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稳定视阈下对俄罗斯政党能力的分析和反思
2021-04-14张旭哲
张旭哲
[摘要]强大的政党是经济和社会剧烈变革时期维护政治稳定的组织保障。俄罗斯联邦在20世纪90年代激进的市场化改革导致了新社会阶层的产生、社会矛盾的加剧和政治参与的急剧扩大。而新兴的俄罗斯政党作为管理不断扩大的政治参与的工具,其政党组织能力在规模、组织结构、意识形态和领导层四个方面存在着严重的不足。本文通过俄罗斯政党与中国共产党的比较研究显示,俄罗斯政治动荡的原因在于市场化进程中产生的弱政党组织能力低下,被迫依赖于掌握实际政治经济资源主导权的社会力量和行政官僚。俄罗斯政党的发展路径对于今日中国仍具有强烈的警示作用。
[关键词]政治稳定;政党能力;俄罗斯;市场化;中国共产党
一、政党能力和政治稳定
政治稳定是一个国家的基本政治秩序得到维持并具有适应社会经济变革能力的状态。处于现代化之中的社会,其政治体制的稳定取决于政治参与水平与政治制度化程度之间的比率。而政党组织的功能在于,通过构建政治共同体,充当政治参与和政治制度化的中介以维护政治稳定。①
政党能力是政党得以发挥其维护政治稳定功能的必要条件。正如亨廷顿所指出的,现代化社会的政党,其能力强大与否关键取决于政党能否获得“制度化群众支持”:强大的政党能够承受社会与经济变革带来的冲击,一方面通过动员、吸收和同化变革时期各种新的或旧的社会力量,扩大政治参与;另一方面通过将政治参与纳入到政党的组织框架内,防止其演变为无序和破坏性的社会运动。因此,政党能力是政党组织政治参与的能力,它包括两个不同却相互关联的部分,即组织能力和动员能力。
组织能力是政党能力之源,它为政党发挥维护政治稳定功能提供必要的组织资源;而动员能力既是组织能力的衍生物,也是政党动员策略的结果。两者兼得的政党即所谓的强大政党,能够为其所在的政治体制提供持久稳定的共同体基础。
二、市场化与俄罗斯政党
上世纪90年代,市场化浪潮席卷了苏联(俄罗斯)、东欧诸国和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并在多个方面刺激了民众参政:第一,市场化改变了社会阶层结构,增加了社会流动性,扩大了阶层间在财产占有和政治地位上的差异。数据显示,1987年—1993年俄罗斯的企业家阶层(0.7%→3.1%)和不工作者阶层(10.9%→20.5%)占总人口的比例均急剧扩大,而这两个阶层正位处国民货币收入数列的两极。②地位和财产分配的不均促使各阶层更倾向于采取政治行动以恢复旧体制或维持改革。第二,原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全能国家的特殊之处在于,“党国体制塑造了社会”③。市场化带来了新的生产方式、管理方式以及新的经济社会组织关系,动摇了国家对于社会资源分配的控制。第三,市场化和“民主化”打破了意识形态的一元化格局,大量西方思想的涌入为激进的政治参与提供了思想武器。
原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国家在面临市场化转型时不得不面对亨廷顿所说强政治参与和弱政党组织导致政治动荡的问题。而选择俄罗斯政党作为研究的对象,是因为该国在市场化改革时期政治发展更好地体现了政党能力与政治稳定的关系。西方学者在研究转型时的俄罗斯政治时不同程度看到了该国政党的软弱和政治动荡的联系,但大多以民主转型和巩固的视角来解释俄罗斯政党能力的发展。民主转型理论关注政治体制、经济变革等外部因素对于政党建立和发育的影响,并致力于研究完善的政党体制对于民主巩固的重要性。迈克尔·麦克福尔在评价外部因素对于俄罗斯政党的影响时便指出,没有“建立议会体制、进行真实的奠基性选举、或成功地培育一个更加成功的市场转型”迟滞了俄罗斯政党的发育进程,而“没有强大的政党,国家就永远不会遇到真正的反對”④。
三、俄罗斯政党的组织能力:四种评价角度
