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以周全集》佚文异文考

张 杰

（浙江海洋大学 图书馆，浙江 舟山 316022）

黄以周（1828—1899），字元同，号儆季，浙江定海紫薇庄墩头村人，黄式三季子，经学大师，与俞樾、孙怡让并称“浙东三先生”。黄氏幼承家学，尤长于“三礼”，志在传经明道，事亲至孝，非礼不动。同治六年（1867）入聘浙江书局，九年举人，历署遂昌、海盐、於潜训导，补选分水县训导。后应江苏学政黄体芳聘任南菁书院山长，主讲席十五年，“江南诸高材皆出其门”[1]。光绪十四年（1888）赐内阁中书衔，选处州教授。黄氏有著作27 种，是晚清经学研究的集大成者。

黄以周著作有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南菁讲舍本和浙江书局本。2014 年詹亚园、韩伟表主编的《黄以周全集》（以下简称《全集》）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①该书以光绪南菁讲舍本和浙江书局本为底本，参考其他文献，并收录未刊稿多篇，共22 种，计468 万字，是目前为止收集黄以周作品最全的整理本，纳入“浙江文化研究工程文库”。如此系统全面整理黄以周著作，实为首次。《全集》展示了黄以周的学术造诣与文化贡献，为浙东文献整理研究的重要成果。

载籍浩繁，遗珠难免。笔者近检清光绪十九年（1893）刻本《黄氏家集三编》，有黄以周文章两篇，乃黄维煊子家鼎请黄以周为其父所写传文。一是《四明黄氏九修宗谱传》，此篇《全集》失收；二是《鄞族兄子穆太常公墓志铭》，此篇《全集》收录于《儆季杂著五》文钞六，但标题与文字均有差异。兹将此两篇移录如下，略补《全集》遗珠之憾。

一、佚文《四明黄氏九修宗谱传》移录

《四明黄氏九修宗谱传》：

定海黄以周元同撰。

鄞族孝字八十四，府君讳维煊，字子穆，我祖太傅忠济公之三十四世孙也。曾祖讳开榜，祖讳定性，咸韬德弗耀。父讳得刚，谱名式华，以文童投营，官浙提标前营把总，调补慈溪城守营把总，并诰赠通奉大夫。

君幼敦孝友，长励名节，尝应募擒土豪，议叙县丞。同治初，又随大吏平粤匪，自定海督炮船，进蛟门，抵甬江，剿慈溪，平奉化，鏖战于余姚、上虞，肃清绍兴，遂渡江偕西弁日意格、德克碑等，克复省城。今左爵相宗棠、巡抚马端毅公新贻汇奏于朝，以同知选用，复以克严州功加四品衔，赏蓝翎，寻调赴闽同议船政。七年闰月，捻匪蹂躏山东，京师戒严。今沈制军葆桢饬督兵船，赴天津防剿有功，得旨以同知遇缺即补。旋奉左爵相调赴连镇大营，复有功得旨俟补同知缺，后以知府用。九年，以采运陕西军器功又得旨赏换花翎，加三品衔。十一年，授台湾府海防同知。十二年之任，适岁歉，始出私粟，继遣人四出，计招米商，米船云集，民赖以苏。番族强悍，又立义塾十二处，教以礼仪，涖事善政毕举，咸呼贤父母。旋以京师法教堂事，闽督檄调回省，左爵相、沈制军又以书劝其行，遂赴天津见总督，今节相李鸿章商议。积劳呕血，入都，特旨召见，着以知府即用，至海上，疾笃，遂告假回籍，卒。沈制军以闻，恤赠太常寺卿，给葬银如二品，荫一子以知县用。

