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探析*
2021-04-15邢瑞利
邢瑞利
内容提要:欧盟与美国加强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并呈现出一种联合趋势值得关注。文章以中国、美国、欧盟战略三角关系为视角,以欧盟为主体探讨其在印太地区与美国进行战略互动的动因基础、进展及前景。文章认为,欧美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经历了沟通、协调、采取联合行动等阶段并日益深化,虽受一些结构性因素制约,但具备达成一致的潜力,这些均加剧了印太地区局势的复杂化。为此,中国应及时跟踪研判、审慎应对,把握地区局势的发展态势,以维护和谐稳定的周边环境。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欧盟与美国对印太地区的关注度均有明显提升,双方在该地区的战略互动及政策动向引人瞩目。约瑟夫·拜登(Joseph Biden)就任总统后,美国加紧修复美欧关系,与欧盟保持高频次对话协调。欧盟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动向正显示出与美国趋同的迹象。2021年4月19日,欧盟外长理事会首次通过《欧盟印太合作战略结论》文件,阐明其参与印太地区事务的背景、考量及路径,明确未来将采取的相关行动。(1)Council Conclusions on an EU Strategy for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 April 16,2021,https://data.consilium.europa.eu/doc/document/ST-7914-2021-INIT/en/pdf.9月16日,欧盟委员会正式出台《欧盟印太合作战略联合公报》,强调将在贸易、气候变化、海洋治理、数字科技、基础设施建设、安全防务、健康卫生等七大领域加强与印太地区国家合作,以符合民主、法治、人权和国际法原则的方式为地区稳定、安全、繁荣及可持续发展作出贡献。(2)Joint Communication on the EU Strategy for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European Commission,September 16,2021,https://ec.europa.eu/info/sites/default/files/jointcommunication_indo_pacific_en.pdf.
围绕欧盟与美国战略关系议题,国内外学界的看法不一。归纳起来,现有研究成果主要从三个视角展开。一是从历史视角来分析美欧关系的演变与发展。学界普遍认为自二战结束以来,美欧关系的显著特征是合作与冲突并存,双方既有合作的动力与基础,也存在矛盾与冲突的因素。(3)徐蓉:《冷战后美欧关系的结构分析》,《国际观察》2004年第5期;赵怀普:《欧美学界美欧关系研究述评》,《美国研究》2009年第3期;John S. Duffield,Transatlantic Relations after the Cold War:Theory,Evidence,and the Future,International Studies Perspectives,Vol.2, No.1, 2001, pp.93-115;Stanley Hoffmann,US-European Relations:Past and Future,International Affairs,Vol.79,No.5,2003,pp.1029-1036;Jussi Hanhimaki,Benedikt Schoenborn and Barbara Zanchetta,Transatlantic Relations since 1945:An Introduction,New York: Routledge,2012;Erwan Lagadec,Transatlantic Relations in the 21st Century:Europe,America and the Rise of the Rest,New York:Routledge,2012;Serena Simoni,Understanding Transatlantic Relations:Whither the West?New York:Routledge,2013.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欧跨大西洋联盟陷入一种严重的危机中,但美欧同盟关系仍将继续维系和存在,中短期内仍将保持合作大于竞争的态势。(4)赵怀普: 《特朗普执政后美欧同盟关系的新变化及其影响》,《当代世界》2019年第3期;宋芳、洪邮生:《特朗普执政以来欧美关系新变化》,《国际论坛》2019年第5期;赵晨:《特朗普的“蛮权力”外交与美欧关系》,《世界经济与政治》2020年第11期;Patricia Lewis,Jacob Parakilas and Marianne Schneider-Petsinger eds.,The Future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Europe:An Irreplaceable Partnership,London:The Royal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2018;Marianne Riddervold and Akasemi Newsome,Transatlantic Relations in Times of Uncertainty:Crises and EU-US Relations,Journal of European Integration,Vol.40,No.5,2018,pp.505-521;John Peterson,Structure,Agency and Transatlantic Relations in the Trump era,Journal of European Integration,Vol.40,No.5,2018,pp.637-652.拜登上台执政以后,尽管美欧跨大西洋联盟得到一定程度的修复,但美欧战略目标与利益诉求差异决定了美欧传统盟友关系很难回到过去。(5)赵怀普: 《拜登政府与美欧关系修复的空间及限度》,《当代世界》2021 年第2期。二是从理论视角来研究美欧关系的复杂性。有学者从同盟理论框架出发分析了美欧在经贸、安全、规则、政治领域日益激烈的竞争与博弈。(6)孙成昊、董一凡:《美欧竞争新动向:同盟框架下的博弈与前景),《当代美国评论》2020年第2期; Sven Biscop,The Future of the Transatlantic Alliance,Strategic Studies QuarterlyVol.14,No.3,2020,pp.81-94;Ellen Hallams,A Transatlantic Bargain for the 21st Century:The United States,Europe,and the Transatlantic Alliance,Carlisle:US Army War College Press2013.有学者则基于现实主义的“联盟困境”理论框架解释了为何美欧跨大西洋联盟裂而不散的原因。(7)赵纪周、赵晨:《美欧安全关系的“成本收益”分析:新联盟困境的理论视角》,《当代美国评论》2019年第3期。三是从现实视角来分析美欧战略互动,重点探讨美欧围绕中国崛起问题以及东亚地区开展的战略互动与政策协调。一方面,有学者探讨了美国与欧盟在应对中国崛起问题上的看法认知、政策协调与应对举措,认为尽管美欧在中国崛起问题上存在认知差异与利益分歧,但通过政策协调仍然能够有效应对中国日益增长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影响力。(8)刘得手:《美欧“跨大西洋对话”及其对中国的影响》,《美国研究》2008年第1期;赵怀普、王振玲:《美欧应对中国崛起:理论、战略和互动》,《国际展望》2014年第3期;赵怀普、王振玲:《美欧之间的东亚对话与对华政策协调》,《国际问题研究》2016年第6期; 〔美〕菲利普·陆克、乔纳森·波拉克:《美国与欧盟应对中国崛起中的不同利益与政策协调》,《国际关系研究》2017年第3期;刘作奎:《〈中欧全面投资协定〉与美欧对华政策协调的前景》,《当代世界》2021年第3期。另一方面,有学者注意到了欧盟对美欧关系的塑造作用,围绕欧盟与美国自冷战结束后各自的东亚政策以及双方在东亚地区的战略互动展开深入探究,以此来评估跨大西洋合作的前景。(9)赵怀普:《冷战后欧美在东亚的战略互动初探》,《欧洲研究》 2014年第1期;Angela Pennisi di Floristella,United States and European Union Evolving Approaches in Southeast Asia:Moving Closer to Convergence or Divergence?,Journal of Current Southeast Asian Affairs,Vol.38,No.2,2019,pp.172-193.