对政党组织能力的探索最早来源于西方以组织学为路径的政党类型学研究。迪韦尔热根据政党成员规模和组织结构的不同,首次提出了干部党和群众党的划分标准。干部党是早期政党的组织形态,是由精英成员组成的松散的政治联盟;随着现代化推动选举权的普及和大量廉价劳动力的出现,政党的组织模式必须适应大众动员和参政的需要,拥有强烈意识形态色彩、庞大的党员队伍、严密的组织结构和组织纪律的群众性政党应运而生。然而,基希海摩尔、帕尼比昂科和基奇特却看到了现代西方群众型政党组织发展的另一个趋势,即在选举和政治市场竞争的环境下,政党被迫削弱或淡化意识形态色彩以吸引最大多数的选民,组织结构亦趋于扁平化。因此,对政党组织能力的评价究竟应采取何种标准便成为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事实上,这种评价标准主要取决于政党所处的国家在政治制度化和政治参与两个方面的发展水平。拥有高度制度化和高度政治参与水平的西方政治体系对于政党能力的要求是选举导向的,即在政治程序的规制下吸纳尽可能多的选票,因而扁平化结构和温和的意识形态就成为政党追求的组织形态;而对于俄罗斯——政治参与水平超越了政治制度化发展的国家,“其稳定取决于政党的力量,而政党强大与否又视其制度化群众支持的情况,其力量正好反映了这种支持的规模和制度化程度”⑤。一个政党在多大程度上符合群众性政党的特征就是衡量其组织能力的标准。
(一)党员和政党规模
政党规模对于组织能力的影响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这种模糊导致了两个维度上的争议:第一,政党规模的衡量方式,即究竟是以党员数量还是以投票人数作为界定政党规模的标准。第二,政党规模的大小对于组织能力究竟产生了抑制还是促进的作用。意大利学者帕尼比昂科指出,政党规模应以党员数量加以衡量,规模的意义在于跨越政党“生存门槛”。这种“临界门阀”要求政党必须具备一定的人力资源、物质性资源和象征性资源以维系组织的生存并促进组织的制度化。政党规模对于新生的政党组织——尤其是处在急剧变化的经济社会环境下的俄罗斯政党而言是极其重要的。若不能跨越“生存门槛”,政党或是将面临生存的危机,或是被迫进入“‘完全反对其环境的情境中”而受到体制性的打压。⑥
由于俄罗斯政党在入党程序和党员身份等方面的规定严重不足,党员人数变动频繁、跨党派现象严重,如今已经很难确切地统计各主要政党的党员人数。总体而言,90年代的俄罗斯主要政党的党员人数变化呈现出以下三个特征:第一,各主要政党党员人数较戈尔巴乔夫时期有了很大增长,但其规模仍远不及苏联共产党。90年代的第一大党是继承了苏共大量“组织资本和社会资本”的俄罗斯联邦共产党,该党在1995年1月的第三次代表大会前拥有55万党员,仅占总人口的0.3%左右。而1991年的苏联共产党尽管经历了80年代末的退党潮,仍拥有1651万党员,占总人口的11.1%。⑦第二,政党人数受选举结果影响巨大,变动频繁。俄罗斯政治精英和选民的政党认同的可塑性极强,一旦某个政党在杜马大选中遭遇重大挫折,就必须面对党员大量流失的风险。左翼的俄罗斯农业党在1995年杜马选举前曾拥有20万党员,但是由于没能在全联邦选区中获得席次,其党员数量迅速减少,不得不在2008年与执政党合并。第三,政党人数变化反映了俄罗斯各主要政治势力的激烈博弈和权力分配。俄罗斯政党是政治精英的选举工具,其分化、合并、重组往往受制于统治集团内部以及统治集团和反对派之间争夺选票的斗争。以90年代亲政府的三个主要政党为例⑧,这些“政权党”都是出于统治集团控制选举进程的目的而创设的,其党员数量往往在杜马选举前陡然增加,但是随着政党失去了来自俄罗斯联邦和叶利钦本人的支持,大量党员随即加入新的“政权党”而与旧党相脱离。
党的下属组织包括基层组织和附属组织的规模,对政党能力的影响也不容忽视。党的地方支部的普遍建立拓展了政党组织的宽度,附属组织的发展则延伸了政党的广度。俄共是地方组织建设最为完善的政党,该党“投入了大量精力去重建和巩固一个在俄罗斯每个城市、乡镇、村庄和集体农庄都有代表的草根性政党”。⑨建立了2万多个基层组织。亲政府政党亦在行政权力的帮助下在绝大多数联邦主体建立了地方支部,中右翼的“家园党”就在全俄89个联邦主体中的80个地区建立了分部。青年组织的重建是俄罗斯政党发展中的一个独特现象,组织能力较强的自由民主党和共产党均建立起依附于自己的青年组织,以扩大自身在年轻群体中的影响。
(二)组织结构
组织结构是指“组织各部门及各层级之间所建立的一种相互关系”⑩,包括横向部门的分工和纵向层级的联络。在90年代的市场化和民主化浪潮中,新涌入的西方的政党思想、建党原则和组织结构与传统的列宁主义政党的组织原则相互冲突、借鉴、融合,处于初始发育阶段的俄罗斯政党在组织建设和制度化方面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趋势。左翼和民族主义政党承袭了苏联共产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横向部门的划分细致,各职能部门的专业化水平较高,纵向部门间注重协调和统一指挥。