之间的差异和矛盾。对比能鲜明的展示各自特点,形成视觉张力,增加视觉刺激度。闽南石雕装饰图案由相异和相悖因素组合产生图案间的差异。强化石雕图案矛盾对立强度,才能获取鲜明形象特征。石雕装饰图案调和是图案相同或近似因素组合,低限度减少图案之间差异,才能使整体图案趋于调和。对比与调和反映在图案造型、构图、表现手法等方面。调和与对比截然相反,对比强调差异性,而石雕图案调和则是让差异程度减小,图案视觉上达到近似性。
闽南传统建筑石雕图案创新思维活跃,漳州蓝廷珍故居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正门一对石鼓图案精致典雅。圆形石鼓四个侧立面用漩涡图案铺底简洁、圆润、古朴、流畅,追求调和的视觉感。循环往复的漩涡纹,同早期古越“蛇”图腾有关,意蕴生命交替暗示生命循环不息的运动轨迹,具有“双关”阴阳纹特征。叠加在漩涡底纹上的四幅不同主题图案分别是鸳鸯戏水、松鹤延年、凤凰于飞、芝兰玉树,如图17。主题图案占位突破传统构图规则,都未在鼓面线框内而是从包袱处延展,同时对应须弥座上的图案也判然不同,体现屋主人极高的艺术修养。图案既继承传统又具有新颖的创新思想。花鸟图案自由洒脱的附着在漩涡底纹上,装饰图案线条柔美、虚实对比协调,使图案生动活泼,琴瑟和谐,直观地向人们展现当时建筑装饰图案的精致与典雅。
图17 漳州蓝廷珍故居石鼓Fig.17 Stone drum of former residence of Zhang Tingzhen in Zhangzhou
(五)稳定与平衡
闽南石雕图案建立的平衡是静态与动态平衡。装饰图案视觉形状、大小、体积等元素都在稳定中需求平衡,以某一点为中心,上下或左右同量不同形或同形不同量的构成,取得图案整体上“力”的和谐。这里的“力”指观赏者视觉和石雕图案之间相互作用产生的感性认知,人在感知图案时达到心理知觉平衡。闽南石雕装饰图案对应形状或基本要素构成“力”相互作用、牵引、制约通过巧妙构图达到平衡或扩张的视觉感知,因此平衡或扩张都是图案“运动的力”投射到心理感知的结果。石雕图案是静止的,图案内容真实与感受相联系,产生动感效应。具有视觉张力的堵身、御路、石柱等石构件图案题材多为灵兽图案,从灵兽运动的体态获取视觉平衡的心理的稳定感。泉州石鼓庙寿塌内的“龙教子”对看堵图案,如图18,遵循稳定与平衡的美学法则。龙羽化成神能御天、能云行雨施、能降福民间。龙父起伏扭转健硕的身躯与萦绕在身边轻盈柔美的祥云形成强烈的平衡感,高昂的龙首,口吐宝珠是画面视框架,壮硕龙爪立踏在翻滚的海浪上,强有力的身躯首尾围合着娇小柔弱的龙子,龙子在海浪涌叠的围绕中回首昂视凝望龙父。海浪、龙、祥云图案层次丰富,通过精湛的雕刻技艺平衡视域。龙教子图案相互依存,不难发现龙父体态形象是整个视域框架中心,使其它装饰图案都依附于它,因此闽南石雕装饰图案倾向于动态的平衡状态达到视觉稳定性的形式美。
图18 泉州青阳石鼓庙裙堵Fig.18 Blocking of the skirt of Shigu Temple in Qingyang,Quanzhou
(六)节奏与韵律
节奏与韵律不仅存在音乐艺术中,同时也存在视觉感官。石雕装饰图案通过视觉感官强弱交替变化,获得心理上的韵律感。图案有秩序、规律的变化和反复产生“节奏”。节奏变化需要运动过程,持续不断的交替和重复产生节奏感。交替和重复是平缓且单纯的,则节奏比较平淡和单调。交替和重复是快速且复杂的,则节奏就会激烈且丰富,因此闽南石雕工匠们对图案进行大胆增、减、变形处理,绘画技巧与雕刻技艺使图案严谨且饱满。泉州五店市蕉叶角门⑩如图19,门额与门竖实属一块青斗石雕刻成,角门“翠倚”门竖沿口底纹平花藤蔓二方连续规整,角隅植物图案精致细腻。门额舒展的大蕉叶采用立体浮雕、镂雕、圆雕等工艺。细腻柔美的叶根穿有两片铜钱寓意财运连连是匾额装饰图案的中心,蕉叶周围环绕着手持法器乘驾灵兽的五位形象传神的仙人;随风而起的蕉叶上端,乘龙女仙身姿曼妙双手抚琴,似乎在动情的弹奏着动人的旋律,吸引着两侧骑坐灵兽、手持法器的四仙侧目注视,形态各异的神仙造型与蕉叶规整的外形形成主次节奏,居于正中的乘龙女仙肩上丝带随风而起与蜿蜒起伏的龙身卷藏其中,蕉叶边匐一只即将要滑落的鸣蝉,构成了整体角门门额石雕图案,画面组织和谐且节奏律动感强。人物环形排列,形式将韵律感悄无声息地沁润在植物的枝、叶、花、梗,沁润在人物衣服折纹、动物体态、祥云形状等图案[11]。节奏与韵律形式美具有广泛适应性,图案的敦厚与精美、险峻与平缓、祥和与喧闹常以象征、意象化的图案结合写实,个性鲜明的展现装饰图案节奏与韵律形式美法则,充满情感魅力,同时图案传递着先祖对后世子孙意蕴绵长的祝福。
