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革命的凯旋
——评周闻道的长篇报告文学《重装突围》
2021-04-15唐小林
唐小林
周闻道的长篇报告文学《重装突围》,写“国机”与“二重”的重组,只重点写了五年时间——即从2013年宣布重组到2018年国机重装正式挂牌运行——却昭示了央企自我革命的凯旋,同时也正如著名作家阿来所说,也标志着改革题材报告文学新的突围。《重装突围》以纪实文学的样式,抓住中国改革中的重大题材、重要事件、核心问题和关键场景,站在人类历史和世界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前沿,直面中国现实,还原改革现场,生动证明了我国体制机制自我识错、自我纠错、自我变革、自我重生的非凡的制度性力量,再现了政府与市场、“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两只手相激相生、相辅相成,创造经济、文化奇迹的恢弘历程,让市场袪魅,也使西方“历史终结说”在“诗性正义”面前黯然失色。
《重装突围》通过讲好一个“改革的故事”讲好了一个“中国故事”。它重点叙述的时间确实不长,叙述的对象也只是两个国营大型企业的合并与重组,所涉及的人物也不算多,而且大都集中在企业和国家高层,即便是作者笔下所展现的那些矛盾,也是任何国有企业重组过程中经常发生的矛盾。但是,《重装突围》又的确给我们以巨大的历史容量,它几乎包蕴了新中国成立以来,至少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来到改革开放至今大半个世纪中国工业、国营企业,乃至整个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各个方面存在的一些根本性矛盾:由体制机制内生的,在特定的历史阶段难以回避的,还会持续地影响21世纪甚至整个中国未来的一些矛盾,以及通过改革的方式解决这些矛盾的成功尝试。从这个意义上讲,《重装突围》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起到了窥一斑而知全豹的作用。放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放在未来新中国发展史上,它以一个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时段,一个小到不必写史的事件,带出了经久不息的中国问题,其所表现出的涵盖力、概括力和启示力之大,令人喟叹,显示出作者的某种“史诗”性追求。
表面看,《重装突围》的最大成功在于重构了改革的国家经验。它通过“国机”、“二重”的合并重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铸造为“国之重器”,凝聚起“中国拳头”,展现出“国家经验”,为当下企业转型升级、供给侧改革、治理结构优化提供了鲜活的“国家样板”。作者高屋建瓴,把握全局;条分缕析,洞幽烛微;风起微澜,层层推进,以逻辑与情感的力量,波澜壮阔地展示了改革的全过程,令人信服地挖掘其改革成功的根源。重组后的国机重装,思想观念变了,经营模式变了,机制保障变了,经营管理变了,治理文化变了。它因“变”而“破局”,因“破局”而实现“突围”,因“突围”而生机焕发,轻装上阵,矫如龙虎,海阔天空,四面“出击”:重返资本市场,瞄准长线产品,开拓源创新新领域,进军新兴市场,做强核电优势等等,全面吹响“占领中国甚至世界制造业转型先机”的冲锋号,并郑重宣示“国机重装重装国家”的中国梦。随后,南车北车、中远中海深度整合,挥洒出“中国拳影”,再展共和国“长子”、国家“脊梁”雄风。到此,国机、二重重组的经验上升为“国家经验”,新观念、新科技、新产品、新风尚,产融结合、产服结合,原型创新、二次创新和流创新等等,被国家改革高层重视,批转全国学习借鉴,“国家经验”进一步变为“国家行为”、“国家实践”,以期培育和打造一大批走向世界的“国家拳头”。
报告文学写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大功告成。但坦率地讲,这些“国家经验”,在任何一份国企重大改革的总结报告中都可以看到。“报告文学”不仅要“报告”,更要“文学”;“史诗追求”不只是有“史”,更要有“诗”;“改革文学”,岂止谈“改革”,更要以“文学”的方式呈现。换句话说,《重装突围》是否合格的报告文学,还要经受文学合法性的检验。文学作为现代性的独立领域,有它自身的特点和规律,有它自己的肌肤、骨骼、血肉、经络、灵魂和温度,它自在自为、自足自律,它自成一处风景,自成一个宇宙。
周闻道是在场主义散文的旗首。在场主义的理论很丰富,但“介入现实”是关键。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而且是“文学语言”的艺术。报告文学就其总体而言,它不是“虚构的文学”,而是“非虚构的文学”;它不是“想象的文学”,而是“实践的文学”;它不是“静态的文学”而是“行动的文学”。《重装突围》报道的对象非同一般,是“国机”和“二重”,是央企中的央企;《重装突围》报告的改革,决非一般的改革。改革开放之初的报告文学,可以把改革的原因、改革的症结、改革中出现的矛盾,轻松地推给“四人帮”,推给“十年浩劫”,先进与落后的界限清晰,改革者与被改革者的阵营清楚,改革的方式方法明确。而今天,已经进行40多年的改革步入了深水区,早已超越了肃清“四人帮”遗毒,以及“改革”与“守旧”、“利公”与“利私”之争的历史阶段,改革的目标、对象、路径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国机、二重重组的这场改革,是体制机制的自我变革,是变革者的自我革新,是在自己身上刮骨疗伤,是中国社会沉疴不起、沉重不堪的现实的自我革命。何况这场改革所涉及的都是当下中国宏大体制下,居重位、握重权、干大事的风云人物……面对如此坚硬的“现实”,周闻道如何“介入”?怎样以文学的方式“介入”呢?