从互动主体之间的关系看,有学者认为,欧盟在印太地区采取了一种对美国进行“战略追随”的做法。所谓“战略追随”是行为体应对外部战略环境变化的一种投机行为, 表现为加入实力更为强大的一方以寻求保护或谋取利益。(10)Randall Schweller,Deadly Imbalances:Tripolarity and Holiter's Strategy of World Conquest,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8,pp.183-201;Paul Schroeder,Historical Reality vs. neo-realist Theory,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19,No.1,1994,pp.108-148.欧盟发布“印太战略”文件显然是一种跟风美国的做法,其战略报告内容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规划存在相通之处,意味着欧盟地缘战略方向的重大转变和“引人注目的扩张”(11)Stuart Lau and Jacopo Barigazzi,Europe's Strategic Long-shot:More Warships in the Indo-Pacific,Politico,April 18,2021,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europes-strategic-long-shot-more-warships-in-the-indo-pacific/.。有学者则强调,欧盟旨在印太地区推进“战略自主”,以自身的价值理念来主导和牵引印太地区秩序的重构。所谓“战略自主”,主要体现为行为体有能力不受他者控制而作出相对独立的外交决策、有能力凭借自身条件来执行外交决策并开展独立行动。(12)王振玲: 《欧盟的东亚外交与安全政策:自主抑或追随?》,《欧洲研究》2019年第4期。而欧盟谋求战略自主的努力和尝试由来已久,其发布“印太战略”意在凸显与美国的区别,其核心策略是在具体政策领域与印太地区国家建立合作关系,为实现该地区的包容性和平衡性贡献建设性力量。(13)Eva Pejsova,Europe's Strategic Long-shot:More Warships in the Indo-Pacific”,The Diplomat,April 20,2021,https://thediplomat.com/2021/04/the-eus-indo-pacific-strategy-in-10-points/.近年来,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互动显著频繁、联合制华的趋向值得关注。
既有研究成果或侧重于分析在一些具体议题上的美欧竞合关系,或将美国视为美欧关系中的主导者而忽视了欧盟在美欧战略互动中的主体地位,忽视了二者围绕地区事务及具体议题表现出的沟通、协调和联合行动以及从中美欧战略三角格局视角阐释美欧战略互动的动因和机制。笔者认为,与“战略追随”、“战略自主”等阐明主次关系的范畴相比较,从欧盟视角出发,“战略互动”更能客观反映其与美国之间的全球战略关系。“战略互动”意指国际行为体基于自身实力和能力,在与其他行为体的沟通、协调以及联合行动实现战略目标的过程。
中国、美国和欧盟构成了当今世界重要的一组三边关系,且美欧关系的紧密程度总体优于中美和中欧关系。虽然欧盟并非国家行为体,但欧盟的整体性和独特性事实上已经得到国际社会普遍承认,并被视为世界政治舞台中一个重要的行为体。(14)涂志明、张姣:《欧盟、美国与俄罗斯:新三角关系的理论与现实变迁》,《太平洋学报》2016年第4期。随着学界逐渐明确使用“战略三角”概念来描述中国、美国和欧盟之间的关系,中美欧这一新兴战略三角关系的提法也被越来越多地接受。(15)〔美〕安德鲁·埃里克森、奥斯汀·斯特兰奇:《等边依赖、不等边视角和等腰理念:美国-白-欧盟中国“战略三角”和跨大西洋政策》,《中国国际战略评论》2016年第1辑。因此,笔者引入“战略三角”(16)Lowell Dittmer,The Strategic Triangle:An Elementary Game-Theoretical Analysis,World Politics,Vol.33,No.4,1981,pp.485-515;David Lai,A structural Approach to Alignment:A Case Study of the China-Soviet-US Strategic Triangle,1971-988,International Interactions,Vol.20,No.4,1995,pp.349-374;David Shambaugh,The New Strategic Triangle:US and European Reactions to China's Rise,The Washington Quarterly,Vol.28,No.3,2005,pp.5-25;T. V. Paul and Erik Underwood,Theorizing India-US-China strategic triangle,India Review,Vol.18,No.4,2019,pp.348-367.概念。在借鉴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本文基于中美欧战略三角格局视角,以欧盟为主体探讨其与美国在印太地区进行战略互动的动因、基础及进展,分析欧美“印太战略”之异同,双方战略互动的潜力、制约因素及其未来前景,并提出应对之策。
二、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战略互动的动因与基础
近年来,随着美国将其战略重点调整至印太地区,这一地区也逐渐被欧盟纳入战略视野,成为其全球外交的重点方向之一。
《欧盟印太合作战略结论》特别强调,欧洲海军要在印太地区维持有意义的存在。《欧盟印太合作战略联合公报》则专门对是否要划定印太“海洋利益区”进行评估,并考虑与地区伙伴共同巡逻划定区域。相较于美版“印太战略”,欧版“印太战略”在范围、内容及方式上有所区别。首先,欧版“印太战略”在地域范围上更宽泛和模糊,涵盖非洲东海岸至太平洋岛国广大地域,同时,也表达出向太平洋地区进行战略扩展的意愿,其重心在环印度洋区域而美版“印太战略”则以环太平洋地区为重心。其次,虽然欧美在确保“自由开放的印太海上通道”、“供应链安全”和“贸易多元化”等方面保持一致,但欧版“印太战略”侧重依托多边机制开展经济合作,而美版“印太战略”则侧重于基于“硬实力”的军事遏制。欧盟也正在评估加入美国在印太地区开展的军事安全行动的可能性。
目前,在印太地区,德、法、英等国相继派遣军舰参与美军的军事行动,某种程度上可被视为欧美开展“集体行动”的宣示,构成了欧盟与美国开展战略互动的重要基础。印太地区已成为欧美共同关注的区域,双方在该地区的战略互动和协调正不断深化,其动因与基础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共同应对中国崛起。欧盟与美国对中国崛起有着共同的担忧。尽管欧盟与美国尚未就如何应对中国崛起问题完全达成一致, 但双方作为现行国际秩序的创建者都致力于维护印太地区秩序,这为彼此在该地区开展更多的合作留下了空间。(17)Erik Brattberg and Philippe Le Corre,The Case for Transatlantic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December 18,2019,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2019/12/18/case-for-transatlantic-cooperation-in-indo-pacific-pub-80632.