俄罗斯共产党无疑是转型时期组织结构最为严密的政党,其中央机构设置有掌握最高权力的代表大会和中央委员会、负责执行的中央委员会主席团和主席、管理日常事务的书记处、提供政策建议的咨询委员会以及负责纪律检查的监察委员会,职能分工具体而明确;地方分支机构则大体效仿中央机关设置职能部门,中央和地方机构具有很强的同质性;俄共要求“在思想和道德上一致、同志关系、平等和民主集中制基础上保证党的纪律”?,地方分支机构的建立和行动必须服从于党中央的决定。自由民主党则向着斯大林式的政党演变,“党的一切领导机关及其领导均有党的主席任命,实际上形成了日里诺夫斯基的一言堂”?。与之相比,许多在杜马选举和地方选举中获得大量选票和议席的政党,尤其是右翼自由主义的“亚博卢”联盟以及三个亲政府政党,仅仅停留在政治精英的竞选联盟的层面上,忽视自身的组织结构建设。“亚博卢”联盟在1996年以前还只是一个社会(政治)组织,中央机构仅设主席、副主席、联邦委员会和常务局,组织结构非常松散。在纵向联系上,地方支部的独立性使党的领导层在协调地方和中央行动方面的努力遭遇很大困难,而这种努力又会加剧地方实权派和莫斯科的中央机关之间的矛盾。一位学者在记录巴什科尔托斯坦共和国的亚博卢分部与中央机构的冲突时说:在共和国总统穆尔塔扎·拉基莫夫的政治庇护下成立的巴什科尔托斯坦亚博卢分部对这位强人的领导采取了和解的态度……在伊格洛诺夫的推动下,党的中央组织派了一个委员会到巴什科尔托斯坦调查和纠正局势。这个委员会由杜马副总理安纳托利戈洛夫领导,最初不属于亚博卢的四个主要组别之一,后来又提交了一份报告,描述了政治上的错误路线,并列举了当地组织在技术组织问题上与党章不符的几十个例子。据了解,这种技术上的违规行为,可能比概念上的异教徒更容易被引证为取代该地区领导层的理由。?
在新的联邦体制关系下,深受美国式政党组织原则影响的自由主义政党内部也存在着某种“央地分治”关系。地方党支部拥有独立的财源、组织机构和政治利益,相较于中央党部的命令,他们更倾向于顺从本地政治精英的领导和选民的意志。
与自由主义政党相比,三个“政权党”在组织结构建设方面投入的精力就更少了。一方面,“政权党”的建立是出于政治精英参与选举的需要,其建党过程非常仓促,内部各种政治派别和思想流派鱼龙混杂,党的领导层在设计一个精密的组织结构体系方面缺少时间、资源和动力;另一方面,“政权党”主要是由行政部门的领导人和金融寡头组成的,行政机关的组织关系以及官僚间的私人关系完全可以取代政党的组织结构作为维系政党的工具。
(三)意识形态和认同
意识形态是政党组织不可缺少的构成要素之一,也是政党认同和组织内聚力的源泉。20世纪50年代以来,政党的空间竞争理论和中间选民定理似乎揭示出,随着中产阶层的日益扩大,政党出于选票竞争的需要将不得不调整并淡化意识形态色彩。但是转型时期的俄罗斯显然没有因市场化的推进而衍生出一个稳定的中间阶层,相反,社会贫富分化的急剧扩大增加了阶层间的不平等和隔阂,为各种意识形态的并存提供了空间。因此,意识形态是否明确、是否获得党员认同、是否与党的主要支持阶层的利益相对应,就成为衡量俄罗斯政党组织能力的重要指标。
(数据来源:刘敏茹著《转型国家的政党制度变迁波兰与俄罗斯的比较分析》,中央编译出版社,142-143页)
如上表所示,尽管表面上有多种意识形态可供选择,俄罗斯选民在历次杜马选举中剧烈波动的投票偏好却证明,绝大多数俄罗斯政党没能构建一个明确、完善的意识形态体系以形成稳定的选民支持。这一现象部分是政党的意识形态与其社会基础脱节的结果。以俄共为例,虽然其党纲将工人阶级列为主要的支持者,但是实际上“俄共主要支持力量大都是城市中的底层群众”?而非熟练工人。1996年的一份调查也指出俄共领导人在农民中的支持度远超在工人中的支持度。自由民主党的支持率大跌也可以归咎于其游离在政府支持者和反对派之间的立场模糊性,这一“中间路线”损害了它的选民认同,而极端排外和仇视少数民族的党纲也疏远了许多潜在的票源。意识形态体系建设失败的另一原因在于党内思想的混乱和分裂。90年代的意識形态多元化浪潮导致大多数俄罗斯政党内部存在不同的思想流派,思想的分裂可以在组织体系松散的三个亲政府政党中找到,也可以在组织严密的俄罗斯共产党内部找到。俄共的分裂以及两个政权党的瓦解证明,党内思想的不统一不仅可以摧毁政党认同和凝聚力,也能摧毁政党本身。
(四)领导层的团结性
领导层是由掌握了政党内部主要权力资源的少数精英组成的群体,其功能是协调政党内部的利益冲突、统筹组织内的权力分配、维护政党组织的稳定以及作出决策以改变或适应外部环境。由于领导层居于政党的核心部分且发挥着主导作用,因此领导层的团结程度就直接关乎政党组织的稳定程度,也是政党组织能力的重要体现。帕尼比昂科认为,政党的领导层或其所谓的“主导联盟”的团结程度,主要取决于“政党是分为若干派系(强劲的组织化集团),还是分为派别(松散的组织化集团)”?,派系主导下的政党比由派别组合而成的政党更为不团结。
