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三星豪门恩怨数十年

姜森

李秉喆（左）与韩国现代集团创始人郑周永

2021年1月18日，韩国首尔高等法院裁定，三星集团掌门人李在镕行贿韩国前总统朴槿惠罪名成立，判处他有期徒刑两年零六个月。韩国媒体指出，这标志着家族财阀的发展之路已经走到尽头。

次子為夺权不惜“谋反”

20世纪60年代，年过五旬的三星集团创始人李秉喆开始考虑继承人问题，他的长子李孟熙和次子李昌熙之间的矛盾也逐渐暴露出来。野心勃勃的李昌熙一直认为自己比大哥更具经营才能，更有资格继承家族产业。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给父亲看，李昌熙不惜在自己所负责的三星一家子公司内做走私糖精的生意，并且逃税，谋求赢利。

1966年，李昌熙东窗事发，被判入狱6个月。此事使得对大财阀一贯持支持态度的时任韩国总统朴正熙，开始对三星集团不满。迫于政府高层的压力，李秉喆于1966年9月22日正式宣布“退居二线”，并指定其长子李孟熙为继承人，代替自己运营公司。

李秉喆为了尽快把李昌熙从监狱里弄出来，花了一大笔钱。从此以后，他对这个儿子十分厌弃，甚至视其为“败类”。其长子李孟熙成为三星的下一代掌门人，似乎已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摆在李孟熙面前的最大障碍是：家族中每一个男人都对权力有着狂热的追求。其父李秉喆是三星集团事实上的“太上皇”，且疑心很重;尽管根据韩国法律的规定，李昌熙出狱后5年内不能参与任何公开活动，但他还是非公开地在三星旗下的第一纺织公司担任副会长，并积极活动，试图获得更多权力。他频频找机会接近父亲，说哥哥李孟熙的坏话：“大哥经常出国干什么？父亲不是经常出国，而且已经料理了所有的事情吗……”久而久之，李秉喆开始对长子的能力产生质疑。但另一方面，他对次子李昌熙的印象依旧很恶劣，无意将家族事业交给他。

1969年，心存怨恨又无计可施的李昌熙，突然向青瓦台（韩国总统府）告发自己的父亲李秉喆在海外私存100万美元、三星集团在显忠祠建设项目中挪用国家资金、三星旗下的第一纺织和第一制糖公司涉嫌逃税。

李秉喆获悉，立刻撒出大把金钱对韩国政府进行“公关”。当时朴正熙的总统位子坐得尚不安稳，迫切需要大财阀的支持，因此对于李昌熙告发的事情，青瓦台没有深究。

缓过一口气来的李秉喆立即将李昌熙逐出三星集团。李昌熙后来自己创立了以生产录音带、录像带为主的新韩音像制品公司;1985年2月，他主持收购了韩国综合化学忠州肥料工厂，组建忠州工厂;1987年，忠州工厂成为韩国首家生产录音录像带原料的工厂，而且其产品开始出口。

李昌熙独立闯荡商界获得成功，但被逐出家族和三星集团一事仍是他心中永远的痛。1991年，50多岁的李昌熙因患白血病早逝。

长子失去父亲的信任

李昌熙给家族造成的伤痕并未因其出走而消失。李秉喆对长子李孟熙的不信任感也并没有减退。有一次，李秉喆当面问李孟熙：“你对这件事（指李昌熙“谋反”）有什么看法？”李孟熙回答：“无法容忍！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呢？”李秉喆紧接着质问道：“孟熙，你真是那么想的吗？”

李氏父子之间的嫌隙越来越严重。据李孟熙回忆：“当时父亲即使和我一起上下班，也总像是心里藏着什么，很少交流。”

1972年，李秉喆表示，希望自己能够重新担任三星集团的会长。到了1973年，父子之间的矛盾终于爆发。李秉喆把李孟熙叫到身边问：“你现在有多少个头衔？”李孟熙答道：“15个。”李秉喆又问：“你认为自己承担得了吗？”李孟熙回答：“我将尽自己所能干好自己的事。”

李孟熙当时担任三星电子、中央日报、三星物产、第一制糖、新世界、东方生命、安国火灾（保险）、第一纺织、成均馆大学、三星文化财团等的副会长，还兼任常务、专务等17个职务。李秉喆用铅笔将李孟熙名片上的头衔一一划去，只留下三星物产、三星电子、第一制糖的副会长3个头衔。

李孟熙意识到自己失势了，怨恨不已的他直接跑到了日本，父子两人陷入冷战。李秉喆到日本找儿子，李孟熙甚至没有到机场迎接。李秉喆在日本的三星分公司与职员们一起用餐，对工作作出指示，李孟熙也没有参加。