对欧盟而言,随着中国迅速崛起以及对华接触红利的下降,欧盟对华防范心理日益加重,经历了“以经济利益为主”到“强调战略与安全利益”的明显转变。(18)Thomas Wright,Europe Changes Its Mind on China,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July 9,2020,https://www.brookings.edu/research/europe-changes-its-mind-on-china/.2019年3月,欧盟委员会发布《欧中关系战略展望》标志着其开始重新评估中国。该报告强调,“中国既是与欧盟拥有共同目标的伙伴,也是欧盟需要与之达成利益平衡的谈判伙伴,但同时更是欧盟争夺技术领导地位的经济对手和推行治理替代模式的制度性对手。”(19)Josep Borrell,Trust and Reciprocity:the Necessary inGredients for EU-China Cooperation,European Union External Action,May 15,2020,https://eeas.europa.eu/headquarters/headquarters-homepage/79355/trust-and-reciprocity-necessary-ingredients-eu-china-cooperation-high-representative-eu_en.欧盟在处理对华关系时安全顾虑明显增多,主要表现在,担心中资收购可能导致技术转移进而削弱欧洲经济竞争力;从中国进口的中间产品比重上升可能加大欧盟供应链中断风险;中国“分而治之”策略可能削弱欧盟团结进而危及其政治安全,等等。(20)刘兰芬、刘明礼:《欧盟对华经济合作中的“安全顾虑”》, 《现代国际关系》2020年第10期。特别是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欧盟对华政策中激进的一面更是急剧上升。欧洲外交关系理事会主席马克·伦纳德(Mark Leonard)认为,“这主要基于三个方面因素的驱动:一是中国自身变得日益保守且中国市场对欧洲公司也不友好;二是特朗普政府采取日益强硬的对华政策立场,促使欧盟担心成为中美战略竞争的无辜受害者;三是中国借助新冠肺炎疫情为本国谋取地缘政治利益的做法给欧盟敲响了警钟。”(21)Mark Leonard,The End of Europe's Chinese Dream,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May 27,2020,https://www.efr.eu/aricle/commentary _the_end_of_europes_chinese_dream.
对美国而言,欧盟在应对中国崛起问题上,与美国存在根本一致性。在美国战略界看来,如果脱离了欧洲盟友的支持,单纯依赖美国自身的力量来制衡中国的崛起不仅不可行,而且很容易陷入困境。(22)Lyubomir Monov,NATO Under Pressure,Journal of Strategic Securities,Vol.12,No.1,2019,p.5.基于这一考虑,将欧盟纳入美国的战略框架成为必须。在特朗普政府时期,尽管美欧关系持续遭受冲击,但美国“联欧制华”的战略意图已经初步显现。随着特朗普政府对“最强大对手”与“最重要盟友”的再确认,将欧盟纳入其“印太战略”轨道以共同遏制中国逐渐成为美国务实的选择。(23)张一飞:《特朗普政府“联欧制华”战略的形成与评估》,《国际展望》2020年第2期。拜登上台执政后,加紧修复美欧关系,进一步加大在印太地区的战略投入,团结欧洲盟友抗衡中国的战略意图更加明显。
第二,相互借重以实现各自利益的战略考量。印太地区是欧盟谋求发挥自身独特影响力和美国维护印太地区主导权的交汇点。对欧盟而言,欧盟在印太地区面临的战略环境发生了明显变化,适时出台“印太战略”并与美国进行战略互动有助于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随着印太地区逐渐成为全球经济和地缘政治的重心,欧盟及其成员国越来越意识到欧洲能否继续在全球发挥作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身能否在印太地区发挥持续的影响力。在欧盟看来,印太地缘政治环境正处于变动中,美、日、印、澳等国已先后出台各自的“印太战略”,而中国提出了“一带一路”倡议,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加以应对,存在“被边缘化”的风险。由此可见,欧盟在印太地区采取一种更具积极性和战略性的做法已经不仅仅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然。(24)Eva Pejsova,The Indo-Pacific:A Passage to Europe?,European Union Institute for Security Studies,March 15,2018,https://www.iss.europa.eu/sites/default/files/EUISSFiles/Brief%203%20The%20Indo-Pacific_0.pdf.欧盟出台“印太战略”本质上是基于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战略考量。
对美国而言,维护其在印太地区的主导权遏制中国崛起的战略诉求,与欧盟在该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追求相近,构成了美欧进行战略互动的直接动力。一是政治利益一致。美欧双方均强调在维护基于规则的印太地区秩序方面目标相同,承诺在促进自由开放、民主价值观、普遍人权方面加强合作。二是经济利益相近。美欧均与印太国家存在密切经济联系,均支持贸易、投资自由化以维护地区经济秩序,谋求在地区经济格局调整中的有利地位。三是安全利益相似。美欧双方均有强烈意愿确保印太海上航线安全。美国《印太战略报告》和欧盟《印太合作战略报告》都强调,印太地区是全球经济的重心,创造了全球国内生产总值的2/3,世界上大约60%的海上贸易要经过该地区,畅通无阻的海上航线对印太地区的发展繁荣至关重要。(25)EU Strategy for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European Union External Action Service,April 19,2021,https://eeas.europa.eu/headquarters/headquarters-homepage_en/96741/EU%20Strategy%20for%20Cooperation%20in%20the%20Indo-Pacific.欧美在印太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具有较高一致性, 双方的战略互动是一种现实选择。
第三,机制化多领域的沟通平台和广泛的议题合作为欧美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奠定制度基础。冷战时期,美国主导的北约是美欧跨大西洋关系的支柱,西欧各国在这一关系中处于典型的从属地位。冷战后,随着欧盟的诞生和崛起,跨大西洋关系的调整和重构被提上日程。1990年11月,美欧共同发表《跨大西洋声明》,决定建立包括定期首脑会议在内的外交政策磋商、对话及合作机制,这标志着美欧关系的正式化和机制化。(26)赵怀普:《当代美欧关系史》, 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1年,第285—299 页。1995年12月,《新跨大西洋议程》以及《联合行动计划》的签署促使美欧双方就会晤磋商以及全球诸多议题领域开展合作和采取联合行动达成谅解。(27)赵怀普:《重构后冷战时期的跨大西洋关系:理想与现实》,《外交评论》2010年第6期。1998年5月,美国与欧盟又一致通过 《跨大西洋经济伙伴关系》,为双方在双边和多边层面开展贸易及投资合作制定了行动计划纲领,有效推动了跨大西洋经济一体化进程。(28)张丽娟:《美欧跨大西洋经济关系新进展》,《欧洲研究》2013年第3期。上述文件的签署,标志着美欧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领域的磋商、对话及合作机制正式形成,也为双方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奠定了制度基础。
