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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有低温档保鲜

2021-04-25吴玉洁夏哆哩

中学生天地(A版) 2021年4期
关键词:水仙花番薯饭桌

吴玉洁 夏哆哩

我坐在她的身旁,看着水流汩汩地在她手背上流淌,她耐心地把葡萄去枝洗净,然后去皮,将果肉装进酿酒缸里,整个过程娴熟麻利。

我问她什么时候才能闻到酒香。她笑着看看我,放下先前挽起的袖子,提着水壶走到阳台料理刚探出头打量着这个世界的水仙花,说:“不长,五六个月。”

“那还不如去买更方便。”我半蹲着嘟囔,水仙花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到土壤里,不见踪影。

“你爷爷就爱喝我酿的酒。”她拢拢鬓角的头发,然后笑呵呵地递给我一个西红柿。

我咬了一口,汁水便“哧溜”一声,溅我一脸。

她用毛巾替我擦掉脸上的番茄汁,回头看了看酒缸,满足的模样好像已经听到了爷爷小呷一口酒发出的声音。

日光下澈,影布石上。微风骀荡,金不换。

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哼着歌下楼去了。

奶奶身体很好,总是闲不下来。

我百无聊赖地盘坐在地板上看着电视,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我起身提议帮她,她不肯。

锅碗瓢盆碰撞发出低沉却悦耳的声响,“咕噜咕噜”是锅里水开的声音,沸水不停地翻腾,好似水怪在里面穿梭游动。筷子在碗里跳跃,泠泠作响。我又听见了微波炉“叮”的提示音,接着她打开了炉门,热气冒了出来,扑了我一脸,然后盘旋升空,晕染着悬空的白炽灯,之后溜出窗外。

奶奶给爷爷温好了酒,又给我准备了一杯热牛奶。轻抿一口,馥郁的奶香在我的齿间洋溢开来,味蕾复苏。

她正从厨房急急忙忙地端出饭菜,见我早早就先上了饭桌,一边用手指点我的脑门,嗔怪我不懂事,一边唤着爷爷吃饭。

爷爷吃饭时很少说话,偶尔评价一下她做的饭菜,她听闻只是笑而不语,只顾夹菜堆在我的碗里,叠得像小山一样。她会常常说一些七大姑八大姨近来的事儿,却也仅限于说说,并不评论。似自言自语,于饭桌间毫无违和感。

吃完饭,我倚在門框上,看着洗洁精混着小苏打在她手心里打着转,化成泡沫浮在水上。她拿起钢丝球,耐心清洗。这样程序化的动作每天重复着,连缀着无数个日日夜夜,如挖太行王屋二山一般无穷无尽。她的手渐渐开裂,变得粗糙。

她曾经有一块地。

那时候她跟爷爷住在“六扇门”。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宅子有正门并排六扇。

院中有一棵桂花树,是奶奶跟爷爷结婚时两人一起种下的。但从我记事起,这棵树就从未开过花。我问她很多遍为什么这棵树不会开花。她抬头看着树梢,想了想,说:“该开就会开的。”

我不明白,开花于它不是使命吗?

树旁便是奶奶的地。她爱种花,满地都是。然而我那时却不知道地里还种了番薯。一天,当听到我想吃番薯,她竟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刨出几个饱满的番薯,完了还夸张地冲我笑。

风裹挟着泥土的腥香,吹向远方。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一些西装革履的陌生人开始频繁出入老宅。她跟我说那些是要拆老宅的人。

没多久,就有人来迁移院中的桂花树。我蹲在楼梯上心不在焉地打量着门口的那只黑猫。

那些人环抱着老树,准备连根拔起,却是徒劳。他们不死心,挖开了树周围的水泥地。当树根真被拔出来的时候,我很惊讶。它居然已经延伸到了后院,长长的根须连成蜿蜒的珠链,尾端耷拉着拖在地上,冷不丁让我感受到无声的忧伤。

它被移植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当时还在想,到了别的地方它会开花吗?

可奶奶告诉我,桂花树到了那里,没一周便死了。

搬家之后奶奶常常说心慌,刚开始犯病的次数比较多。于是爷爷便带着她四处旅游,回来的时候就会好很多。我妈说她得的是心病。我想,她一定是想老宅了。

现在奶奶犯病的次数少了,只会偶尔发作。爷爷依旧爱看京剧,特别是《霸王别姬》。一家人又回到最初的样子,时光里写满了低沉的私语。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奶奶张口小声唱着,见我盯着她,便又笑笑。

生活中的那些饱满生动,不可不珍惜。我矫情地希望能有个低温档将时光保鲜,在未来的某天,想起来还能为那些过往的情深感动,或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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