1975年春，李孟熙回到韩国，他对父亲的“反抗”仍在持续。他冬天去打猎，夏天去骑马，不再参与三星公司的经营。从此，他被韩国人戏称为“隐居的皇太子”。

李秉喆的三子李健熙在这场家族内斗中，一直在日本留学，因此避开了旋涡。1976年9月，李秉喆前往日本治疗癌症。在出国的前一天晚上，李秉喆主持召开了家庭会议，表明了将把三星集团的经营大权交给三子李健熙的立场。1987年，李秉喆去世。李健熙接掌三星，带领这个家族企业抵挡了两轮金融危机的冲击，使之成为韩国乃至全球最成功的财团之一。而他的大哥李孟熙一直怀着对父亲和弟弟的怨恨。

2012年2月，李孟熙针对李健熙提出诉讼，要求后者“退还总价值7000亿韩元的信托股票”，诉讼理由是李健熙侵犯了自己的继承权。韩国法律界人士大多认为，当时李秉喆已过世25年，自继承开始之日起超过10年的，继承人不得再就继承问题提起诉讼。但李孟熙依旧不依不饶，声称自己是在2011年6月收到相关文件后，才知道继承权遭到了侵犯，所以仍拥有重新主张继承权的权利。时年81岁的大哥李孟熙与71岁的三弟李健熙对簿公堂，让韩国民众唏嘘不已。

家族财阀之路走到尽头

据韩国《东亚日报》报道，作为三星第三代掌门人的李在镕（李健熙之子），韩国司法机构近日对他的判决向韩国其他大财阀明确了一个重要信息：韩国的政治氛围已经对他们不利。文在寅政府正在采取行动，限制大股东的权利，并收紧对财阀控制的金融公司的监管。这标志着韩国家族财阀的发展之路已经走到尽头。

纵观三星集团数十年的发展历史，以它为代表的韩国财阀在国际上风光无限，为韩国挣足了面子，但在国内引发了越来越强烈的不满情绪。大财阀把持韩国的国计民生。中小企业为求生存被迫签署合约，只向三星这样的巨頭供货。三星等财阀乘机拼命压低零配件供应商的供货价格，甚至抢走供应商苦心开发的技术专利和精心培养的人才，中小企业往往因不堪压榨而被迫关门。

在金大中和卢武铉当政时期，韩国曾出台一系列政策限制大财阀的扩张。李明博上台后，政策又开始向大财阀倾斜。三星、LG等巨头“野蛮生长”，在国际上把竞争对手死死地压制住，帮助李明博政府在全球金融危机的背景下取得了相当不俗的经济成绩，但其代价非常巨大——韩国国民的贫富差距不断拉大。

李明博所在的“大国家党”接连爆出丑闻：女性国会议员光是敷脸、美发的美容费用就达上亿韩元;连富商都嫌贵的高尔夫球俱乐部，不少“大国家党”议员竟是会员，受贿、洗钱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而金主就是各大财阀。

与此同时，三星、LG的“富二代”“富三代”开始介入面包店、咖啡厅、服装店、小区杂货店等“小生意”，大有渗透国家全部行业，连蝇头小利也不放过的架势。迫于民众的压力，李明博政府终于对财阀加以约束，致使三星关闭了旗下的咖啡店和面包店;LG关闭了韩氏米肠和豆瓣酱店等。“大国家党”也不得不更名为“新世界党”，再以新的面目投入选举。

然而，这一切并未缓和韩国人对财阀的敌视态度。文在寅主政后，韩国民众要求对富人增税，包括增设财阀税（母公司从子公司获得的股票分红需要缴税），对占全国人口1%的超高收入者加重课税。还有人提出，财团不能把订单集中给自己旗下的公司，否则可能犯“渎职”罪。要打破垄断，给中小企业生路。有韩国网友在“推特”上讽刺三星集团：“金钱是如此恐怖的东西。一个人要赚取多少钱才感到满足？一个人要拥有多少东西才会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

在韩国民众不断喊出“清算财阀”“审判三星”等口号后，李在镕不得不应对来自国内的舆论压力和政策转变。2020年5月，李在镕宣读了一份1000余字的声明，公开向全体韩国国民道歉，并强调不会把三星的经营权交由其子女继承，即终结家族财阀的发展模式。在这封道歉信中，李在镕称：“虽然我们的技术与产品享誉全球，但世人看待三星的眼光依旧冷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尽管如此，李在镕最终仍然没能逃过法律的制裁。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