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学科视角下的城市公共空间研究综述
2021-04-23徐宁
徐宁
城市公共空间是指全体公众可达的开放场所,主要用于市民日常生活和社会活动,包括城市广场、街道、公园等户外空间[1]50。城市公共空间在城市建成环境中不可或缺,对改善城市生态环境品质[2]、促进市民身心健康[3]、维系城市活力[4]、承载公共生活[5]及培育市民认同感[6]具有重要作用。风景园林与城市规划行业应当致力于提供高品质的城市公共空间[7-8]。尤其是在当前中国城市建设从增量开发走向存量更新的时代,风景园林学科的研究和实践对象从单一用地性质(绿地)拓展为多种用地性质(公共空间)[9],公共空间应成为风景园林与城市规划领域共同关注的核心。2018年“公园城市”前瞻性命题的提出,使得风景园林学科的“公共空间转向”①面临更加迫切的诉求,也为风景园林学科带来新的发展契机和挑战。
1 国内外研究现状剖析
作为专有名词,“公共空间”最早出现在20世纪50年代的政治哲学和社会哲学领域;20世纪60年代,“公共空间”被芒福德(L.Mumford)和J.雅各布斯(J. Jacobs)引入规划设计学科,至20世纪70年代中期逐渐成为西方城市形态与城市生活研究的主题[10]。在中国,城市公共空间研究起步较晚,但学术关注度近年显著上升。据中国知网统计,2002年以前“城市公共空间”方向的中文相关文献量不足40篇/年,2009年起突破200篇/年,2016年起突破400篇/年,2020年相关文献量达到549篇(图1)。近几年,中国学者还活跃在城市公共空间研究的国际领域[11-13],表明中国学界对城市公共空间研究的重要性逐渐达成共识,并初步在国际相关前沿领域占据一席之地。
1 学界对“城市公共空间”的学术关注度Academic attention to the “urban public space”
本研究在综合研判学科背景、研究内容、研究方法的基础上,从社会经济、规划与地理、景观生态、物质空间、量化分析维度对城市公共空间相关研究进行综述和梳理,有助于理解城市公共空间的脉络、价值及意义,发现既有研究特点、存在问题和理论前沿,为当下城市公共空间研究与实践提供理论及方法上的支持。
1.1 公共空间的社会经济维度与公共属性理论
不同于侧重物质实体和功能属性的绿地、公园、广场等空间类别,公共空间具有社会、政治和物质等多重属性,因此城市公共空间研究首先要认识和理解其内在的公共属性。
社会与人文方向的研究主要从社会关系与制度关系的角度开展。公共交往是人类的基本权益,公共空间则是实现社会关系的必要构成要素,并会影响社会及经济过程。经济学视野关注的则是作为公共资源的城市公共空间的配置及供给效率。此类公共空间理论相对抽象,未必能与城市公共空间的实体地点或物质形态相对应,也与人居环境学科关注的焦点存在一定距离。但公共空间的社会与经济维度本质上均围绕“公共”属性展开,为深刻理解城市物质空间格局及其作用机制提供了有力的理论工具。
公共空间社会维度的研究大致呈现3种方向:1)空间公共性问题,公共领域与公共空间的概念相互交织,以阿伦特(H. Arendt)和哈贝马斯(J. Habermas)的学说为典范;2)关于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公共与私人领域的分离及其界限的变化[14];3)建立在罗尔斯(J. Rawls)社会正义论基础上的空间权利与正义研究[15]。
公共空间经济维度将公共空间视为公共物品。围绕公共物品的供给和产权问题,不同学派提出不同主张:1)微观经济学认为,“市场失灵”可能导致公共物品的生产及消费缺乏效率,而政府供给可以避免“搭便车”,保障公共空间的非排他性及使用效率[16];2)公共选择理论指出,政府关于城市公共空间的决策容易受到各种利益集团的影响和支配,政府干预的设施配置未必高效;3)新制度经济学通过将外部性与产权相联系,经由空间共享和明确产权,为公共空间的有效配置提供了市场化的分析思路和解决途径[17-18]。
国内相关研究成果基本集中在两大领域:1)社会政治与人文地理学科聚焦公共领域相关理论的阐释及其在中国社会变迁研究中的应用[19];2)城市规划与社会经济学科交叉领域的成果。如夏铸九[20]、汪原[21]从不同角度构建了公共空间社会与物质2种属性之间的空间研究的理论架构;王玲和王伟强[22]提出公共空间竞争性制度如何有效配置的原则;张庭伟和于洋[23]探讨了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政府及规划部门如何建立公共空间的公共政策框架和管理机制;宋伟轩等[24]对公共空间权益、土地产权与公共性问题展开探索;言语等[25]关注公共性问题,从行动者角度形成公共领域分析框架;亦有研究采用先以规划设计专业视野剖析公共空间问题、再引入社会经济维度进行诠释的方法[26],相对深入地挖掘空间现象背后的机制及动因。
