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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料:虽是配角,却是戏骨

2021-04-20林卫辉

同舟共进 2021年2期

林卫辉

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古以来,不论寒门还是富户,每天大门打开,开始一天的生活,这七样东西便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开门七件事”的谚语始于何时,有待考证,一般认为始于宋朝。元代杂剧《刘行首》二折中的“当家诗”曰:教你当家不当家,及至当家乱如麻。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此诗犹如大白话,又不乏生活哲理,“及至当家乱如麻”一句,确是芸芸众生为生计奔波忙碌的真实写照。

【柴火做饭有“镬气”】

“开门七件事”中,柴排在第一位。农耕社会里,吃饭是第一需要,生火离不开柴,但能生火的不仅仅有柴,还有薪和草。对于这点,古人分得很清楚,古人云“大者可析谓之薪,小者合束谓之柴”,大的可劈开的叫薪,小的捆在一起的叫柴。当然,也可以用草来做饭,只是草不耐烧,没薪柴时只能将就,《汉书·沟洫志》便云“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

在工业化时代,柴火烧饭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连煤也因为污染空气被扫地出门,煤气和电成为了新的燃料。但柴火饭特有的香味,倒是时时勾起城里人的回忆,有些农家乐,就打出“柴火做饭”的招牌,很是吸引人。

柴火饭的香味,一是因为有“镬气”。用柴火做饭,灶的设计要有利于火的燃烧,必须是深陷式的,做饭的锅也必须是深凹式的。如此,炒菜时热气流不是直接蒸发,而是螺旋式停留,更有利于热力的聚集,所以更有镬气。另外,用柴火做饭,柴火特有的香味,会随着燃烧变成气体,里面含有数百种化合物,其中一些附着到食物上面,便产生了不一样的味道。北京烤鸭用果木,广州烧鹅和烧鸡用荔枝木,便是利用了这个原理。

当然,也不是任何柴火都有香味。《晋书》就记载了一个反面例子:一次,大家陪晋武帝吃饭,尚书令荀勖对在座的人说:这是经受过劳苦的木料烧制的。”众人不信,晋武帝遂向御廚求证,燃烧的木料确实是废弃的旧车轮。古时的车轮是用木头做的,为了润滑车轮,会把油脂涂在车轱辘上,燃烧时油味随着气体飘进菜里,被嘴刁的荀勖尝了出来。

柴火做饭被淘汰,还与火候控制不方便有关。猛火时需加薪,慢火时需撤薪,门道深得很,而火候正是烹饪的关键。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强调:“熟物之法,最重火候。有须武火者,煎炒是也;火弱则物疲矣。有须文火者,煨煮是也;火猛则物枯矣。有先用武火而后用文火者,收场之物是也;性急则皮焦而里不熟矣。”一边要控制火候,一边还要掌握勺中乾坤,不弄个手忙脚乱才怪。

别看我们现在谈柴论薪,家常得很,但这种平常的生活,却不是每个人都唾手可得的,唐伯虎就曾写过一诗:“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岁幕天寒无一事,竹时寺里看梅花。”诗作写于除夕,穷困潦倒的诗人还在为生存基本烦恼,只好以诗自嘲。

【大米:解决肚子问题的第一功臣】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最常用的打招呼方式是:“你吃饭了吗?”这里的饭,指的当然是米饭。大体上讲,北方人的主食主要是面,南方人的主食主要是米,吃大米的国人,大约占了人口总数的六成。不仅中国人以大米为主食,全世界约有一半人也吃大米,尽管玉米和小麦的产量在水稻之上,但解决人类的肚子问题,第一功臣还要算大米。

中国人总把米挂嘴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是无条件,办不成事;“食盐多过你食米”,意喻经验比他人丰富;“一样米养百样人”,比喻吃同样的粮食,却养出了千差万别的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比喻本想占便宜反而吃了亏;“不为五斗米折腰”,说的是做人要有骨气……米如此重要,如此熟悉,但我们真的了解大米吗?