俄罗斯政党的组织化水平较弱,很大程度上是其内部根深蒂固的派系割据导致的。一些政党本身即是由组织化程度很高的政治团体拼凑而成的“俱乐部”。右翼的“亚博卢”集团在建党伊始就是四个政治派系的联盟,包括亚夫林斯基(政党领袖)的亲信、一个政治化的学术机构、圣彼得堡地方代表团和鞑靼斯坦议会中的自由经济学家。?还有一些政党是在政治博弈和选举进程中逐渐形成了派系的分裂。“政权党”是这一类政党的典型代表,三个亲政府政党的领袖往往通过行政体系内的科层关系、精英间的私人关系或是选举利益同盟关系(这三种关系远比政党认同更有凝聚力)在党内组成派系。思想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也会撕裂政党领导层的团结,这种现象主要发生在意识形态色彩较为浓厚的左翼和民族主义政党内部。“俄共内部本来就存在激进左派、民族爱国主义中派和社会民主主义右派”?,而久加诺夫放弃体制外反对派立场参与杜马选举以及与叶利钦阵营的合作则进一步激化了激进左翼和温和派之间的矛盾。
领导层的不团结损害了俄罗斯政党作为一个组织化团体的执行力,尤其破坏了政党在杜马中的统一行动能力。其结果是,俄罗斯政党的议会党团缺乏党纪约束,同一政党的议员往往违背中央决策层的投票指导意见而支持党的竞争对手。
四、中国共产党和俄罗斯政党:动员能力和参政模式的比较
政治动员是政治精英自上而下地劝说、引导、组织公众参与政治的过程。在经济和社会变革的早期阶段,大量潜在的、试图参与政治的社会力量以及制度化水平低下的政治体制构成了不稳定的因素。而在政治制度化進程中,政治精英对于动员潜在参政群体参与政治的方式的选择,将决定民众的参政模式。
市场化在苏联、中国和东欧国家都催生出新的社会阶层并使新旧社会力量倾向于参与政治,但其政治后果却大不相同。中国共产党在肇始于80年代初的市场化进程中仍然保持着列宁主义政党的组织结构和意识形态,能够继续发挥其提供政治认同和组织新旧社会阶层有序参与政治的功能。由于群众性政党依然牢牢地把握着政权并具有合法性和权威性,开启市场化改革的决策以及推动改革不断向前的动力均来自于中国共产党的组织系统内部,任何改革方针都必须在党的政治机关内部获得一致认同方能加以推行。因此,中国的市场化进程是党的政治决断、组织能力和精英的共同认可的结果。
中国的强政党体制还意味着执政党仍能在市场化的资源重新配置过程中掌握关键性的经济和政治资源。庞大的国有部门这一计划经济时代的遗留物在90年代仍然主导着城市就业、金融资源分配、传统垄断性行业和政府的经济决策,中国共产党则“通过全力保护国有部门来保证经济政治稳定”?。与之相对,新兴的乡镇企业和民营经济虽在投资额、业绩等方面的增长远胜国有部门,却没有获得对于经济资源的主导性控制。新的社会阶层在乡镇企业和民营经济的快速扩张中获利,但却没有掌握政治影响力和足以组织新兴社会力量参与政治的经济资源。因此,市场化下具备组织不断扩大的潜在政治参与的能力的组织,唯有现存的群众性政党。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集体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并提出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以扩大党的执政基础。民众参政均在党的管理下和执政精英的有意识组织下进行,新兴的社会阶层和社会精英被不断地纳入政治体制,政治动员因而具备了有序性、持续性和有效性。
作为比较研究的另一端,俄罗斯则走了完全相反的一条道路。在1992年的价格自由化和贸易自由化改革之前,作为政治认同基础、合法性来源以及组织政治参与的苏联共产党已经在“民主化”浪潮中瓦解并在法律上予以取缔。仓促开启的市场化进程很快就失去了政治组织的节制,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推进。从改革中诞生的中产阶级、金融——工业寡头以及行政官僚不仅在市场化进程中获利,还获得了对于关键性经济和政治资源的控制。幼稚的政党组织被迫与新的、具有实质政治经济影响力的社会力量相结合:1993年以前,组织化水平低下的俄罗斯政党组织的同盟军是街头力量(城市中产阶级)。新宪法通过后,经过重新组织的政党围绕杜马选举曾短暂主导过俄罗斯的政局。但是,俄罗斯政局在1996年之后的剧烈动荡,又暴露出俄罗斯政党以选举动员为中心的参政组织模式的不足。俄罗斯政党的组织能力不足,无法促使在选举中投票给本党的民众形成稳固的政党认同并使其转变为忠实的选民支持群体。联邦杜马的微弱权力也给各政党将在选举中获得的为数不多的“制度化群众支持”转化为政治稳定的支撑要素制造了困难。缺少群众支持的俄罗斯政党不得不依附于行政官僚——总统集团和金融寡头,其独立性的缺乏导致叶利钦执政晚期的俄罗斯政局在这两个集团之间不受制约的政治斗争中持续动荡。