呜呼！自应募保乡里，入襄营务，平浙东诸大寇，北防天津，西赴连镇，可谓功矣！一任吏职，赈饥民、兴文教，可谓能矣！自布衣升崇阶，卒赠九卿，可谓荣矣！然有君之才略，出应世务，立功成名，此他人之所难能，君自优为之。而君之足重者尤在天性笃，与人厚，起家清寒而能轻其财，君幼丧父，家甚窘，事其母盛，能得欢心。盛爱其女，欲厚妆奁，君竭力措置，无少缺，不以度支匮乏，贻其母忧，兄弟怡怡无闲言。长从军于外，时以不克侍养为念，其调赴闽也，再四以母老辞，不获命。到闽数年，时望迎养，又以南北驰驱无定所，不克遂其志，及得禄，其母又弃养，此乃君之所自憾者也。君自家居至服官，以豪侠闻于世，宗族戚友有急难，力排解之，遇有贫乏者，值囊中空，无以应，解其衣，典而与之。于家修宗祠，置祭器于乡，捨棺木助丧葬。官于闽，掩埋旅榇以千计，运浙人柩归葬以百计，事无大小，有向之言无不给以资。人无贤不肖，有一再盗其家而屡给以钱，令改业。其遗行多称述于文人学士，播传于妇人小子，不可以覼缕述。

吾既铭君之墓，其子家鼎固以家传来请，不得辞，爰述其大略，以载家乘。著有《沿海图说》《丞台浅言》《洋务管见》若干卷，藏于家。

是篇见于《黄氏家集三编》之《怡善堂剩稿》附录。

黄维煊（1828—1873），字子穆，号洁如，浙江鄞县（今宁波）人，出身四明望族，洋务派官员，颇有经济才能，以实干著称，“是一个从实际工作中锻炼出来的洋务人才”[2]297。著有《沿海图说》等。黄以周《九修宗谱叙》中言：“四明黄氏，以鄞之古干里、慈溪之山北为两大宗。古干里奉唐太傅忠济公为始祖。……以吾舟山言之，墩头与天童为两大族。两族毗联始迁定海，亦皆在明之中叶。墩头《旧谱》系出姜山，即所谓古干里也。”[3]547据黄雅玲研究表明，翁州紫微庄墩头黄氏乃唐朝明州刺史黄晟之后裔，二十三世孙黄俊迁居昌国（即定海），为定海紫微庄墩头黄氏之始脉，黄以周为黄晟第三十四世孙。[4]82甬舟地域相近，黄维煊与黄以周同为黄晟三十四世孙，属“维”字辈，二人既同宗，又同岁，《墓志铭》篇名中称黄维煊为“族兄子穆”。同治十二年（1873），黄维煊于四十六岁去世，其时黄以周中举三年，在杭州浙江书局任职，[3]698属同族有名望之人。黄维煊子家鼎请同族名士黄以周撰写墓志铭，当属合情合理之事。

关于黄维煊的史料现存不多，所记内容大部分围绕黄维煊之履历、功业。《怡善堂剩稿》附录中有多篇传文。《鄞县人物传》所书极简，《黄公子穆先生诔文》《台湾绅士祭文》略述黄维煊家世生平、仕宦功绩。《黄先生逸事记》记黄维煊入水救人、宽释并资助盗贼改业从善、出资举办家族义塾等事。而黄以周《四明黄氏九修宗谱传》简述黄维煊“功”“能”“荣”的同时，于黄维煊家世着墨较多，突出黄氏的仁孝、忠勇。对女儿“厚妆奁”“竭力措置”；于家人尽力照顾，“兄弟怡怡无闲言”；性豪侠，无私帮助乡里亲友，甚至“解其衣，典而与之”，捐修宗祠、捨棺助葬；四处宦游，多次计划“迎养”未果，对母亲没有尽到孝敬，“此乃君之所自憾者也”。此篇对黄维煊性格、家事、乡情、孝亲等方面的描写，丰富了黄维煊的真实形象，从中可见，黄维煊既勠力奉公，又心系乡梓，既是一位洋务派实干家，又是一个情感丰富、爱家爱乡爱国的士子楷模。

二、异文《鄞族兄子穆太常公墓志铭》考辩

《鄞族兄子穆太常公墓志铭》（以下简称《墓志铭》）亦见于清光绪十九年（1893）刻《黄氏家集三编》之《怡善堂剩稿》附录。是篇与《全集》中《儆季杂著五》文钞六收录的《赠太常寺卿福建台防同知族子穆府君墓碑铭》（以下简称《墓碑铭》）内容大体相当，但在刊刻时间、官职称谓、子女情况、个人著述等方面多有不同。具体对比见表1。