说别的东西好不好吃,很难统一意见,但对于大米,大家有一个认同的统一标准:软糯、香口、有嚼头、无渣。

五常大米是《舌尖上的中国》推荐的最好吃的大米。清淡略甜的香气,芳香爽口,饭粒表面油光艳丽,剩饭不回生。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吉林将军富俊征集部分朝鲜人在五常一带引河水种稻,所收获的稻谷用石碾碾制成大米,封为贡米,专送京城,供皇室享用。咸丰四年(1854年),清政府在当地设立了“举仁、由义、崇礼、尚智、诚信”五个甲社,以“三纲五常”中的“仁、义、礼、智、信”为名,称此地为“五常”。

响水大米是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宁安市渤海镇的特产,据《新唐书·渤海传》记载,当时渤海国进献给唐王朝的贡品之中,就有响水大米。自唐代以来,至宋、元、明、清,响水大米始终是历朝贡米。不论是五常大米还是响水大米,主要是得益于良好的土壤和水源,还有合适的气候条件。这两个地方都处于北纬44度,这就是著名的“北纬44度现象”,世界级的农产品均产于这一黄金地带。

五常大米和响水大米属于一年只有一造的梗米,南方的米绝大部分为籼米,早籼米的米粒质地脆弱易碎,粘性低,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广东的煲仔饭、各地的炒饭,早籼米就派上用场,此时缺点变成了优点,又比如做米粉,早籼米就是最好的选择。

大米很重要,但又很普通,拿来做口头禅的多,但写大米写得好的少,中唐诗人、宰相李绅所作《悯农》,堪称同类作品的翘楚。

李绅早年丧父,日子过得确实辛苦,但发迹后的李绅,却奢华得很。传说他喜欢吃鸡舌,一盘菜用了三百只鸡,只取舌头,“余皆弃之不用”。这个传说可能不足信,但李绅平常的花费惊人则是板上钉钉的事。据记载,李绅一餐饭的花费多达上百贯钱,有时甚至上千贯,连一向惜字如金的史书,也毫不客气地给了李绅“渐次豪奢”的评价。李绅的奢华,连刘禹锡都看不下去,有次他请刘禹锡吃饭,席间有歌女献酒,刘禹锡写下了这首《赠李司空妓》:“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油和盐,省着用】

油是我们身体必需的营养成分,没有油不行,但超过了一定的量,也不行。对于现在绝大多数的中国人来说,油脂这种营养素,正变得越来越过剩。

我们现在提倡减油,但在古代,油却是奢侈品,来之不易。植物油的获取约始于东汉,刘熙《释名·释饮食》曰:柰油,捣柰实和之,以涂缯上,燥而发之,形似油也。杏油亦如之。”表明当时的人们已知道如何在植物果实中提炼出油,从此,中国人的营养有了质的改善。

在汉代之前,那时油不叫油,而叫“脂膏”,从动物身上获取。礼记·内则》记述“八珍”中“炮豚”的做法,其中有一道操作工序是“煎诸膏,膏必灭之”,即放进膏油中炸,膏油要完全浸没所炸的猪。《周礼》中云,春天吃羔羊、乳猪,要用牛油烹调;夏天吃鸡干、鱼干,要用狗油烹调;秋天吃小牛、幼鹿,要用猪油烹调;冬天吃鲜鱼、大雁,需用羊油烹调。如此讲究,不亚于我们今天纠结用花生油还是橄榄油、葵花籽油。

食盐也是人们生活中所不可缺少的。

上世纪50年代,在福建出土了煎盐器具,证明了在仰韶时期,古人就已学会煎煮海盐。《说文》中记述:天生者称卤,煮成者叫盐。传说黄帝时有个叫夙沙的诸侯,开始以海水煮乳,煎成盐,其色有青、黄、白、黑、紫五样。初期制作盐,是直接安炉灶、架青铜器燃火熬煮,这种原始的做法费工时、耗燃料、产量少,导致盐价极贵。于是,从盐一诞生起,王室就有相关的立法。

到元朝时,盐已成为喜闻乐见的调味品,百姓吃不起盐的现象已基本见不到。但人们在吃盐的时候,渐渐发现了一些问题。元代养生学家贾铭的《饮食须知》曾有记载:“喜咸人必肤黑,血病无多食盐,多食则脉凝涩而变色。”这个描述,应是高血压的病征。因此当时的养生学家倡导炒菜放盐要少放,或者适量。

问题是,大家都习惯了重口味,把盐的摄入量降下来,大概会和李逵一样,“口里淡出个鸟来”。如何既能降盐,又不降味,这既考科学家们,也考厨房大师傅。烹饪上有一些技巧,可以在少盐的情况下,依然保持食物的风味,比如用酸味取代咸味,山西人的盐摄入量明显低于其他地方的人,就是这个道理。

此外,甜味也可以取代咸味,不过,为了控盐而多摄入糖,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不值得推荐。我的个人诀窍是,做汤时用番茄,番茄的酸和鲜,可以取代部分盐,这样做出的汤,即使少放盐,依然美味无比。

