跂而回望
2021-04-18阿成
阿成
夜读
由于旅居的客房空调声音太大,又是一台半残废的空调,发出的声音忽紧忽慢,骤停骤起,闹得人无法安眠。再加上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客房里忽焉潮湿得很,躺在榻上的旅客者我,极不舒服,胃也跟着难受起来。
既然不能入睡,便打开灯,起身去烧一壶热水,吞下一片胃药,再半躺在床上读介川龙之介的《中国游记》。介川君终究是个文士,难免率性,其中对旧中国一鳞半爪的认识与偏见一文中,就有敷衍之嫌,实是让人遗憾。不过,通过此之一斑亦可以窥其(旧中国)全豹。这大抵便是介川此文的价值所在罢。其实,好看的文章正应当像介川先生那样写才好,率性、随意,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喜欢的,就滔滔不绝,不喜欢的,则寥寥几笔。绝无章法上的顾虑,跌宕起伏,俨然词曲相配的歌,方可称之为随笔的吧。
舒服与不舒服
近些年经常外出,住旅馆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换句话说,就是经常在下榻旅社的舒服与不舒服之间逡巡。久之,便对舒服与否滋生出了一些新的认识。比如说旅社的枕头,总觉得旅社的枕头不合适,不是高矮不合适,就是软硬不适中。辗转反侧,影响了睡眠的质量。于是打电话请求客服,调换枕头,硬的调换软的,软的调换硬的,高的调换低的,低的调换高的,调换之初,平平地躺上去,再左右翻转试一下,无论是头部、颈部、肩部,心说,这下可以了。然而不然,睡了一阵子之后又觉得不舒服了。于是,便以神经衰弱为由,厚着脸皮再次打电话诚恳地请求调换……略好一点的宾馆,客房里通常是两个木棉枕头,高矮倒是够了,然而,棉者热也,像一组保温的软体“热宝”,让本来疲劳的头颅愈发地昏沉起来。三星级的酒店自然好一点,给“宾至如归”的客人备的是两个像充了气一样的鼓鼓的大枕头。不过,这对客人来说却是一个难题,枕一个太低,枕两个又太高,让各种面孔的客人在取舍之中不免有些小烦躁。高级的酒店情况就好多了,大约是酒店的老板有过多年旅行的经验,给客人备了两种不同内容的枕头,一种是“丝绵”的,一种是荞麦的。喜荞麦者可将荞麦枕置于丝枕之上,喜丝枕者可反之而置。其乐无穷。单是,高级酒店其昂贵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总不能因为枕头的优劣多花那么多的钱吧?
再比如出差睡火车的卧铺。最畏惧的便是卧铺的枕头了。记得早年,火车卧铺上的枕头是荞麦芯的,松松垮垮,并不考虑一个成人的头颅的重量和碾压力。躺在上面辗转几个回合,枕头里面的荞麦便被分为两部分,只剩下枕头中间的两层布承担着头颅的重量。这又如何舒服得了呢。于是,在夜色里亢奮行进的火车上,摇晃中,产生了幻想,设若有两个枕头就好了。当然,这会增加人家的成本,那么,将枕头中的荞麦粒增加一点呢?幻想毕竟不是现实,于是翘起身子,将枕头对折起来,这样枕头就变短了,虽说有点高、有点硬,但毕竟凹下去的几率小了,无论如何比之前者还是舒服了一点。再说,一个旅客不可能选择永远睡在火车的卧铺上,不过是一夜而已。再想想那些没有卧铺的旅人,没有座位的旅客,那样漫漫的长夜又是怎样熬的呢?想想,便于淡淡的自责中睡去了。
其实,怨物者不如怨人,责人者不如责己,对人对物也还都不错的吧!
清明时节
今年的清明,人在三亚。
其实过了早春的二月,就想着四月初的清明该去父母的坟上祭拜了。
然而人活着,则难免俗事缠身。说来惭愧。似乎理由满满的俗事,耽误了我回家乡祭拜我的父母。别无良策,奈何,奈何。只能让两个女儿代我去父母的冢上扫墓了。
人在街上,猛然看到一个老妪,便驻下脚来久久凝望。同行的人问,认识吗?我说,我感觉她像我妈。同行的人说,噢——
老人家走了多年啦。不能想啊,一想心就疼。老太太真的是不容易呀。我们兄妹六个人,加上一个从早忙到晚的老爹,全是靠老太太把我们拉扯大、伺候大的。六个孩子如同六只小狼,面对着这小小狼群,老太太是怎么熬过来的呢?从三十多岁,一直到六十多,更著艰难时世的大背景,怎一个愁字了得?走在街上,常常扪心自问:那时候我的心里惦念过母亲吗?
清明节到了。这一天,似乎所有的伟大与崇高的工作都停止了。清明节,对所有的生者而言是一个忏悔节、追思节、感恩节,更是洗涤人们心灵中污垢的清明之节,尤是对那些心中有愧的人更是如此。
我将房门关好,跪在屋子里给父母的遗像磕头,和父母说说话。儿子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现在我也老了,真真地,懂得了父母的辛苦,养儿育女的劳累。子欲孝而亲不待。在这里儿子磕头向父母谢罪,祈求父母的原谅。
有时,儿子常会十分的困惑,母亲的理想和梦想究竟是什么呢?无论怎样的猜想终是想不出。现在明白啦,只要儿女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生活,踏踏实实地工作,便是老人家最大的梦想、最大的宽慰了。
选自《北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