表1 《墓志铭》与《墓碑铭》对比表

续表

其一，《墓志铭》刊刻时间更早。《墓志铭》刊刻于清光绪十九年（1893），《墓碑铭》刊刻于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的南菁讲舍本，前者较后者时间早三年，且《墓志铭》为黄维煊之子黄家鼎主持刊刻，文本内容可信度更高。

其二，《墓志铭》官职名称使用更常见。同治十年（1871）十月，黄维煊有新官职任命，《墓碑铭》中载“授台湾府南路理番同知”，《墓志铭》中则为“授台湾府海防同知”。“海防同知”一职约出现在明嘉靖时期，主要职责在抗倭，清朝沿用这一制度。“台湾海防同知康熙二十三年设，驻府治。乾隆三十一年，改为南路理番同知，兼海防。光绪元年，移驻卑南。”[5]可知两个官名实为同一职务，“海防同知”使用更为普遍。《鄞县志人物传》载：“旋升知府，加道衔，补台防同知。”②清陆廷黻《黄公子穆神道碑》载：“原任台湾府海防同知黄君疾终里第。”③清王葆辰《黄公子穆先生诔文》载：“壬申春，诏任台湾海防同知。”④

其三，《墓志铭》子女情况更精确。《墓碑铭》中载黄氏有五子，分别为家桢、家禄、家年、祥黼、家鼎，其中家年早卒。《墓志铭》则载黄氏有三子，分别为家桢、家鼎、家鼐，其中家桢早卒。清陆廷黻《黄公子穆神道碑》亦载：“子三：家桢、家鼐、家鼎。”⑤清黄家鼐《艺兰山馆诗存》附录王崧长撰《黄岘孙参军墓志铭》中载：“君讳家鼐，原名祥黼，字彦生，号岘孙，浙江鄞县人也。”⑥可知，祥黼即黄家鼐无疑。

其四，《墓志铭》著作品类更全面。《墓碑铭》中载黄氏著作有《沿海山砂水礁图说》三十二卷、《治台事宜》二卷。《墓志铭》则载黄氏著作有《沿海山砂水礁图说》三十二卷、《丞台浅言》二卷、《洋务管见》二卷。《黄氏家集初编》中黄家鼎撰《黄氏先世著述存目》载：“吾父洁如公讳维煊……，著《皇朝沿海图说》十二卷、《丞台浅言》一卷、《洋务管窥》二卷，皆待梓。惟《沿海图说》先有石印本，而夷险战守以及历代沿革之机宜，则详于说焉。”[6]《黄氏家集三编》之《怡善堂剩稿》董沛序有言：“ （黄氏）往还书牍及所上条议积至数十册，其为成书者若《沿海图说》《丞台浅言》《洋务管见》，已缮写可杀青。”[2]311可见，《墓志铭》记载黄氏著作应不少于三种。

综上所述，佚文《四明黄氏九修宗谱传》与异文《鄞族兄子穆太常公墓志铭》，可补《黄以周全集》之缺，对于深入开展黄以周及浙东文献等相关研究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注释：

①2014 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另有詹亚园、张涅主编的《黄式三黄以周合集》，纳入“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文献丛刊”，其中黄以周部分与《黄以周全集》内容相同。

②《鄞县志人物传》，见《怡善堂剩稿》附录，清光绪十九年补不足斋刻本，浙江省图书馆藏。

③⑤清陆廷黻：《黄公子穆神道碑》，见《怡善堂剩稿》附录，清光绪十九年补不足斋刻本，浙江省图书馆藏，第7，10 页。

④（清）王葆辰：《黄公子穆先生诔文》，见《怡善堂剩稿》附录，清光绪十九年补不足斋刻本，浙江省图书馆藏，第13 页。

⑥（清）王崧长：《黄岘孙参军墓志铭》，见《艺兰山馆诗存》附录，清光绪十九年补不足斋刻本，浙江省图书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