图19 泉州五店市角门蕉叶匾额Fig.19 Plaque of Jiaomen banana leaf in Wudian City,Quanzhou
(七)比例与尺度
比例与尺度存在于大自然万千事物。比例与尺度不仅是图案元素形体的定量行为,同时也是特征数据化、理性化的集中展现。石雕构件的尺度、比例、形状与图案形式美有着密切联系。闽南传统建筑图案的比例与尺度绝不可生搬硬套,传统建筑装饰图案根据石构件造型、自然形态比例、画面合理尺寸等因素,相互协调图案内容和美学原理而创作生成,只有将图案面积、数量、大小等关系处理得当,才能形成比例适当尺度和谐的形式美图案。晋江陈埭涵口村家庙哪吒闹海石漏窗,如图20。雕刻技艺娴熟层级分明,圆形适合图案内含有人物、海波纹、祥云纹、山峦纹、植物纹、火焰纹、动物纹等。六位神仙比例尺度协调,人物关系恰当,图案将元代神话典籍《三教搜神大全》中小哪吒天真烂漫与不畏强权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清时期“凤穿牡丹”门额石构件,如图21,上承屋顶下接石门柱的承重性石材构件,门额断面厚度较宽,其为避免石雕工艺而削弱石构件承载性能。《说文解字》说,凤为神鸟。“凤之象也。鸿前麐后,蛇劲鱼尾,鹤颡鸳思,龙文虎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凤出东方君子之国,浩瀚四海之外,寓意天下大安宁的祥瑞吉兆。图案应用平花、水磨沉花、透雕等雕刻工艺。十二朵盛开的牡丹花繁复严谨且相对对称,具有千秋万代、花开富贵、富丽堂皇的美好寓意。中心三朵盛开的牡丹花头巧妙利用等腰三角形稳定画面中心区域。双凤凤喙叼着绽放的牡丹花枝,凤翅微展随风飘扬的羽翼丝丝分明,凤尾羽翼局部应用镂雕尽显轻盈与灵动,双凤好似即将腾空而起将牡丹花香一并带入云霄。凤纹身形比例符合《说文解字》的描述,牡丹花、凤身、凤尾比例协调。门额石构件图案两个端头1/4的面积,配有几何纹、结纹、卷草纹、牡丹侧纹综合图案。比例的分割和细节尺度的合理安排使凤穿牡丹图案造型居中更加具有严谨雅致装饰美感。
图20 家庙哪吒闹海石漏窗Fig.20 Shijiazhuang window in Nezha
图21 镂雕凤穿牡丹Fig.21 Carved phoenix peony
五、结语
闽南传统建筑石雕装饰图案以其多变的构件为载体,在精湛石雕技艺支撑下,图案形式美法则的表现使原本粗糙的乡土建材变的细腻、亲切、华美。闽南传统建筑图案言情表意,自然得体的视觉感恰到好处展现丰富的中国传统美学精髓。历经风霜的图案形式美法则,仿佛能体察岁月的残留,让我们有机会与历史进行对话,深层挖掘石雕图案形式美特征,有利于促进当下闽南建筑石雕图案形式美的发展。近现代闽南传统石雕图案锐减与严重的建筑设计趋同化有直接关系。闽南建筑装饰文化要想进一步传承和发展,必须要与现代建筑艺术设计相结合,不断创新时俱进[12]。地域特色与民族特色的传承关键是将收集到的优秀闽南石雕图案加以创新,不断吸取传统石雕图案形式美精华,才能使闽南建筑拥有无限生命力。
注释:
①门竖:门左右的立柱,即门框,也称门柱、门楹。
②对看堵:也称“看埕堵”,是指在凹塌寿内左右两对看的墙堵。宫、庙等墙堵的主体部位多为石雕板装。
③大石砛:台基边缘的条石。也称“砛石”。民间的砛石称为大石砛。
④水磨沉花:也称沉雕、浅浮雕。
⑤四面见光:石雕作品四面皆施雕刻的做法,也称圆雕。
⑥脚踏石:宅院门口一般是三级,常做成案桌形,两端雕刻出脚,被称为“脚踏石”。
⑦双塌:是“直塌寿”也称“孤塌”的基础上,大门再次向内凹入一次形成一个凸字状的入口平面,双塌又称“步叫”、“行叫”。
⑧覆盆式:就像脸盆反扣在地上,符合视觉均衡,覆盆柱础通常用于寺庙,受佛教的影响。
⑨莲瓣形:莲花花瓣的形状,又称为莲花柱础。
⑩角门:位于大门的两侧,称为“员光门”或“弯光门”,以花岗岩砌成的半圆形棋门,左右呈对称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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