另一方面,围绕全球秩序、规则治理等重大议题,美欧拓展了已有对话平台的内涵,为双方在印太地区进行战略互动提供了支撑。以“跨大西洋对话”机制为例,为应对中国崛起、东亚地缘政治格局变化,2001 年欧盟与美国正式在二轨层面启动“跨大西洋对话”机制,重点围绕中国崛起、东亚问题、跨大西洋关系等议题展开磋商协调。(29)Alan D.Romberg and Ellen Laipson,Transatlantic Dialogue on China:Final Report,Stimson Center,February 1,2003,https://www.stimson.org/sites/default/files/file-attachments/finalreport.pdf.虽然美欧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信任赤字,(30)Andrew Small,Transatlantic Cooperation on Asia and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The German Marshall Fund of the United States,October 30,2019,https://www.gmfus.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pdf/Small%20-%20Transatlantic%20Cooperation%20Asia%20-%2029%20Oct.pdf.“跨大西洋对话”机制的重启标志着欧盟与美国强化双边战略关系迈出重要一步,为双方在更大地域范围的战略互动与政策协调巩固了制度基础,而印太地区被纳入该对话机制议题不可避免。
三、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战略互动的进展
目前,在印太地区,欧盟与美国之间的战略互动经历了沟通、协调、采取联合行动三个阶段。在特朗普政府时期,虽然互动渠道和议题较为有限,美欧之间的战略互动已现端倪。拜登上台执政后,美欧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及政策协调明显频密,并取得了一些实质性进展。
(一)特朗普政府时期:战略互动初步展开但较为有限
虽然特朗普政府挥动“美国优先”的单边主义大旗,与欧盟在经贸、安全防务、反恐、气候变化、能源安全以及难民危机等议题上龃龉不断,双边关系一度严重倒退, 但并未影响双方在印太地区开启战略互动。事实上,特朗普政府正式推出“印太战略”构想后,欧盟及欧洲主要国家不同程度地加快了“重返印太”的步伐,加强与印太地区国家联系以谋求发挥独特的影响力。这一时期,受美欧关系恶化及英国脱欧的影响,双方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虽已开启但成果有限,主要包括:
第一,在贸易、投资等议题加强沟通协调以联合制华。如前文所述,共同应对中国崛起是欧美在印太地区进行战略互动的核心目标之一。中国在亚太地区与日俱增的影响力,引发了美欧的高度警惕。协调对华立场才能有效应对成为美欧的战略共识。一是在贸易问题上加强沟通。欧盟在发展中国家地位、强制性技术转让、市场准入政策、知识产权保护、贸易补贴以及国有企业等议题领域与特朗普政府持有共同或相近立场。(31)Lizza Bomassi and Paul Haenle,Realigning the Transatlantic Relationship on China,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January 26,2021,https://carnegieeurope.eu/2021/01/26/realigning-transatlantic-relationship-on-china-pub-83564.2018年6月,欧盟与美国开启涉华贸易合作,欧盟成员国驻美国大使联合呼吁共同应对中国的“非市场行为”就是双方加强沟通的典型例证。(32)赵怀普:《欧盟应对中美博弈的策略选择与美欧对华政策协调》,《国际展望》2021年第5期。不过,与特朗普政府简单粗暴地以高额惩罚性关税向中国施压的方式不同,欧盟倾向借助隐性方式开展贸易战,给中资企业在欧洲投资增加法律限制和提高监管门槛。(33)赵柯、丁一凡:《“失衡”的中欧关系:解析欧盟对华政策调整》,《当代世界》2018年第4期。二是在投资领域加强政策协调。2018年美国出台《外国投资风险评估现代化法案》加大对外资审查力度。2019年3 月,欧盟委员会批准通过《关于建立外国对欧盟直接投资审查框架的条例》,这表明欧盟对外商投资的审查制度日趋严格且体现出向美国靠拢的迹象。(34)Screening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European Commission,April 10,2019,https://trade.ec.europa.eu/doclib/press/index.cfm?id=2006.只是,欧盟及其成员国一直试图避免公开对抗中国以避免遭到商业报复。(35)Nicola Casarini,Rising to the Challenge:Europe's Security Policy in East Asia amid US-China Rivalry,The International Spectator:Ita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55,No.1,2020,p.2.三是针对“一带一路”倡议,欧盟有意与美国一道提出替代性方案抵消中国日益扩大的经济影响力。2018年2月,德、法两国代表在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上妄称,“中国正试图利用‘一带一路’破坏欧盟的团结,来宣扬一套与西方不同的价值观体系,欧盟应发起一项新倡议以反制中国的影响力”(36)Nick Miller,China Undermining Us "with Sticks and Carrots":Outgoing German minister,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February 19,2018, https://www.smh.com.au/world/europe/china-undermining-us-with-sticks-and-carrots-outgoing-german-minister-20180219-p4z0s6.html.。这一表态显然与美国在印太地区推动“联合区域基础设施计划”对冲“一带一路”的意图不谋而合。
第二,法、德加强与“四方安全对话”机制的联系,开展印太联合军事行动。美欧传统关系的历史和文化纽带虽在特朗普政府时期遭受冲击,但依然牢固。为维系跨大西洋联盟团结,欧盟采取迂回方式与“四方安全对话”实现初步战略对接。需要指出的是,欧盟真正“转身印太”经历了起初的谨慎观望到后来的逐步接受,再到独立自主建构欧盟版“印太战略”的演进过程,(37)邢瑞利:《欧盟的“印太转向”:动态与评估》,《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1年第1期。作为欧盟的两个核心国家,德法对美国“印太战略”的回应态度积极。法国是最早提出“印太战略”的欧盟成员国,主动加强与“四方安全对话”成员国的经贸、军事及安全联系,积极参与美国主导的联合军事演习和南海“航行自由”行动。2017年5月,法国首次派遣两艘军舰参与美、日、英等三国海军在日本关岛海域举行的联合军事演习;(38)Haven Daley and Audrey Mcavoy, 4-nation Drills Postponed after Craft Runs Aground on Guam,The Associated Press,May 12,2017,https://apnews.com/article/archive-china-south-china-sea-guam-58b31aa61b7d4c0bab2a6f786693baa7.2019年5月,法国还参与了美、日、澳三国军舰在孟加拉湾举行的“拉彼鲁兹”大型联合军事演习。(39)Tim Kelly,U.S.,France,Japan and Australia Hold First Combined Naval Drill in Asia,Reuters,May 16,2019,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k-usa-france-japan-australia-idUKKCN1SM11N.与此同时德国也积极拓展在印太地区的经济影响力及外交网络。德国国防部长安娜格蕾特·克兰普·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 Karrenbauer)曾明确表示,德国要与澳、日、印、韩等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盟友及伙伴保持团结,以共同彰显在该地区的存在。(40)Speech by Federal Minister of Defence at the Bundeswehr University Munich,Bundesministerium Der Verteidigung,July 11,2019,https://www.bmvg.de/de/aktuelles/speech-federal-minister-of-defence-security-policy-147072.2020年9月,德国正式出台《德国-欧洲-亚洲:共同塑造21世纪》政策指导方针,在明确自身印太战略立场的同时,展现出进一步向美国及其印太盟友靠拢的趋势。