1.2 公共空间的规划及地理维度与可达公平理论
社会经济维度较少揭示公共空间在城市中的分布,地理学和规划学视野的引入则能够有效挖掘空间区位问题。公共设施区位理论、可达公平理论及基于ArcGIS平台构建的可达性分析技术为相关研究提供了技术方法层面的支撑。
1968年,泰茨(M. B. Teitz)提出一种新的区位理论,并建构了可量化的方法框架,旨在优化城市公共设施布局[27]。公共设施区位量化研究鼎盛于20世纪70年代,受实证主义思想影响,规划与地理学者通过距离、可达性、模式、外部性和作用力来解释公共绿地的分配效率和公平性。后量化时代,区位理论中的量化设想受到批判,它简化了用户特征、可达性属性及设施聚集效应,且与周围社会缺乏关联性和现实性。但由于ArcGIS平台在多种数据库集成与可视化方面进展显著,可达性分析被广泛应用于以公园绿地为代表的公共设施的布局研究。
1998年,塔伦(E. Talen)应用ArcGIS可视化技术,提出了量化城市公园布局与不同社会经济人口之间空间关系的原型方法,规划师可以据此分析公共资源分配的“公平性地图”[28]25-26,有助于制定针对性的景观规划策略,解决特定的不公平现象。塔伦提出的量化地理可达性的4种方法,包括覆盖模型、最小成本距离、行进成本和引力位法[28]27,基本沿用至今。此后,问题的焦点集中在物质层面的分配公平,即如何度量、描述和理解社会正义或不正义的地理形态。
可达公平理论中包含了对公平概念及可达性的理解。公平是一种价值判断,与谁应当受益、社会公正的本质等哲学和社会问题紧密相关。受到罗尔斯差异平等原则的影响,以公平为导向的景观规划方法对公平的含义达成共识。公平分配意味着公共资源的选址能够使尽可能多的不同社会群体获得可达性[28]24,城市绿地应尽量使多数人尤其是对绿地需求程度高的群体易于接近,考虑了不同社会经济和种族群体需求的可达公平才是真正的公平[29]。可达性则包括影响进入或使用的因素,比如空间的邻近度、容量、品质、安全和维护等[30]。其中最关键的是邻近度,它是衡量可达性的必要条件,也关系到城市格局和城市规划决策[31]。
中国学界针对公共绿地区位理论及可达公平的研究出现在2005年之后。研究成果主要包括:对西方公共设施与可达性理论的述评及测度方法的比较[32];在厘清绿色空间正义原则和分配标准的基础上,对城市绿色空间规划途径的探讨[33];基于ArcGIS空间分析方法,针对公园绿地等公共设施的可达性实证研究[34]等。
1.3 公共空间的景观生态维度与公共健康理论
基于公共健康的现代城市公共空间研究与实践始于19世纪。当时,工业化与城市化迅猛发展的西方国家面临城市环境污染、卫生条件恶劣等一系列问题,在拥挤的环境中引入公共空间、改善环境卫生、促进公共健康成为必然选择。其后,田园城市运动提出健康绿地模式,将社会、经济与个人健康幸福指数提升到风景园林设计的中心地位[35]。当代,公共健康的威胁由传染性疾病向心血管类慢性病转变,对绿色空间提出新要求,鼓励积极生活方式的友好型公共空间营造成为热点。
2010年以来,国内外基于公共健康的绿色空间研究成果快速增加。当前成果主要集中在探寻公共健康与绿色空间的相关性、绿色空间影响公共健康的机制、绿色空间作为公共卫生政策、绿色空间规划设计应用等方面[36-37]。特别是开放空间对居民体力活动的影响机理及其公共健康效应成为国外研究的热点[38]36。至2016年底,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中开放空间领域共有6篇文献被引频次超过50次,其中5篇涉及开放空间、体力活动与居民公共健康之间的内在关系[38]36-37。不过,6篇文献中仅有1篇刊登在人居环境学科的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上[39],其他研究都集中在医学和卫生学领域,表明与城市空间相关的研究影响力仍显不足。国内学界也表现出对这一领域的重视,从《中国园林》《风景园林》杂志近几年的主题征稿方向即见一斑:如2018年的“风景园林与健康”“步行友好的景观”,2019年的“健康视野下的风景园林”“公共空间更新与社区营造”,2020年的“从山水城市到公园城市”“新公共卫生时代的健康风景园林”“健康城市与健康人居”,2021年的“城市绿色空间公平性”“社区生活圈与绿地空间”“包容性城市开放空间”等。