介入是一种行动,介入的文学是语言的行动。介入的文学语言一经说出,被说的对象就会发生改变:隐匿的开始现身,幕后的走向前台,被忽视的得到突显,无名的有了名字,熟习的变得陌生,曾经只看到左脸的,今天可能以右脸面对我们……介入语言如此神奇的力量,被在场主义说成是“去蔽”、“敞亮”、“本真”,这些海德格尔式的语汇有些纠缠,萨特说得更明白,其实就是“揭示”:揭去常识温柔的面纱,让羞涩的真容显露出来。常识之“常”,是它早已被意识形态无形的手指抚摸得温润如玉;真容之“羞”,则在于她被说得如花似玉的面容未必好看。《重装突围》的成功“在场”,首先在于“揭示”:共和国的长子,国家的脊梁,曾经无比骄傲无比自豪的中国重型装备战线,尤其以“二重”为代表,已经沉疴不起,病入膏肓。我注意到,全书共12章73节,前面的7章45节,重在揭示“病象”。再加上散见于后面字里行间的“病灶”,可以说这是一篇对中国重型机械工业,尤其是国有大型企业,在经历了近60年发展历程之后的一次全面诊断,一次深度的、甚至是不留情面的“望、闻、问、切”。也可以说,《重装突围》是一份中国国有企业厚重的病历,到处充满了拯救、“拯救的拯救”的呐喊。最见作者胆识的是,在世界性的产业转型升级及中产阶级危机的大背景下,他把这两个企业之“病根”上升到“中国问题”;他把这两个企业之殇上升到国家“脊梁之殇”;他把这两个企业的合并重组改革突围上升到“国家任务”;他把这两个企业的前途和命运上升到一国之“路在何方”的高度。这些“上升”,不仅为后面“国家经验”的出笼埋下伏笔,也不仅让这篇介入的文字大气磅礴,更在于它恰切无比,抵达了“本真”:中国重型装备业乃至国企的问题,出在体制机制。
既然问题出在体制机制,出在人的“所造物”,出在一个高悬于人的坚固的城堡中,这就意味着所有的人都是无辜的:从企业高管到普通工人,他们都是这个体制机制的拥戴者、建设者和奋斗者。既然都是无辜者,接下来的体制机制改革,无疑就是无辜者与无辜者的战斗,就是善良者与善良者之间的拼杀,它不仅充满悲愤与悲情,而且充满无奈与无助。双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犹如闯入“无物之阵”,似西绪弗斯推石上山、唐吉诃德大战风车式的荒谬与悲壮。无论是国机、二重的管理者、生产者、经营者,抑或是看门人,他们曾经为自己企业描理想、绘蓝图,举家迁徙,从城市到乡村,奉献了一代又一代,为自己的事业家园、生活家园、精神家园抛青春、洒热血,含辛茹苦、添砖加瓦,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呵护它,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如今有模有样了,却突然被推向市场,面对截然不同的命运,如临深渊。曾被认为是最正宗的体制机制下龙活虎的企业,而今被宣布为“僵尸”:观念陈旧、管理落后、产能低下、产品滞销、人浮于事……所有的困难和矛盾,突然降临到善良的人们和无辜者的头上,落在一群共和国的忠诚者和捍卫者身上,不可回避,绝无选择。没有对错的人们,突然负罪在身,而且罪因与己无关,救赎的苦头却必须独自吞下。这既是“中国问题”,又是“中国困难”,更是“中国苦难”:历史对某一种体制机制的审判,最终都落在了对每一个无辜者的审判上。《重装突围》的深刻之处就在于它揭示了这一无解的悖谬,由此而使整篇报告文学跃动着否定的力量,隐含着巨大的悲愤与悲情。
“揭示”就是“召唤”。悲壮地揭示,是为了有力的召唤。所以,在《重装突围》文本内部跃动着深刻的“否定的力量”的时候,更是跃动着强劲的“召唤的力量”、“建设的力量”,这是它成功“在场”的第二个原因。
当介入的语言像子弹一样击穿旧物,像强光一样穿透阴霾的时候,文本就具有了意向性、意动性、行动力,即刻从“以言言事”向“以言行事”转换。全书的最后5章共38节,以生动的情节和饱满的细节,展示了一群无辜者如何在与另一群无辜者的战斗中,在向“无物之阵”宣战的过程中,所彰显的强大的精神意志和不懈的奋斗精神。尽管受题材、语境和写作方法所限,人物还主要集中在任洪斌、石柯、徐建、杨剑辉等企业高层上,但它依然把人与其异化的“所造物”之间的战斗写得狼烟四起、惊心动魄。这场战争的血腥和艰苦,在它尚未打响之前就已经为这场战争的原因和性质所决定:它是向自己的兄弟姐妹开刀、是向自己的同壕战友宣战、是向无过的人们实施惩罚。
