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牛自喻的人
2021-04-25苗连贵
苗连贵
在中国文化中,牛是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的符号。牛虽然为人驱使,但并不低贱,众所景仰,以之赞誉牛,不过分。
古代社会最早以牛自喻的人,大约是春秋时期的孔子门生司马牛,一名“耕”,一名“犁”,字“子牛”。名也是牛,字也是牛,可见其爱牛、敬牛之深!他一生躬耕,自食其力;主张“忠君”、“恤民”,反对其兄的犯上作乱,祸害苍生,成为孔子的“七十二贤人”之一。
宋朝抗金名相李纲也自喻为牛。他在《病牛》中说:“耕犁千亩实千像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愿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由病牛联想到自身。李纲虽然为国事奔忙,并遭投降派打击,弄得精疲力竭,衰年病瘥,但他仍以国家兴亡、民生疾苦为念,奔走呼号,与抗敌将领团结抗金,奋勇杀敌。“卧残阳”,只不过是短暂喘息而已。
同时代爱国诗人陆游,在《饮牛歌》中有句:“溪清喜不污牛腹,岂畏践霜寒堕趾。勿言老牛苦行迟,我今八十耕尤力。”耄耋之年,仍如老牛在田里力耕不辍。这首诗使人想起他的另一名篇《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陆游一生致力于抗金斗争,许多诗都蕴含着报国诗情。“北定中原”。壮志未酬,年高怕啥,他仍要像牛一样,不避艰险,勠力奋发。
牛历来都是被人牵着鼻子的,但崇尚自然、任性的诗人李白偏要说:“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咏牛诗》)。这样的牛,契合李白当时的少年心境,正是那种昂扬恣肆、无拘无束、放野四下的精神写照。这自然是牛在农耕社会的别一种风情。
古代社会的诗词字画,以牛为题材的作品多如牛毛,几乎都浸润着作者以牛自喻的情志。现代社会,以牛自喻的人也不少。
文学大家老舍,著作辉煌,自号“文牛”,表示如牛一般在纸上耕作不息。齐白石自号“耕砚牛”,他一生也像牛一样,不论是早年做木匠,还是后来写诗作画,始终勤苦,以砚为田,倾注精力、心血。
诗人臧克家的《老黄牛》:“块块荒田水和泥,深耕细作走东西。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当年臧克家下放向阳湖,在艰辛的岁月中,他坚信头上的乌云终会过去,他要在余生像老黄牛一样,珍惜时光,自我鞭策,砥砺前行(后二句原诗是“老牛自知夕阳晚,不须扬鞭自奋蹄。”李商隐作)。
还有一位大学者值得一书,谁?冯友兰。冯友兰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以一部《中国哲学史》问鼎哲学界,奠定了他的学术地位。他95岁完成了哲学生命的涅槃之作—《中国哲学史新编》,7册,150万字。期间,朋友来看他,见他写得很累、很苦,劝他搁笔。他慨然道:“我确实很累,可是我不以為苦,我现在就像一头老黄牛,懒洋洋地卧在那里,把已经吃进去的草再吐出来细嚼慢咽,不仅津津有味,简直其味无穷。其味无穷,其乐也就无穷了,古人所谓‘乐道,大概就是指此吧!”(《三松堂自序》)
以牛自喻的人无不高尚、纯粹、甘于奉献。
至于“我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和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两句鲁迅以牛自喻的名言,已成为中国尽人皆知的经典,就毋庸赘述了。
牛对于中国人的影响,不仅体现于农耕社会的须臾不可离,更体现于对中华民族内在精神的塑造上。牛铸就了中国独有的“牛文化”,及勤劳、踏实、沉稳、坚韧的民族个性,这是牛对于我们最为可贵的形象濡染和精神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