从关键词检索看,中文文献的研究重点主要包括城市绿地、风景园林、景观设计、城市、居住区、设计、绿地、绿化、城市公园、公园绿地等,英文文献的焦点集中在城市、健康、绿色空间、公众、身体健康、身体活动、空间、环境等方面[36]119。比较关键词的差异,表明中国当前的研究对基于风景园林视野的绿地、景观、公园、园林等关注较多,对基于更广范围的城市、公众、空间的关注度相对较少。
1.4 公共空间的物质空间维度与环境行为理论
城市公共空间的物质空间维度关注建成环境的客观物质属性,以及使用者与物质空间的关系。在描述及解释公共空间现象的基础上,该维度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并干预公共空间的设计与布局。
在西方,此领域的研究具有深厚根基。从西特(C. Sitte)、沙里宁(E. Saarinen)、吉伯德(F. Gibberd)、卡伦(G. Cullen)、培根(E.N. Bacon)等开展的视觉审美研究,到林奇(K. Lynch)的认知意象和诺克斯(P. L. Knox)、诺伯舒兹(C. Norberg-Schulz)、雷尔夫(E.Relph)等对场所精神的探索,再到卡尔(S.Carr)、“城市工作组”(Urban Task Force)、“公共空间计划”(Project for Public Spaces)等进行的策略研究,这些研究或聚焦于城市空间实体及其组合关系的优化,或关注个体的主观认知及其客观外显行为与物质环境的作用关系,旨在从空间使用层面探讨城市公共空间的特征属性与组织逻辑。
城市公共空间中人的行为与需求研究的目标是为了优化建成环境,塑造行为空间与物质空间相互渗透、交往活动受到鼓励和支持的城市空间。J. 雅各布斯通过对纽约格林威治村的细微观察,关注城市在现实生活中的运作模式,提出维系城市空间安全与活力的基本准则[40]。盖尔(J. Gehl)[41]的行为理论提出公共空间活动的3种类型:必要性活动、自发性活动和社会性活动。其中,自发性活动和大多数社会性活动尤其依赖于公共空间品质,是一种受到激发而凝聚的过程。卡尔等[1]87-186总结了人们在公共空间中的5种基本需求—舒适、放松、被动融入环境、主动融入环境、探索与发现,以及公共空间权利的5种表现形式—可达性、行动自由、领域宣示、改变、所有权与支配权。
实证研究方面,1960年林奇的《城市意象》开创了基于观察分析的研究方法[42]。20世纪70年代,怀特(W. H. Whyte)利用行为观察法和延时拍摄技术开展长达10年的研究,发现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小微空间会对社会生活的品质产生重要作用[4]。在过去40年的工作中,盖尔提供了细致可行的公共空间与城市生活调查研究方法,并在哥本哈根公共空间改造实践中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5,41]。
中国学者在该领域的成果众多,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内容:归纳公共空间公共性价值判定因素并形成理论架构[43-44]、通过交通基础设施的更新缝合城市[45]、提出不同公共空间的设计策略[46]、基于社区营造的公共空间微更新[47]等。公共空间环境行为心理学领域的实证研究几乎一直伴随着中国公共空间研究的进展,十余年来方兴未艾[48-49]。近来则呈现出向精细分支方向发展的趋势,如特定气候条件[50]、适应老年人需求的公共空间评价[51]、公共空间活力评价[52]等。2018年SRC街景研究中心的成立,标志着中国风景园林学者开始关注更广泛的城市问题与城市设计。
1.5 公共空间的量化分析维度与大数据的引入
当前公共空间领域的研究总体上表现出从定性转向定量的趋势。在上述城市公共空间规划与地理、景观生态、物质空间维度的近期研究中,有数据、有调研、有实验的研究成果成为学术主流;定量研究以其更严密的逻辑性、更可论证的科学性得到广泛应用。城市公共空间的量化分析领域注重科学方法的支撑,大致呈现出以下方向。
1)公共空间形态量化,主要通过形态学研究方法,以具体城市为例,探索不同城市空间形态的测度方法及规律。穆东(A. V.Moudon)考证了900多种城市形态的常规算法,建议应用简便的几何方法,比如街区规模、人行道长度和空间密度来衡量城市的可步行性[53]。A. B.雅各布斯(A. B. Jacobs)比较了50个不同城市中的约2.6 km2(1平方英里)区域,总结了其街道与街区模式的异同[54],詹金斯(E. J. Jenkins)分析了同一比例下的100个城市广场[55]。马歇尔(S. Marshall)从类型学出发探索了路径、街道和网络布局的交通设计如何能够促成更好的城市公共空间[56]。