“5·11”是矛盾总暴发的标志性事件。那既沉默又喧嚣的场面,不仅让改革者,让企业高层,更是让公共读者看到:一张张隐匿在“人民”名义下的模糊面孔,变得越来越越清晰,越来越富有棱角,越来越以“公民”的姿态要求他们的权利:一要生存,二要反腐,三要追责。那些发在网上的帖子,一声声的悲叹和追问,让我们实际感受到,作为执政党阶级基础的“工人阶级”,并不是一个虚指的符号。而在集会上空回荡的红色歌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国际歌》,更是警醒我们这场改革的实质。《重装突围》正是通过这些,写出了这场“自我革命”的艰难、艰苦与艰巨及其后面复杂深刻的原因。
《重装突围》是在文本内部涌动的两股力量,即“否定的力量”和“建设的力量”的角逐与制衡中,在“自我革命”的深刻悖论中,在中国式问题、中国式困难与中国式苦难的复杂纠缠中,用一场极其来之不易的改革,写出了改革者尤其是人的非凡意志和创造力:人与人自己的“所造物”战斗,人自己揭开自己的潘多拉魔盒,人自己摧毁自己建筑的宫殿,人自己埋葬自己的过去,最后人自己医治好自己的创伤,脱胎换骨走向新生。所以,尽管作者说《重装突围》以写“事”为主,实际上最后还是落脚在“人”上。国机、二重改革的成功,最后还是人的成功,国家经验最后还是人的经验。中国经验,说到底是中国人的经验。正因为国家经验最后还是人的经验,使《重装突围》散发出人文的光芒,这也使它经受住了“文学”最主要的考验,“文学是人学”给这部报告文学以最基本的文学合法性的保证。
文学语言的介入,是人的符号行为,是一个精神性事件。文学语言介入的实质是人的精神的介入。国机、二重合并重组成功的国家经验,作为文学性事件,不是现存的摆在那里,供我们“反映”或“再现”,而是叙述者叙述出来的。这种叙述行为是一种“重构”行为,由此我们可以说,《重装突围》的“国家经验”是叙述者“重构”的结果。周闻道为写好这篇报告文学可谓下尽了功夫:耗时三年,采访300多人次,录音超过48小时,整理近30万字;所看过的文件、简报、方案、会议纪要、记录、专题汇报、工作报告、领导讲话、年鉴,以及网上搜罗的各种帖子等,难以数计;更令人动容的是,他还潜入“闹事”队伍,卧底三天三夜,进行田野调查,身心体验,点滴聚集鲜活资料。如此丰富的材料和出入事件本身的行为,真的可以保证其写作尊重事实、抵达现场、还原历史吗?当然不能,不唯不能,对于文学性的事实、现场和历史,资料越多离得越远:它们可能障其耳目、绊住手脚、限制气量、局促胸怀,最后对诗化的历史,反而望洋兴叹。亚里士多德早有名言:诗比历史更久远。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诗在历史“已经如此”的基础上还写出了“应该如此”。是的,《重装突围》就是按照作者所想象的“应该如此”的方式叙述出来的。
《重装突围》中讲述国机、二重这个改革故事的叙述者,是一个强大的精神主体,他对现实富有深重的危机意识。他作为这场改革的亲历者、见证者、观察者与思考者,饱经沧桑,目光锐利,思路清晰,对新中国走过60余年的重装产业及企业的历史和现状洞若观火,对其存在的体制机制的弊端早已察觉、深有体会,对于不改革就没有前途,改革势在必行、迫在眉睫的情势,比谁都清楚,而且忧心如焚。正是出于这样的危机意识,《重装突围》对“重装”这棵病树、这艘沉船、这具僵尸的诊断、把脉才准,对其弊端的揭示才如此的深透,而其中所蕴含的否定的力量、改革的呼声与建设的渴望才如此之大、如此之强烈。
比起这种危机意识更深一层的,是《重装突围》叙述者更为深广的忧患意识。他深知国机、二重的病根,不在于某些人的决策失误,也不在于某些管理者的才能低下,更不在于职工不爱岗敬业或者产品不适销对路,这些都只是表象的表象。它的病根在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而人们又习焉不察的体制机制内部。这些体制机制是几代国机人、二重人为之付出心血和汗水,并深信不疑、一砖一瓦亲手搭建起来的,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们的信仰和精神支撑啊。