第三,围绕南海问题,加强沟通协调与联合行动。欧盟与美国在否认中国对南海的历史主权声索及合法性权益、南海诸岛的性质及法律地位、西沙群岛直线领海基线等方面具有高度共识。一方面,试图通过在南海问题上“共同发声”来维护其所谓的“以国际法为基础的海洋治理方法”。2019年8月,在美军“航行自由”行动开始后不久,欧盟国家就首次针对南海问题发表“英法德涉南海形势共同声明”,呼吁相关国家缓解地区紧张局势,维护与促进地区和平安全及稳定。(41)David Milliken,UK, Germany,France Warn on South China Sea Tensions,Reuters,August 29,2019,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k-usa-china-britain-idUKKCN1VJ1ZL.2020年11月,欧洲理事会主席夏尔·米歇尔(Charles Michel)首次以欧盟的名义在南海问题上发表非中立性立场,称“亚洲安全就是欧洲安全,应在南海强化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这一表态普遍被外界视为欧盟有意向美国示好以共同介入南海事务。(42)Keynote Speech by President Charles Michel at the ASEAN Business and Investment Summit 2020,European Council,November 13,2020,https://www.consilium.europa.eu/en/press/press-releases/2020/11/13/keynote-speech-by-president-charles-michel-at-the-asean-business-and-investment-summit-2020/.另一方面,从开展联合行动的层面看,法国早在2016年就敦促欧盟国家协调海军巡逻行动,加入到美国航母编队的南海航行中。(43)Ankit Panda,French Defense Minister to Urge EU South China Sea Patrols,The Diplomat,June 6,2016,https://thediplomat.com/2016/06/french-defense-minister-to-urge-eu-south-china-sea-patrols/.2018年5月,法国首次派遣“西北风” 级两栖攻击舰“迪克斯英德”号进入南海有争议海域。(44)Jonas Parello-Plesner,The French Navy Stands Up to China,The Wall Street Journal,June 7,2018,https://www.wsj.com/articles/the-french-navy-stands-up-to-china-1528411691.英国在2018年也先后派出两艘军事护卫舰和一艘两栖攻击舰数次穿越南海海域。2019年2月,时任英国国防大臣加文·威廉森(Gavin Willimson)还透露计划将“伊丽莎白女王”号航空母舰送往南海,并打算与美国合作在印太地区建立一个沿海打击小组。(45)Bill Bostock,Britain Is Ramping Up Its Stand-off with China by Deploying Its Only Aircraft Carrier to the South China Sea,Business Insider,February 11,2019,https://www.businessinsider.in/britain-is-ramping-up-its-stand-off-with-china-by-deploying-its-only-aircraft-carrier-to-the-south-china-sea/articleshow/67945026.cms.此外,法、英等国也在考虑在印太地区部署军舰,扩大军事存在。
总的看来,这一时期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较为有限。欧美双方都关注中国崛起问题,联合制华的一面有所上升, 只是欧盟整体对华态度相对谨慎:英、法、德等欧洲主要国家有意与美国主导的“四方安全对话”加强联系;欧美双方初步就印太地区安全事务进行沟通协调、开展联合行动。
(二)拜登政府时期:战略互动频繁且质量明显提升
拜登上台执政以后,美国借助跨大西洋对话机制加紧修复美欧关系,拉拢欧盟在印太地区形成一致的对华立场,为双方的战略互动注入新动力。与此同时, 欧盟日益倾向于围绕具体议题与美达成共识,联手应对变动中的印太地区局势,双方战略互动日趋频繁,质量和深度均有明显提升。
第一,战略互动从地缘经济向军事防务、意识形态等领域拓展。一是欧盟及其成员国支持美国强化在印太地区的军事部署并参与联合军演。2021年4月5—7日,法国再次与美日印澳四国在孟加拉湾举行“拉彼鲁斯”海上联合军事演习,这意味着法国与印太“四方安全对话”机制初步实现了军事领域的对接。(46)Abhijnan Rej,France-led Multination Naval Exercise Commences in Eastern Indian Ocean,The Diplomat,April 5,2021,https://thediplomat.com/2021/04/france-led-multination-naval-exercise-commences-in-eastern-indian-ocean/.5月11—17日,法国与美国、日本围绕钓鱼岛及台海局势在日本西南部举行了首次大规模联合军事演习以强化三国之间的协同合作。(47)Richard Colombo and Mari Yamaguchi,Japan,US,France Hold Military Drill Eyeing China Presence,The Associated Press,May 15,2021,https://apnews.com/article/china-europe-france-japan-0af1158e4bc1a0c1a094caa7e2698a16.这表明,印太地区海上军事问题已经被欧盟列为重要议程,这既是出于对美国所主导的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的承诺,也反映出其对中国单方面改变印太地区军事现状的担忧。(48)Kathrin Hille,European Show of Support for US in Indo-Pacific will Remain Limited,The Financial Times,May 19,2021,https://www.ft.com/content/fac21cf6-076d-4c6e-8596-f8c203011a48.二是欧盟及其成员国与美国在人权及价值观问题上密切联动。欧盟与美国将“人权及价值观外交”视为对冲中国影响力的重要工具,在涉疆、涉藏、涉港等问题上,呈现出“步调一致轮番上阵”的态势。欧洲议会和美国国会先后通过所谓“涉疆决议”联合施压中国。2021年3月22日,欧盟以所谓新疆人权问题为借口,正式与美、英、加等国共同对中国相关实体和个人实施单边制裁,这是欧盟自1989年以来首次对华实施制裁。(49)Nicole Gaouette and James Frater,US and Allies Announce Sanctions against Chinese Officials for 'Serious Human Rights Abuses' against Uyghurs,CNN,March 23,2021,https://edition.cnn.com/2021/03/22/politics/us-eu-china-uyghur-sanctions/index.html.此外,2021年6月15日,欧盟与美国在美欧峰会结束后发布的《迈向全新的跨大西洋伙伴关系》联合声明中还专门强调极度关切中国在新疆、西藏“侵犯人权”的行径。(50)EU-US Joint Statement Raises Tibet Human Rights Violations,International Campaign for Tibet,June 15,2021,https://savetibet.org/eu-us-joint-statement-raises-tibet-human-rights-violations/.