2)公共空间社会功能量化,以希利尔(B. Hillier)于20世纪80年代提出的“空间句法”理论为代表。该理论认为几何空间形态会对城市环境中的步行活动及其使用产生重要影响,并以社会–建筑的二元关系为核心,运用经验主义数学原理建构了度量空间中人的动态的方法[57],为准确评价城市构形及其对人群分布的影响与互动方式提供了定量化工具。
3)公共空间使用主体及其行为特征量化,如环境行为领域常用的使用者行为观测法[5,41]、活动注记法[49]、问卷调查法[51]、认知地图法[42],以及GPS追踪定位法[58]等。上述方法广泛应用于城市公共空间研究,对指导公共空间建设与优化发挥了较大作用。但其有效性也受到一些质疑,如观察法受限于被观察者的活动空间及时间因素,相对被动;问卷访谈易受访谈者主观因素干扰或问题设置倾向影响;实地调研所需的人力、物力成本导致难以大规模开展等。
4)公共空间格局量化,主要依托ArcGIS技术平台的支持,较多应用于规划和地理维度。与传统模型相比,ArcGIS的技术优势在于:能够将空间数据与非空间属性联系起来,便于叠加不同信息,具有直观计算和比较结果的能力;同时信息以电子格式存在,便于使用者与数据互动,利于模拟未来场景[30]。运用ArcGIS的多种空间分析手段对公共空间布局、可达性和公平性进行量化分析,相关方法已比较成熟[29,59]。但ArcGIS技术也因与社会进程结合不够、公众难以获取相关信息并参与到决策中而受到批判,公众参与地理信息系统(public participation 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 PPGIS)应运而生,作为一种新的技术理念和手段成为当下研究与应用的前沿[60]。
5)近10年来,随着大数据的快速兴起与数据挖掘技术的发展,大数据平台的构建及相关探索性研究日新月异,迅速成长为新的学科发展前沿。城市公共空间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涉及上述规划与地理、景观生态、物质空间等多个维度,研究内容涵盖绿地/绿道分布公平[12,61]、公共空间活力与安全[52,62]、公园使用及其影响因素分析[11,63]、绿地绩效评估[64]、基于图片选择偏好评价使用者需求[65]、使用者对空间的主观感知分析[66]、基于数据挖掘评价公园动态特征[67]及公园使用强度与社会评价分析[68]等。应用的大数据类型除常规的建成环境数据外,还包括社交网络数据[63,67-68]、手机信令数据[11-12]、兴趣点(point of interest, POI)数据[11,64]、遥感影像[61]、高德指数[68]、海量图片[62,65]及图像参数化[66]等。
2 研究述评
城市公共空间研究的复杂性、层次性和跨学科性是由其概念本身的不确定性带来的,但也因此成为中西方学界备受关注的研究议题。上述社会经济、规划与地理、景观生态、物质空间、量化分析维度的公共空间研究界线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复杂地联系和交织在一起,共同界定了城市公共空间研究的基本谱系(表1)。现阶段成果所显现出的主要特征、存在问题和发展潜力包括以下5个方面。
表1 城市公共空间研究的基本谱系Tab. 1 The basic pedigree of urban public space researches
1)数字化技术的应用成为热点。几十年来,城市公共空间领域一直不乏量化方向的积极探索,但由于数据及其获取手段的限制,研究基本上在局部地区开展。大数据时代,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为公共空间领域的研究带来新的发展契机。以2013年中国首届国际数字景观会议的成功召开为标志,包括公共空间在内的中国数字景观的研究工作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64,67-68]。当前,中国学者在国际数字化公共空间的前沿领域研究中表现活跃,初具影响。