【古人做酱,靠天吃饭】

酱,是用来搭配菜肴的,虽是配角,却是戏骨,离开它,菜肴会逊色很多。

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对酱就有一番高论:厨师所用的调味品,恰似妇女穿戴的衣服、首饰。有的女子虽然貌美如花,也善于涂脂抹粉,却穿着破衣烂衫,即使是西施也难以展示她的美色。精于烹调的人,用酱当用夏日三伏天制作的酱或酱油,并要先品尝味道是否甜美。

古人做酱,基本上是靠天吃饭,三伏天的酱,气温高,有利于发酵,风味才能生成。现在的科学技术已经可以从容调控温度,再讲三伏天的酱,就是“翻老皇历”了。

早在两千多年前的商朝,为商汤掌勺的伊尹就说过:调味的道理在于甜、酸、苦、辣、咸五味的巧妙配合。材料投放先后,用量多少,其平衡是非常微妙的。食材在锅里的变化也难以用语言形容,就像射箭、驾车中精妙的技巧,也如阴阳变化或四季的推移。掌握了窍门,菜肴才能久放而不腐败、熟透而不过烂、有咸味但不过咸、辛辣而不刺激、清淡而不至于无味、肥美而不腻口。

此话比较复杂难懂,其实,广州话“和味”二字,就可概括全部意思。周礼》记载,周天子的日常饮食,一种菜配一种酱,相当讲究。那时的酱,全部以各种肉制成,须知在当时,普通百姓七十岁之前在非节日期间吃肉,是犯法的——吃肉都难,又怎能吃得上用肉做的酱?到了汉代,发明了以大豆等植物做的酱,酱料方走进人民群众中。

有趣的是,西餐的酱多为肉酱,从各种肉类和植物中萃取,然后使之浓稠,却鲜有“发酵”这个环节。从汉字和英文的原意看,中文的“酱”字中,“将”本义为“涂抹了肉汁的木片”,引申义为“涂抹”,酉”意为“腐败变质”,合起来便表示“一种经腐败变质过程而制成的涂抹类辅助食品”,所以发酵不可避免。而西餐的“Sauce”,源自一个古老字根,本意是“盐”,各种食材加点盐,就成了酱料。当然,现代的西餐尤其是法餐,其酱料也是十分丰富的,每个大厨都有自己的制酱方法,都堪称酱料大师。

古人以前也在家里自己捣鼓酱,各家各做,估计味道也会不一样,何以為证?《晋书》中有这样的记载:西晋小文人左思欲写一篇描写魏、蜀、吴三国都城胜景的《三都赋》,被另一有此念头的大文人陆机知道了,于是陆机写信对弟弟陆云说:此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酱瓮耳。”这里有个村夫想写《三都赋》,如果他写了,我就拿它来当酱缸的盖子。陆机看不起左思,把他的文章当酱缸盖,这说明当时制酱的手艺相当普及。有趣的是,左思的《三都赋》写成后造成轰动,洛阳人争相抄写,“洛阳纸贵”的典故就出于此。

广州做酱最有名气的是致美斋,北京则是六必居。六必居诞生于明朝中叶,由山西临汾西杜村人赵存仁、赵存义、赵存礼兄弟合作创办。“六必”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用料必须上等,下料必须如实,制作过程必须清洁,火候必须掌握适当,设备必须优良,泉水必须纯香——这道出了制酱的要领所在。

“六必居”三个字,相传为明朝大奸臣严嵩所题,据说赵氏兄弟请常吃酱菜的严嵩题匾,严嵩写完“六心居”后,转念一想,又在“心”字上添了一撇,就成了“六必居”。这在当时简直是最好的营销,为他们带来滚滚财源。严嵩下台后,六必居也没有撤下牌匾,可这并没有给三兄弟带来什么影响,因一直保持着严格制作的优良传统,六必居的生意反而越做越大,越做越好。

【醋之佳品,耗时耗材】

中国的各个菜系中,都少不了醋。

中国人食酸,有文字记载的,见成书于周朝的《尚书》,里面提到:要做好吃的肉羹,离不开盐和酸梅。可见,上古时代可能还没有醋,要弄出个酸味,靠的是梅。

相传杜康发明了酒,他儿子黑塔在作坊里打杂,慢慢地也学会了酿酒技术。后来,黑塔酿酒后觉得酒糟扔掉可惜,就存放起来,在缸里浸泡。到了二十一日的酉时,一开缸,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扑鼻而来。在浓郁的香味诱惑下,黑塔尝了一口,酸甜兼备,滋味美妙,便贮藏着作为“调味浆”。这种调味浆叫什么名字呢?黑塔把二十一日加“酉”字来命名这种调料。杜康是夏朝的国君,这么说来,醋应该在夏朝时就有了。