因此,叙述者一方面担心出于信念和情感人们会对改革的必要性、必然性、紧迫性认识不足,另一方面又担心认识到改革合法性的人们找不到,或者走错了,或者不理解正确的改革道路,而出于某种自以为是的“政治正确”和情感正义,在有意无意中成为或制造改革障碍,使这场期待已久的改革半途而废,或以失败告终。于是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从历史的、现实的,国内的、国外的,社会的、政治的、思想的、哲学的、宗教的、习俗的,理论的、实践的,等等各个方面为这场深刻的自我革命寻求正当性和合法性,其引用的思想资源、理论资源之多,在报告文学史上是罕见的。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重装突围》以文学的方式为中国国有大型企业的改制立法。别的不说,单是文本中引用的经济学、社会学理论,诸如“中产阶级危机”、“康德拉季耶夫周期”、“中等收入陷阱”、“黑洞理论”、“世界体系”理论和“霸权周期”等,就达几十种之多。正因为如此,《重装突围》对国机、二重合并重组这一改革的原因、意义、方向、道路、经验的分析和叙述,所达到的深度和广度,使奠基于“否定的力量”之上的“建设的力量”所迸发出的巨大威力,成为了文本的主导性意向。
《重装突围》之所以是一个“建设性”的文本,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建筑在叙述者深重的危机意识和深广的忧患意识基础上的信念和信心。换言之,正是有了对中国这场体制机制改革、这场自我革命的坚定信念和信心,才使叙述者的危机意识和忧患意识有了深厚的伦理和价值基础。叙述者不仅确信国机、二重这样的国有大型企业必须改革,而且相信这场改革必定成功。这不屈的信念与信心,不仅扎根于叙述者对历史与现实的判断,不仅扎根于叙述者充分的理论资源与思想源,更是扎根于叙述者对其所叙述的一切的深厚的爱。《重装突围》几乎在每一个悲情的叙述节点上,都会在我阅读的过程中回响起艾青的那两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是的,在深沉的爱的烛照下,坚硬的变得柔软:危机也好,忧患也罢,都透出些许的亮色。于是,我们不难想象,在搜集材料之初,在谋篇布局之先,在动笔写作之前,其实一个的光明未来,已经像一束星光,照亮了作者的心胸,继而照亮了叙述者的话语,并进而穿透文本所有的阴霾与阴影,照亮文本的各个角落,最后点亮读者,点亮读者对中国体制机制改革的未来期许。
这个在爱的光照下拥有危机意识、忧患意识,对改革前途充满信念信心的叙述者,未必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作者周闻道,他显然比周闻道更纯粹、更勇敢、更坚定、更深邃,更见多识广、博闻强记,更具正义感和善良心,也更多愁善感、厚实丰满,他只是周闻道的一个精神侧面,一个理想投影。换个角度,正是叙述主体深重的危机意识、深广的忧患意识与深刻的洞察力,使他对其讲述的人和事、触及的问题和矛盾具有同理心、同情心,抱有宽厚的悲悯情怀和人文关怀,从而使《重装突围》的每一粒字、每个话语、每处细节和场景,都浸润人性的温度。正是叙述者的信念和信心,使文本对现实的揭示和发现真诚而大胆,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直达症结而不回避,在幽暗的现状里洋溢着理想的亮光。由此,改革这个“外部事实”,经由叙述者情感的中介,化为文学的“内部风暴”。
改革之于沉疴、未来之于现实、建设之于否定、悲悯之于苦难、亮光之于幽暗,深切的爱之于无奈的恨……巧妙结合、水乳交融,统摄于恢宏的叙述语势和改革的宏大叙事,使《重装突围》既见审美,又见审智,还见审理,既不乏细节的丰富性,又具有高度的概括力,无怪乎有人称它为改革的“史诗”。而我毋宁说,在一个更加辽阔的视域里,《重装突围》通过“国家经验”的“文学重构”与“雕刻”,塑造起一处独特的体制机制改革与自我革命的“国家博物馆”,留住了正在我们身边消失的“公共记忆”,同时也为我们这个时代提供了难得的理解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文学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