2)侧重大数据的可视化呈现,对数据挖掘、人工智能算法等前沿技术领域关注不足。当前数字化公共空间方向的研究基本上聚焦于如何利用带有空间位置信息的大数据进行可视化呈现及分析,这对空间学科而言无疑非常重要。但与数据所引发的空间分析方法革新相比,目前城市公共空间研究的框架和结论基本上并未突破历史经典、取得新的实质性进展。大数据运用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如数据挖掘、人工智能算法等前沿数字技术已在相关研究中表现出巨大潜力,遗憾的是暂未在公共空间研究领域引起广泛关注。
3)研究对象的学科壁垒亟须突破。城市公共空间的研究范畴在人居环境三大学科中存在一定的分界: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科关注更多的是街道广场等主要由建筑物围合的硬质空间,风景园林学科聚焦的是以公园绿地为代表的城市绿色空间,这与学科传统分工一脉相承。然而未来城市的可持续发展需要城市公共空间系统统领全局,打破学科壁垒、突破单一框架、拓展学科内部公共空间研究的疆域成为必然选择。以风景园林学科为例,中国学界长期聚焦“绿地”“绿地系统”研究,对“公共空间”“开放空间”“公共开放空间”“绿色空间”的关注相对欠缺②;当前研究更多围绕“公园绿地”单一类型展开,对城市公共空间的系统性价值认识不足,亟须突破。
4)城市语境的缺失。现有研究多侧重于公共空间自身属性及人群活动,如以公共空间规模、可达性、景观特征、设施服务能力和活动人群分布等衡量空间优劣,却忽视了其所处的城市语境。然而公共空间系统在城市中并非扁平化的孤立存在,而是与城市的结构形态、土地利用、交通组织及人口分布等密切相关;当代风景园林的角色也表现出重新融入城市社会、生态和经济结构的趋势[69],因而公共空间的特征及规律需要在公共空间与城市语境的互动关系中得到审视,在基于风景园林体系承载的城市发展模式中去挖掘。
5)描述性研究重于解释性研究。既往研究较多关注公共空间物质本体及人的使用行为,侧重通过细致的定量研究来呈现和揭示现象,实证工作相当扎实;但多数文献对公共空间持续演进的历时性变化缺少关注,对现象背后的深层作用机制挖掘不够,城市公共空间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特性没有在空间本体研究中得到充分重视,也较少涉及相关规划政策。城市公共空间多种维度的交叉领域在解释性工作中的潜力有待发掘,尤其是立足于公共空间物质本体的多学科探索值得向深层次拓展。
3 结语
当代风景园林被认为是城市得以良好存在的基础和构建公共领域的重要手段,景观取代建筑成为当代城市发展的基本单元,尤其在理解和介入复杂自然环境等方面持续发挥作用[70]。从风景园林角度来理解城市化,意味着将城市形态和过程纳入风景园林学科的视野,以风景园林研究的思路解析城市的演进过程。如何将风景园林作为理解和介入当代城市的媒介,将公共空间系统作为城市建设的全局性控制要素,突破既有研究囿于开放空间本体的局限,重点突出对公共空间格局、人的使用行为及其与城市语境诸要素之间的作用机理和关系模式的考量,基于风景园林视角拓展对城市物质空间形态构成及其演进规律的认识,推动风景园林与城市的战略融合以及风景园林学与城乡规划学科的协作与融合,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这与为使城市与风景园林能够更好融合而提出的“公园城市”国家战略高度一致。因此,风景园林行业不应囿于传统的绿地系统,而要向多元复合的城市公共空间系统拓展,以公共空间格局引导城市空间发展,以绿色、开放、可达、亲民的高品质公共空间系统引领生态文明的时代需求,积极落实和推动公园城市建设。公共空间体系构建将成为新时代城市绿色发展的有效手段。
注释(Notes):
① 列斐伏尔(H. Lefbvre)与福柯(M. Foucault)提出“空间转向”的哲学命题,认为现代性呈现出时间压倒空间的优先结构,与之相对,后现代思潮表现出空间优先于时间的空间化思维方式,称之为“空间转向”。“公共空间转向”借用了这一说法。
② 知网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10月30日,检索学科代表性期刊《中国园林》可查到1985—2020年10月的8 360篇文献。以“主题”对该期刊文献进行二次检索,符合“绿地”主题的有1 140篇,“绿地系统”主题有302篇;相比之下,“公共空间”主题仅有119篇,“开放空间”105篇,“公共开放空间”21篇,“绿色空间”45篇,表明学术界对相关主题的关注度有明显差异。
图表来源(Sources of Figure and Table):
图1由作者根据中国知网数据绘制;表1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