五、结语
俄罗斯在90年代承受的政治动荡证明,一个强大的群众性政党是曾长期实行计划经济的国家在市场化改革时期能够获得政治稳定的必要条件,唯有原本存在的强政党结构才能把市场化动员起来的社会力量平和有序地吸纳入政治体制内。俄罗斯取消苏共领导导致的混乱和无序,这对今天的中国也有强烈的警示作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日中国的政治稳定是市场化改革和执政党并未完全“市场化”的产物。中国共产党在党员规模、组织结构、意识形态和精英集团的团结程度方面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始终保持了群众性政党的特征。如何在这四个方面加强执政党的能力建设,是关乎今日中国市场化进程和政治体系稳定的重要课题。
[注释]
①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版.
②[俄]З.Т.戈连科娃.俄罗斯社会结构变化和社会分层[M].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
③G·萨托利.王明进译.政党与政党体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④迈克尔·麦克福尔.俄罗斯未竟的革命从戈尔巴乔夫到普京的政治变迁[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4年4月第2版:338-343.
⑤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版:341.
⑥安格鲁·帕尼比昂科.政党:组织与权力[J].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11月第1版:210-221.
⑦李燕.苏联共产党基层党组织的产生、发展和衰亡[A].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2007:132.
⑧指“俄罗斯选择”党,“我们的家园——俄罗斯党”和“团结”党.
⑨迈克尔·麦克福尔.俄罗斯未竟的革命从戈尔巴乔夫到普京的政治变迁[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4年4月第2版:302.
⑩张润书.行政学[M].台北三民书局,1976年版:145.
?刘淑春等.当代俄罗斯政党[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年12月版: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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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nryE.Hale:YablokoandtheChallengeofBuildingaLiberalPartyinRussia[J].EUROPE-ASIASTUDIES,Vol.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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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鲁·帕尼比昂科.政党:组织与权力[J].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11月第1版:4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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