第二,重启跨大西洋对华双边对话机制,进一步拓展采取印太联合行动的机制平台。特朗普执政后期,2020年6月,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何塞·博雷利(Jose Borrell) 率先提出重启跨大西洋对华双边对话机制。(51)Servet Günerigök,US Accepts EU Offer to Create Dialogue on China:Pompeo,Anadolu Agency,June 26,2020,https://www.aa.com.tr/en/americas/us-accepts-eu-offer-to-create-dialogue-on-china-pompeo/1890329#.博雷利与美国时任国务卿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正式启动了欧美关于中国问题的双边对话。拜登上台执政后进一步通过官方文件明确释放出重视欧洲盟友的信号。2021年3月3日,美国出台《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方针》,首次将欧洲、北约与美国的印太地区盟友及伙伴一起,纳入到其应对中国崛起所构建的“全球联盟和伙伴关系”范围。(52)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The White House,March 3,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此外,美国还派遣高级官员与欧盟高层保持高频互动,商讨对华共同政策。3月24日,博雷利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布鲁塞尔举行会谈时,宣布就与中国有关的问题重启双边对话,决定继续在对话框架下举行高级官员和专家级会议,讨论包括经济问题在内的对等、人权、安全、多边主义以及气候变化等与中国进行建设性接触的领域等议题。(53)Doina Chiacu and Eric Beech,U.S.,EU to Cooperate on China Dialogue,Russia Challenge -Statement,Reuters,March 25,2021,https://www.reuters.com/world/china/us-eu-cooperate-china-dialogue-russia-challenge-statement-2021-03-24/.5月26日,欧盟对外行动署秘书长斯蒂法诺·萨尼诺(Stefano Sannino)与美国副国务卿温迪·谢尔曼(Wendy Sherman)就中国议题举行首次高层对话会议,这标志着特朗普政府任期内宣布的美欧中国问题高级别战略对话的重启。(54)David M. Herszenhorn,Team Biden Renews Transatlantic Vows,Politico,May 27,2021,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biden-team-renews-transatlantic-bonding-wendy-sherman/.6月25日,布林肯与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外长让-伊夫·勒德里昂(Jean-Yves Le Drian)举行会晤,双方强调“美国与法国目标一致,都决心抵制出现一个由中国主导的‘完全不容自由的’世界秩序的可能性”(55)Roger Cohen,France and US Agree on the Perils of a Rising China,Blinken Says,The New York Times,June 25,2021,https://www.nytimes.com/2021/06/25/world/europe/blinken-france-china-macron.html.。
第三,进一步扩大就印太事务沟通协调并开展联合行动的领域。一方面, 围绕南海问题,美欧继续深化沟通协调和联合行动。欧盟及欧洲主要国家与美国在南海问题上遥相呼应,频频对中国发难。2021年4月24日,欧盟对外行动署罕见发表涉南海声明,诬蔑中国船只在牛轭礁的活动“危及地区和平与稳定”并再度提及所谓“南海仲裁案”(56)South China Sea:Statement by the Spokesperson on Challenges to Peace and Stability,European External Action Service,April 24,2021,https://eeas.europa.eu/headquarters/headquarters-homepage/97194/south-china-sea-statement-spokesperson-challenges-peace-and-stability_en.。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美欧围绕南海问题的战略互动已从政策层面提升至军事层面,欧洲主要国家先后派遣军舰到南海展现军事力量。7月26—27日,以英国皇家海军“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为首的多国海军航母舰队进入南海海域。(57)Brad Lendon,UK's HMS Queen Elizabeth Aircraft Carrier Pictured in South China Sea,CNN,July 30,2021,https://www.cnn.com/2021/07/30/asia/south-china-sea-military-activity-hms-queen-elizabeth-intl-hnk-ml/index.html.8月2日,德国海军护卫舰“巴伐利亚”号也已经启程至印太地区访问并预计将在途经南海海域后返回。这是德国自2002年以来首次派遣军舰穿航南海,向美国及其印太盟友释放出了浓厚的政治信号。(58)Richard Javad Heydarian,Germany Wades Warily into South China Sea Fray,Asia Times,August 4,2021,https://asiatimes.com/2021/08/germany-wades-warily-into-south-china-sea-fray/.另一方面,欧美就台湾问题加强沟通协调并共同发难。欧盟与美国均将“维护基于规则的印太安全秩序”视为战略互动的重点。在美国推动下,欧盟对台湾问题的态度发生明显改变。2021年5月26日,在欧盟与美国就中国议题举行的首次高层对话会议上,双方专门讨论了台湾参与国际组织的重要性,这表明欧美决策高层在支持台湾参与国际议题上已取得共识。(59)Tang Pei-chun and Emerson Lim,U.S.,EU Senior Diplomats Support Taiwan's International Participation,Focus Taiwan,May 27,2021,https://focustaiwan.tw/politics/202105270016.6月13日,欧盟与美国在七国集团领导人峰会上发布的联合声明中再次提及台湾海峡和平稳定的重要性。(60)Maria Siow,G7 Support a Boost to Taiwan's Importance But Could Threaten Its Security,South China Morning Post,June 19,2021,https://www.scmp.com/week-asia/politics/article/3137950/g7-support-boost-taiwans-importance-could-threaten-its-security.这表明,欧盟与美国就印太地区安全事务加强了政策协调。
总的来说,拜登执政以后,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从内容上看,业已扩展到经济、外交、军事安全及意识形态等多领域;从路径上看,已从最初的政策宣示提升至启动沟通及协调机制、联合行动的高度;从目标上看,从表面上的“为了维护地区和平稳定”到实质上的“联手遏制中国”,折射出浓厚的意识形态对抗色彩。
四、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战略互动的前景
当今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作为国际政治中一组重要的三边关系,中国、美国和欧盟之间的合作与竞争趋向复杂。从中美欧战略三角格局的视角审视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战略互动的前景可以发现,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具备趋于一致且持续发展的潜力,同时也存在限制双方战略互动进一步深化的结构性制约因素。
(一)战略互动强化的潜力