史料记载,公元前4000年左右,古巴比伦人就懂得用海枣酒、葡萄酒和啤酒来酿醋,这比我们的夏朝一下子早了兩千年。事实上,醋是酒暴露于空气中,由醋酸杆菌发酵的产物,而醋酸杆菌能在世界各个角落发现,平常得很,每个民族在酿酒的时候,一定会发明出醋,要比谁先发明醋,可先比谁先发明酒。

我国不一定是最早制醋的,但一定是世界上最早用谷物酿醋的国家,因为古巴比伦和古埃及制醋用的是水果。到南北朝时,食醋的产量和销量都已很大,《齐民要术》曾系统总结过从上古到北魏时期的制醋经验和成就,共收录了23种制醋的方法。

北宋陶谷在《清异录》中说:“酱,八珍主人也;醋,食总管也。反是为恶,酱为厨司大耗,恶醋为小耗。”封醋为总管,不懂用醋的损失仅次于不懂用酱。袁枚在《随园食单》里也品评了一番醋:镇江醋颜色虽佳,味不甚酸,失醋之本旨矣。以板浦醋为第一,浦口醋次之。”他说的板浦醋产地,是江苏灌云县板浦镇,此地到现在仍在产醋,浦口醋的产地指的是现在南京的浦口区,是否还在做醋,就不得而知了。

袁枚对醋的评判标准是越酸越好。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意见,不同的制作工艺造成了不一样的酸度和香味,谁更好,这纯属个人偏好。比如民国时的美食家唐鲁孙,他就认为吃螃蟹要用镇江米醋,山西醋太酸,容易夺去螃蟹的本味。

不过,历史上公认的醋之佳品,倒是比较统一,那就是清代流传至今的“四大名醋”:山西老陈醋、四川保宁醋、镇江香醋、福建红曲米醋。

纯正酿造的山西老陈醋,必须经八年以上夏伏晒、冬捞冰。天然陈酿老陈醋产于清徐县,为中国四大名醋之首,它色泽呈紫,绵、酸、甜、醇厚”,回味悠长。四川保宁醋以麸皮、小麦、大米、糯米为原料,用砂仁、麦芽、独活、肉桂、当归、乌梅、杏仁等多味开胃健脾的中药材制曲,取观音寺洁净甘冽、沸而无沉的唐代“松华井”之优质泉水(古称观音圣水)精酿而成,近百年来,被人们被誉为“川菜精灵”,甚至有“离开保宁醋,川菜无客顾”的说法。

镇江香醋以优质糯米为主要原料,“酸而不涩,香而微甜,色浓味鲜,愈存愈醇”是它的特色,被人民大会堂列为国宴用醋。福建红曲米醋色泽棕黑,酸而不涩、酸中带甜,具有一种令人愉快的香气。这种醋由于加入了芝麻进行调味调香,故香气独特,十分诱人。

上述几种名醋都有一个特点:耗时耗材。不同的原材料和工艺,会带来风味上的区别:乙酸含量高的,酸得更彻底,更浓更醇,比如山西老陈醋;乙酸含量低一些的,酸中带柔,适合做凉拌菜,比如镇江香醋。

现代人喜欢把醋做成饮料,公开喝醋,唐代的刘餗撰写的笔记小说集《隋唐嘉话》写过一个喝醋的故事。唐太宗李世民赐给宰相房玄龄几个美女做妾,房玄龄惧内,不敢要。唐太宗便把宰相夫人召来,问道:“你是想丢掉嫉妒心好好活着,还是想带着嫉妒心去死?”并送上一壶“毒酒”,让她在允许纳妾和喝毒酒自尽之间选择。没想到,宰相夫人接过“毒酒”一饮而尽。这事最终没闹出人命,李世民给的所谓毒酒,其实是一壶醋。

此事是真是假,无从考证,正史《新唐书》倒是正儿八经地讲了一个吃醋的故事。

唐朝时有一个叫任迪简的进士,在丰州刺史李景略手下任事。一次李景略设宴,倒酒的军吏误把醋当酒斟给了任迪简。任知道李向来治军极严,若将此事说出,那位粗心的手下肯定要为此丧命,任迪简没有声张,强忍着把醋一口喝完,宴毕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吐血。后来军中上下知道此事后,无不为他感动。