在中美欧战略三角格局中,美欧关系的紧密程度明显优于中美、中欧关系。具体到印太地区,欧盟与美国进行密切的战略互动及政策协调,其背后制衡中国的意图不言自明。基于目前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达成的战略共识,以及日益完善的对话机制平台作支撑,具备趋于一致且强化的潜力。在中美欧战略三角关系中,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日益密切的战略互动将置中国于不利境地。第一,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有共同的战略需求。面对中国在印太地区影响力的迅速增长,近几年来欧盟与美国的诸多观点和利益分歧正在迅速缩小并且有趋于一致的迹象。(61)Julianne Smith,Andrea Kendall-Taylor,Carisa Nietsche and Ellison Laskowski,Charting a Transatlantic Course to Address China,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October 20,2020,https://www.cnas.org/publications/reports/charting-a-transatlantic-course-to-address-china.当前,欧美双方都有推动印太地区战略互动的深化、积极提升战略合作质量的强烈意愿。欧盟领导人在多个公开场合明确表示,欧洲非常期望与拜登政府就印太地区局势尤其是中国问题开展对话协调,并将之纳入新的跨大西洋对话议程。(62)Judy Dempsey,Is Europe Ready to Work With the United States on China?European Business Review,December 11,2020,https://www.europeanbusinessreview.eu/page.asp?pid=4497.而拜登政府意欲拉拢欧盟深度介入印太地区事务,以达成其“印太战略”目标。事实上,美国战略界和智库也在围绕基于跨大西洋对话机制,推动美欧在印太地区合作积极建言。例如,美国大西洋理事会研究员汉斯·本尼迪吉克(Hans Binnendijk) 和萨拉·基希伯格(Sarah Kirchberger)建议拜登政府可以考虑与欧盟就印太地区事务尤其是中国议题建立“跨大西洋中国协调委员会”以及“美欧涉华情报联盟”等新机制。(63)Hans Binnendijk and Sarah Kirchberger,The China Plan:A Transatlantic Blueprint for Strategic Competition,Atlantic Council,March 22,2021,https://www.atlanticcouncil.org/in-depth-research-reports/report/china-plan-transatlantic-blueprint/.“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互有需要,如果缺乏美国的合作,欧盟的‘印太战略’ 将失去相当大的吸引力:同样地,美国也期望欧盟在印太地区更多问题上与其站在一起,即便不是在军事上靠拢,至少在政治上也应与美国保持一致。”(64)Frédéric Grare,The EU's Indo-Pacific Strategy:A Chance for a Clear Message to China and Europe's Allies,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April 22,2021,https://ecfr.eu/article/the-eus-indo-pacific-strategy-a-chance-for-a-clear-message-to-china-and-europes-allies/.美德马歇尔基金会研究员杰来·弗菜(Jamie Fly)和安德鲁·斯莫尔(Andrew Small)认为,跨大西洋关系在印太地区有望以共同应对所谓“中国威胁”而被“重新激活”,美欧加强战略协调以共同制定应对中国的新战略不仅能够将之纳入全球秩序,而且也有助于维系跨大西洋联盟的团结。(65)Jamie Fly and Andrew Small,Asia Lunch Salon:Prospects for Transatlantic Cooperation on China,German Marshall Fund of the United States,March 15,2019,https://www.gmfus.org/events/asia-lunch-salon-prospects-transatlantic-cooperation-china.欧盟与美国互有战略需求且分歧在迅速缩小,为双方开展更为紧密的战略合作提供动力,发展潜力不容忽视。
第二,欧盟与美国在供应链安全、防务合作、互联互通建设等领域具有广泛的合作空间。在供应链安全方面,围绕印太地区供应链安全议题,欧盟与美国必然会加强合作。欧盟在《印太合作战略报告》中特别提及供应链多元化、减少对关键原材料依赖的重要性,这与美国的主张高度吻合。事实上,2020年9月,欧盟就曾与美、日共同举办“重组供应链:促进理念相近伙伴间之韧性论坛”,试图“与印太地区‘志同道合’的民主国家强化供应链重组以减轻对中国大陆的经济依赖”。(66)Taiwan,EU,Japan and US Stage Supply Chain Restructuring Forum,Taiwan Today,September 7,2020,https://taiwantoday.tw/news.php?unit=6&post=184682.随后在2021年6月22日,欧盟又与美、日共同举办“科技产业全球供应链合作论坛”,欧盟代表提出“欧洲队”概念,强调欧盟在贸易及供应链方面持开放态度,与美国以及印太地区伙伴都重视供应链韧性,希望能共同打造更具韧性的供应链。(67)Lin Chia-nan,Supply Chain Resilience Touted at Forum,Taipei Times,June 23,2021,https://www.taipeitimes.com/News/taiwan/archives/2021/06/23/2003759657.在防务合作方面,欧盟与美国正在积极推进联合防务机制建设。2021年5月6日,欧盟国防部长会议正式通过决议,同意邀请美国、加拿大、挪威加入欧盟军事机动性计划,标志着欧盟首次接纳非欧盟国家加入“永久结构性合作”联合防务机制,也意味着欧盟联合防务机制逐渐演变为美欧联合防务机制。(68)PESCO:Canada,Norway and the United States will be Invited to Participate in the Project Military Mobility,European Council,May 6,2021,https://www.consilium.europa.eu/en/press/press-releases/2021/05/06/pesco-canada-norway-and-the-united-states-will-be-invited-to-participate-in-the-project-military-mobility/.欧盟与美国联合防务议程的启动为双方在印太地区加强防务安全合作创造了条件。在互联互通建设方面,互联互通是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进行战略合作的又一个潜在领域。“开展连通性工作”是欧盟在印太地区的三大优先事项之一。2021 年7月12日,欧盟理事会正式通过一项名为“全球联通的欧洲”基础设施建设计划,强调与美国等“志同道合”的国家和地区建立联通伙伴关系,并且鼓励包括七国集团和二十国集团在内的多边合作以便“更好地重建世界”。(69)Council Conclusions-A Globally Connected Europe,European Council,July 12,2021,https://data.consilium.europa.eu/doc/document/ST-10629-2021-INIT/en/pdf.值得注意的是,在6月举行的七国集团峰会上,拜登政府就抛出了“更好地重建世界”的倡议并与七国集团领导人一致同意启动一项价值约40万亿美元的基础设施建设方案。(70)FACT Sheet:President Biden and G7 Leaders Launch Build Back Better World (B3W) Partnership,The White House,June 12,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6/12/fact-sheet-president-biden-and-g7-leaders-launch-build-back-better-world-b3w-partnership/.这表明“全球联通的欧洲”计划一定程度上与美国方案相呼应,也为未来美欧在印太地区开展互联互通项目合作提供了可能。
(二)战略互动的制约因素
在中美欧战略三角格局中,尽管美欧关系的亲密程度优于中美、中欧关系,但美欧也存在相互竞争甚至冲突的一面,而中欧也存在相互合作且彼此需要的一面,这一结构性特点决定了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是有限度的。
就美欧关系而言,尽管欧盟是美国传统上的亲密盟友,但双方关系并非铁板一块,合作与竞争长期共存。欧美之间存在显著的战略分歧,缺乏足够的战略互信是双方战略互动的主要障碍。
第一,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定位、目标及政策手段差异将制约双方战略互动的深度。尽管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诸多问题上政策立场非常接近,但这并不能掩盖双方存在的战略分歧与矛盾。一方面,欧美双方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定位有所不同,前者侧重经济合作,而后者则偏向军事遏制。与美国强调与中国对抗、遏制中国发展的战略定位相比,欧盟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定位则具有鲜明的包容性与平衡性特点,而且明确承认与中国合作的必要性。事实上,欧盟在印太地区面临着左右为难的困境,既想适度配合美国的“印太战略”,又不愿意过度刺激中国。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目标是想让欧洲盟友意识到中国崛起所带来的潜在风险,拉拢其加入共同对抗中国的阵营。(71)Michael D. Swaine,A Counterproductive Cold War With China,Foreign Affairs,March 2, 2018,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18-03-02/counterproductive-cold-war-china.然而,对于欧洲来说,其只想在一个由两个不可靠的超级大国日益主宰的世界上保持一点自治权。(72)Andreas Kluth,Europe Just Declared Independence From China,Bloomberg,September 5,2020,https://www.bloomberg.com/opinion/articles/2020-09-05/europe-just-declared-independence-from-china.另一方面,由于欧盟与美国对于印太地区局势具有不同利益考量,双方的战略关注重点也存在差异。从地理范围来看,欧盟的“印太战略”以环印度洋地区为重点,而对环太平洋地区的关注相对较少,这与美国的“太平洋”战略偏好存在明显不同。从利益考量来看,欧盟更担心其在印太地区的经济利益受损,而美国除了关注经济利益之外,能否维持在印太地区的军事优势是其战略优先事项。更为关键的是,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秩序及规则制定上存在路线与主义之争,双方使用的政策手段同向但却不同步。欧盟更侧重于问题导向,主张通过多边对话磋商机制和建立制度性平台的方式促进问题的和平解决,对直接使用军事威慑甚至武力对抗持谨慎态度;相比而言,美国处理印太地区事务的做法则具有典型的现实主义色彩,即将硬实力和软实力结合起来,而军事干预是美国维护自身在印太地区影响力的重要手段。(73)Angela Pennisi Di Floristella,United States and European Union Evolving Approaches in Southeast Asia:Moving Closer to Convergence or Divergence?,Journal of Current Southeast Asian Affairs,Vol.38,No.2,2019,p.189.总之,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定位、利益考量和关注重点并不一致,双方要想进一步推动战略互动的深化尚有难度。
第二,欧盟与美国缺乏足够的战略互信是制约双方战略互动的又一因素。尽管欧盟与美国都对印太地区具有浓厚的兴趣并且出台了各自的“印太战略”,但双方围绕印太地区事务进行的“跨大西洋”努力仍然滞后,带有不定期性及菜单式合作的特点,这主要源于双方战略互信不足,彼此抱有一定的战略迟疑。实际上,欧盟对美国加强在“印太地区跨大西洋合作”的呼吁持审慎态度。在欧盟看来,美国并未过多地重视欧盟在印太地区的一些看法和主张,更多地将其视为一个“附属品”,“印太地区跨大西洋合作”注定是一条“单行道”。(74)Andrew Small,Transatlantic Cooperation on Asia and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The German Marshall Fund of the United States,October 30,2019,https://www.gmfus.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pdf/Small%20-%20Transatlantic%20Cooperation%20Asia%20-%2029%20Oct.pdf.与此同时,美国也对欧盟能否在印太地区与之进行有效战略互动及政策协调持怀疑态度。对于欧盟在印太地区的作用及价值,美国国内主流看法是欧盟在美国的“印太战略”中充其量属于第二梯队,对地区和平与稳定没有实质性的贡献。(75)Axel Berkofsky,The European Union (EU) in Asian Security:Actor with a Punch or Distant Bystander?,Asia Pacific Review,Vol.21,No.2,2014,pp.62-64.在美国看来,欧盟在印太地区缺乏足够的军事能力且更多看重商业利益,其到底多大程度上能够成为美国的“得力助手”值得怀疑。正如布鲁塞尔自由大学欧洲研究所教授路易斯·西蒙(Luis Simon)所言,“考虑到欧盟有限的军事能力,且印太地区发生高度紧张的军事冲突,美国非常怀疑欧洲盟国是否可能投入其中。”(76)Luis Simón,Europe,the Rise of Asia and the Future of the Transatlantic Relationship,International Affairs,Vol.91,No.5,2015,p.984.此外,美国国内一些批评人士也强调,由于欧盟以及欧洲主要国家与美国开展印太战略互动的意愿呈现出较大差异,在欧盟身上花费过多的政治精力似乎并不值得。(77)Andrew Small,Transatlantic Cooperation on Asia and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The German Marshall Fund of the United States,October 30,2019,https://www.gmfus.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pdf/Small%20-%20Transatlantic%20Cooperation%20Asia%20-%2029%20Oct.pdf.英国、法国、德国、荷兰等西欧国家参与印太地区事务的热情高,期望与美国进行战略互动。然而如波兰、波罗的海三国等东欧国家则更多关注自身及欧盟周边地区安全局势,而东南欧国家则将中国视为其经济发展的机遇,不愿与美国为伍。这种意愿差异表明,美国要想与欧盟整体层面就印太地区某一议题达成战略共识存在较大的难度,欧盟也很难实现美国所期待的理想效果。
就中欧关系而言,中国与欧盟关系发展虽然短暂遇冷,但中欧也存在相互合作且彼此需要的一面。互利共赢依然是中欧关系发展的主流。中欧关系的重要性、欧盟的“自主意愿”成为制约欧美在印太地区深化战略互动的关键变量。一方面, 中国与欧盟自建交46年以来一直保持着合作的主基调,双方没有根本利害冲突,合作远大于竞争,共识远大于分歧。中欧经济相互依赖度高,欧盟长期奉行对华接触政策以分享中国发展带来的红利,健康稳定的中欧关系符合欧盟的根本利益。事实上,中国与欧盟在世界多极化、多边主义、捍卫联合国地位以及世界贸易组织等国际机构的作用等全球性议题方面的共识甚至超过美欧之间的共识。基于此,中欧关系整体来看合作远大于竞争,而欧盟也很难放弃以接触与合作为核心的对华政策,更不愿意将中欧关系绑定在美国构筑的印太反华同盟阵营内。另一方面,在中美战略竞争日益激烈的背景下,欧盟谋求战略自主的意愿明显上升,不愿再次被迫“选边站队”,制约着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战略互动的深化。欧盟推出“印太战略”表面看似呼应美国,但其实质是为了谋求战略自主。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何塞·博雷利反复重申,“欧盟与美国不同,不追求‘新冷战’式的战略对抗,欧洲必须走自己的路并按照自身的价值观和利益行事,更精准地运用欧盟的力量。”(78)Sven Biscop,Act as if it does not matter who wins,Egmont Institute,November 3,2020,https://www.egmontinstitute.be/act-as-if-it-does-not-matter-who-wins/.2021 年6月10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出席七国集团领导人峰会前曾公开表示,法国的“印太战略”应该采取不与任何国家结盟的独立政策,他希望欧洲在印太问题上不会与美国站在同一立场或者成为“中国的附庸”(79)NATO Needs to Know Who Its Enemies Are,Says Macron,Reuters,June11,2021,https://www.reuters.com/world/nato-needs-know-who-its-enemies-are-says-macron-2021-06-10/.。据此,可以判断在未来欧盟与美国并不会为遏制中国而持续走近,反而可能会因为彼此应对中国崛起的方式和政策差异而阻碍双方在印太地区战略互动的深化。
五、余论
随着美欧关系的迅速修复,美欧“印太战略”互嵌日益紧密的背景下,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诸多战略互动及对华政策协调需要密切关注。尽管欧盟与美国在对华政策上仍存分歧,但整体而言呈现出不断深化趋同的态势。在可预见的未来,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互动将会更趋高调,双方联合重塑印太地缘政治格局对中国带来的安全压力不容忽视。如前所述,欧盟与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利益相互交织,持续强化外交及安全事务协调合作,同时,欧盟积极配合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军事行动及部署,预示着未来中国面临的美欧联合施压风险将大大上升。美欧在诸多议题上的对华合围之势正在形成。目前,围绕经济、技术、供应链安全等议题,美欧联合一些印太地区所谓的“志同道合的民主国家”构建制衡中国的“议题联盟”, 这将在很大程度上恶化中国的对外交往环境。
鉴于此,中国需做好审慎应对,妥善处理好中美关系和中欧关系。对于中美关系,中国应坚持底线思维,对美国“联欧遏华”举动做坚决斗争,运用多种策略手段解构美欧战略互动的基础。与此同时,更应重视对印太地区战略环境的塑造,以共建“一带一路”为契机与地区国家广泛建立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消解美欧印太战略互动带来的外部压力。此外,继续与美国开展多层次、多领域、多渠道的对话,促进构建包容性、开放性的印太地区秩序。对于中欧关系,中国需加强与欧盟及其成员国的对话沟通,把握好塑造中欧关系主动权,巩固与对华友好欧盟成员国关系为支点,以点带面,推动中欧合作共赢关系的健康稳定深化发展。针对欧盟当前在印太地区的举动,中国应积极作为,在维护和发展中欧关系既有成果的基础上,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维护多边机制等方面继续“求同”,在意识形态、人权、价值观及发展模式等“存异”领域加强国家战略和外交政策的阐释力度,消除欧盟对华的战略疑虑,确保中欧关系的平稳发展。正如习近平主席指出,“中国和欧盟是两大独立自主力量,也是全面战略伙伴,双方有必要加强战略沟通,这符合中欧共同利益。中欧关系目前面临新问题,希望欧盟坚持战略自主,明辨是非,同中方共同努力,推动中欧合作向前发展。”(80)《习近平同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通电话》,人民网,2021年10月16日,http://cpc.people.com en/ml/2021/1016/c64036-3225540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