数年后,李景略因病去世,无人继位,全军拥戴任迪简为军中统帅。但是监军宦官却不同意,甚至派人将任迪简软禁起来。众将士十分气愤,抱团将任迪简救了出来。这事闹到了皇帝耳中,还好唐德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并没有听监军的一面之词,而是亲自调查,发现了事情的真实情况,后顺水推舟地将任迪简封为节度使。

【饮茶静心,宠辱不惊】

“中国美好的东西太多,茶是其中突出的一种。它既高雅,又大众化。中国人的生活,除柴、米、油、盐、酱、醋以外,还必须有茶。”说这话的是作家、翻译家叶君健,他算是一个“茶痴”。

在古代,喝茶被称为“吃茶”。事实上茶叶确实可以吃,茶叶最初就是作为一种可以食用的菜蔬出现的,《诗经》里,就有“谁谓荼苦,其甘如济”的诗句。早期的茶叶饮用方法极为简朴粗放,人们在煮茶时,添加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同煮,依靠这些佐料和刺激性调味品的气味,来掩盖茶叶自身的苦涩。这种饮茶方式,与如今的擂茶颇为相似。

到了魏晋,人们不再煮完整的茶叶了,而是将其碾成粉末。饮茶之风慢慢进入上流社会,士人以饮茶标榜节俭。

东晋名士陆纳以俭德称名,一天,谢安要来拜访他,陆纳的侄子陆俶觉得自家招待会怠慢客人,于是偷偷地准备了十几人的丰盛餐食。谢安来了之后,陆纳果然只用茶果招待,陆俶很骄傲地端出盛馔珍馐,感觉替叔叔补足了面子。没想到等谢安走后,陆纳便抄起大杖,边揍边斥:你丢自己的脸也就算了,居然玷污你叔叔的清名?”

到了晚唐,茶书《十六汤品》中提出了“点茶”,与煎茶不同,点茶是向茶盏中的茶末注入沸水,一边注水一边击拂。即用勺筷或竹筅环回搅拌,使茶末与水溶解并泛起细小的泡沫。这一喝茶的方法在宋朝大为流行。南宋画家刘松年所绘的《十八学士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再现的正是宋代人点茶的场景:中间一位文士左手扶盏,右手执一长条形物件,在盏中搅动,桌旁还有一位用执壶往盏中添水的侍从。

“以茶入菜”的茶宴自古有之,主要有四种:一是茶菜,如取谷雨时节茶芽油炸的炸雀舌、泡开明前龙井与虾仁同炒的龙井虾仁,基本上都取嫩芽,盖因嫩芽的苦涩味不会太浓,植物纤维比较细,易嚼易吞。二是茶汤,如茶炒腰花、乌龙茶肉丝、茶汁鱼片、茶水浸鸡、茶叶蛋等,基本上是萃取茶汤入菜,与喝茶是同样的道理。三是茶粉,如绿茶沙拉、茶香蟹、茶味鸡粥,还有各种茶叶冰淇淋、茶粉甜品,基本上都是少量运用,这时的茶叶,与香料无异。四是茶熏,如四川名菜樟茶鸭、徽菜毛峰熏鲥鱼,均是通过烟熏让茶香进入肉中。

唐代陆羽的《茶经》,是中国乃至世界现存最早、最完整、最全面介绍茶的第一部专著,言尽茶之源、之法、之具,被誉为“茶叶的百科全书”。风炉,是陆羽亲自设计的一种茶具。其状如古鼎,有三足两耳,多为铜或铁铸造。炉内为泥壁,炉腹有三具窗口,用以通风,故称为“风炉”。窗孔上分别铸有“伊公”“羹陆氏茶”字样,只因伊尹是公认的烹饪始祖,开发出用鼎做饭的方法,而陆羽认为在懂得生活方面,自己可以与他并驾齐驱。

史上第一茶痴,当属宋徽宗赵佶。这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皇帝,治国无术,对茶的研究和喜好却是首屈一指,他针对宋朝的茶叶发展情况,专门写了一本著作《大观茶论》,为我们认识宋代茶道留下了珍贵的文献资料。现在福建的政和县,北宋时叫关棣县,所产白茶银针为贡茶,宋徽宗干脆把年号“政和”给了关棣县——“天下第一茶痴”,果然实至名归。

我最欣赏的茶诗,是苏东坡被贬海南时写的《汲江煎茶》:“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一个人,到了人生的低谷,仍然从容地面对一切,饮茶静心,宠辱不惊,乃真名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